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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唐使鍾謨求見!”崇政殿內,恭敬的通稟聲響起。
“宣!”正在御案邊閱覽著對於川蜀地方官吏的安排,聞言,劉承祐隨口應了聲。
自蜀亂平定後,川蜀大地仍舊一片狼藉,不過,大亂之後,必興大治,舊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統治即將構建,糾亂安治、剿賊安民的措施有序進行中。
政事堂議定,川蜀舊地,劃分為三道。劍州以北,包括鳳、成、階及安康府在內的蜀北州縣,設山南道,治漢中府(興元府改名);劍州以南,設劍南道,包括成都平原及川南諸州,治成都府;遂州以東、夔州以西包括川東南地區,設川東道,治渝府。
比較符合劉承祐的構想,審議之後,快速透過,政事堂所擬道司大吏的安排,劉承祐也沒有太大的意見,宋延渥、邊光範、王明,分為三道布政使,三個他心儀的人定下了,其他的也就沒有大問題了。
宋延渥就不用說了,劉承祐的姐夫,皇親國戚,文武雙全,素有鎮守之才;邊光範此前總理屯田改制,百萬屯民,安置妥善,政績斐然;王明雖為落第士子,但起於地方,歷任州縣,清廉幹練,又近二十年的治政經驗,從襄陽府升遷為道政,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樞密院那邊,也做好了鎮守兵馬的安排計劃,並且下發,入蜀的北方兵馬,將陸續北撤。原來的蜀卒,被徹底拆分,一部分精銳,遷入東京,補足禁軍損失;一部分老弱,裁汰回鄉,為吏務農;一部分攜家小北遷,實邊墾殖;剩下的,則編為地方都司駐軍。
並沒有在川蜀大駐軍的意思,按照樞密院的安排,將逐步削減,劍南道最終留兩萬,除了盆地的鎮守外,以彈壓川南的蠻、獠雜夷為主;山南道六千,主守備各險關、要隘;川東一萬,駐守夔、渝要地及彈壓下屬州城治安。
而鎮守蜀地軍隊,由懷威軍輔以一部分關中士兵為主,輔以收編的蜀卒。兩支蜀籍漢軍,懷威軍被撤銷,懷德軍並其家屬移駐隴西,用以鞏固王景所復三百里土地,設立軍使,由郭進擔任。像郭進這樣殺性重的將領,邊陲是他們最佳的施展用武之地,展其所長,定邊制夷。
至川蜀三道都司,暫擬由王全斌、王仁贍、崔彥進擔任。不過,在此之前,三人還需回一趟東京,川蜀之亂的總結賞罰,還需走過一場。
在劉承祐就川蜀的事務進行深入綜合的考量之時,鍾謨已然入殿。似曾相識的環境,再加那個閒坐御案令他記憶深刻的漢天子,鍾謨趨步以向,大禮拜倒:“臣鍾謨,參見陛下!”
放下手中的章程,劉承祐抬眼看著鍾謨,儀表得體,一抹小鬍子修飾得十分精緻,禮節到位,估計比覲拜李璟要真摯得多。
這些時日,劉承祐單獨抽出時間,將來東京參加大典的各國、各族及諸方勢力都接見了一遍。遼國、吳越、南粵,包括泉、漳的清源軍,夏、綏的定難軍,瓜、沙的歸義軍,以及延州、涼州還有回鶻、吐蕃、大理等異族,嗯,還有浮海而來的高麗使者。基本上,內外周邊與大漢有所牽扯的國家及勢力,都交流了個遍,就像一次統一建交。
至於為什麼將南唐留在最後,顯然另有深意。
“免禮平身!”劉承祐嘴角揚起一道公式化的笑容,伸了下手,道:“鍾尚書,我們有快六年沒見面了吧!”
“陛下記憶靈敏!”鍾謨起身,恭聲應道:“臣是乾祐五年夏回金陵,距今確實已快六年了!”
“還要恭喜鍾尚書了,回金陵後深受重用,平步青雲,榮華滿身!”劉承祐道。
“臣始終記得陛下寬縱之恩,陛下的恩德,臣永生銘記。臣身在金陵,每逢佳節,都焚香沐浴,北向禱告,為陛下與大漢祝福,就是不敢忘懷陛下對臣再造之恩......”鍾謨一番衷心陳情。
聽其言,劉承祐笑聲異常歡暢,直言道:“有鍾卿這樣的忠義良臣,朕何愁江南不平?”
這些年,在南唐當著高官,心裡卻向著大漢,每年朝著北邊傳遞了大量內部訊息。北漢對南唐的軍政情況瞭若指掌,除了歷十載構建的諜報網之外,就屬鍾謨的功勞最大。
並且,沉浸在金陵的氛圍中,鍾謨還以“詩會”為名,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親友,成為託庇於議和派之下的投降派,隨著天下局勢的明朗,國力的此消彼長,影響日益擴大。
可以肯定地說,只有漢軍攻克金陵,憑著鍾謨那些人,就足以組織起一個新的統治秩序。當然,或許並不是劉承祐想要的,可以參考蜀亂的原因......
漢帝的話裡,充斥著對江南國土的野心,而聽聞之,鍾謨沒有絲毫不適,當即說道:“陛下已打算南征?”
“早晚的事!”劉承祐也不掩飾,略顯狂傲地揚了下手:“川蜀既平,只待整兵休養,屯糧積械,江南彈丸之地,能當天兵鋒芒?”
“江南子民,渴望王師,業已數年,向能如此,臣等必於金陵,翹首以待王師渡江!”鍾謨一臉大義凜然地道。
擺了擺手,劉承祐說道:“朕得密報,在這冬春之交,金陵可是風雲迭起,波瀾不大啊!朕有閒心,你這個當事知情者,可與朕講講,就當聽故事!”
“是!”鍾謨作一揖。
“坐著講!”看他仍畢恭畢敬地站著,劉承祐又道。
“謝陛下!”
落座之後,鍾謨將上個月南唐發生的政治動盪,侃侃敘來:“去歲12月14日,晉公李景遂在洪州為人所刺,訊息傳至金陵,滿堂驚疑。國主悲傷過度,幾至昏厥,舉喪的同時,也下令徹查。並且很快就將懷疑的物件放到了太子李弘冀身上,拘拿其身邊近臣,鞠問得悉,確為其秘授殺叔之意。
國主聞之大怒,即將之囚禁於東宮,證據確鑿之後,祭高宗廟,以其殘忍惡逆,廢除其太子之位,圈於舊邸......”
“這廢太子的事,李璟可沒有上奏朝廷,便自行其事啊!”劉承祐嘀咕了句,似乎在考慮這個藉口合不合適用以伐唐。
鍾謨則道:“子弟至親,骨肉相殘,國主悲痛神傷不已,是以未能顧及禮制!”
“朕聽聞,那李景遂頗有聲名,性情謙和,又主動退身,這李弘冀怎麼就敢弒叔呢?”劉承祐問。
鍾謨感嘆道:“臣以為,正因其名望高重,得人心,被示為威脅,乃有此禍。臣李弘冀,為人忌刻,剛烈狹隘,器淺視短,故而生起殘忍殺叔之心,並悍然為之!”
“李弘冀的名聲也不小啊!”劉承祐玩味地說道:“這些年,不是一直鼓搗著,要率師北伐,收復故土嗎?”
“不識天數,皆狂言耳!”鍾謨搖了搖頭,道:“不過,李弘冀確是宗室之中,少有的知兵者,在軍中也有一定威望。他被廢,對於江南持抵抗態度的軍隊,是個不小的打擊!”
點了點頭,劉承祐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李弘冀被廢,李璟將以何人為嗣?”
鍾謨應道:“國主諸子,自李弘冀以下,多早夭亡,最長者只有楚公李從嘉。不過,臣觀其人,器輕志放,無人君之德,更少典事之才,不足以承國家之重,更遑論為大漢之敵了!”
劉承祐露出了點笑容,知道鍾謨說的,就是那“千古詞帝”了。
“哼哼!”哼唧了兩聲,劉承祐淡淡然地道:“縱使是那李弘冀,又能如何,還能翻轉這天下大局嗎?”
“陛下豪情蓋世,所言中矣!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所能挽,更何況一短才?”鍾謨恭維道。
注意著皇帝平淡的表情,鍾謨繼續把後續的情況道來:“經此大變,國主悲愴,哀傷過度,身體不堪,竟不能飲宴,避養於宮中,將國事盡委於馮延巳兄弟等近臣。”
“聽說韓熙載被罷官了?”劉承祐輕笑道。
“正是!”鍾謨稟道:“馮延巳等人,以韓熙載平日與廢太子往從過密,彈劾於他,國主接受劾書,罷免其職,僅保留俸祿。如今,金陵國政,悉出於馮氏兄弟,對於韓熙載制改政策,大作整改廢除,徐鉉、毛文錫等臣遭到打壓,以致政局動盪,民生不安......”
“這個韓熙載,可憐可悲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劉承祐發表感慨。
“韓公遭此打擊,似已心冷,志氣不復。臣離開金陵前,聽聞他終日居於府中,飲宴作樂,夜夜笙歌......”鍾謨說道。
笑了笑,劉承祐看著鍾謨,對他道:“聽鍾卿一番話,朕所得頗多,你對朕與大漢的忠心,朕也明白了。此番可在東京多待幾日,再行返程,南歸之後,一如既往即可!他日,必不相負!”
“是!”鍾謨面色一喜,起身拜倒。
“另外,朕命人準備些補品,屆時你一併帶回去,送給李璟,就當朕的回禮吧!”劉承祐說道。嗯,些許補品換得車船滿載之金銀財貨,這交易很值。
“順便,替朕表示一下慰問之情,希望他保重身體!”頓了下,劉承祐玩味地說道:“希望有生之年,朕還能見他一面.......”
“遵命!”
又考慮了一會兒,劉承祐表情忽然變得嚴肅,悠悠道:“鍾卿可知川蜀之亂?”
“臣有所耳聞!”鍾謨有些納罕。
劉承祐道:“聽說你聯絡了一些向漢的金陵勳貴及官員,這是好事。不過,對於川蜀之亂,朕希望你可以多想一想,就當是朕的告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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