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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軍入朝歸附之事,慶元兄以為如何?”回官署的路上,柴榮與吳廷祚同乘一車,思及方才的對話,柴榮問吳廷祚。
吳廷祚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自己並不稠密的鬍鬚,嘴角帶著少許的笑意,評價道:“獻地誠意充足,看來西域的亂局確實讓曹氏感受到危機了,否則不至於如此匆匆東來。不過,具體如何應對,還需看陛下與朝廷的意思了!”
曹元恭的一番陳述,可謂推心置腹,感情可謂真摯,但是柴榮、吳廷祚這樣的人,可不會為其所動。他們所思所慮的,都是背後的原因,以及此事對大漢的影響、利益關係等等。
至於曹元恭一再表示,歸義軍心向朝廷,瓜、沙之民渴慕天恩,這些話,應付一下場面足矣,當真就沒什麼必要的。
都是從舊時代走出來的人,經歷了那些世事變遷,風雲變化,對很多事情,都有基本的認識與判斷。
曹元恭的話,可以信一半,軍民心向朝廷應當是真,除了文化上的高度認同之外,也在於苦苦堅持了那麼多年,也確實需要帝國予以強大的支援。
至於歸附的選擇,簡單地將,大勢所趨,形勢所迫罷了。
當然,也不是因此而否定歸義軍以及曹氏,能夠辨明形勢,做出正確的選擇,也是極其難得的了。這世上,永遠不少那種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人,放到整個天下,歸義軍或許不值一提,但在河西,終究穩穩地佔有一席之地,屬於真正的豪強勢力,依附於其的各部族勢力也不少。
願意捨棄祖業,放棄城池、土地、人口,也是需要有大魄力的。沒錯,歸義軍一旦獻地,那就將如漳泉、吳越一般,要個實質,全部要掌控在朝廷手中。如果歸義軍沒有這樣的準備,還妄圖固據瓜,以為族地,那入朝請歸就是多此一舉了,甚至還可能觸怒劉皇帝與大漢朝廷。
另外一方面,客觀地來講,在十世紀初期,在歸義軍日漸式微,近乎覆亡的局面上,曹氏能夠肩起重擔,率領河西遺民,在群虜包圍的惡劣環境之下,頑強堅持下來,在僻遠的大西北,保有一方漢土,已是難得,就是大功。
就如曹元恭所言,近五十年的左右逢源,卑詞交結,夾縫中求生存,談何容易。如果再追溯到張議潮驅逐吐蕃,盡復河西,那歸義軍的功績則更大了,畢竟,那是晚唐時期由漢人創造的一段燦爛而輝煌的歷史,至今仍令有識之士嚮往與惋惜。
同時,朝廷雖然還沒有一舉收復河西的想法,但是,可以預見的是,如果沒有歸義軍在瓜沙的堅守,朝廷想要重歸河西,絕對不會太順利,所受的阻力與困難也將遠超想象。
也正因為這些原因,不管是吳廷祚,還是柴榮,對於歸義軍,對曹元恭,都表示出了足夠的禮遇與尊重。
這也是一直以來,劉皇帝的態度,當然,這其中也有歸義軍自身的努力。以劉皇帝的脾性,如果曹氏不識時務,頑固不化,仍以國土為私地,那麼當大漢軍隊西赴時,過往的功績也不會起到什麼作用了......
“那以慶元兄之見,該不該就此西進?”柴榮看著吳廷祚,微笑著問道。
認真地想了想,吳廷祚說道:“如若接受歸附,那麼就當連同甘州回鶻一併解決,否則,縱然受之,朝廷也難以做到有效控制。再者,朝廷也不當讓甘州回鶻長久據我漢土自立,如鯁在喉啊!”
“看來慶元兄是贊同出兵了?”柴榮說。
“河西將士多有西拓之志,進取之心,西進合乎軍心民意,也符合陛下大略!此番歸義軍又主動來附,堪稱良機,若得東西對進,甘肅之地可速定,河西可盡復!”言談間,吳廷祚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神情雀躍,然後迅速收斂,又道:“只是,國家目前以養育百姓為主,不欲輕啟戰端,下官臨來前,陛下也曾交待,河西當以穩固當下局勢為先......”
“正常情況下,自當遵從國家大略!”柴榮則滿面豪情,慨然道:“然而如今河西局勢有變,已生亂象,甘州回鶻則心懷異狀。歸義軍既然主動來附,朝廷豈有拒絕遠人的道理。況且,我侍奉陛下多年,從來提倡因時制宜,深諳權變之道,既然機會來了,豈能放過。
再者,如今西北之地,以大漢的實力,舉偏師即可,也不需勞師動眾!說來,遼軍西征,侵掠西域的同時,也給我朝平定河西,提供了便利啊!”
聞其言,吳廷祚說:“誠然!遼軍西涉流沙,遠征西域,如今看來,確實是影響深遠,也不知,如今究竟是怎樣的情況,不知西州回鶻還能堅持多久?”
提及此,柴榮道:“從那個回鶻使者口中,應當能夠得到些確實有用的訊息!”
“英公打算見一見?”吳廷祚問。
微微頷首,柴榮輕笑道:“聽說此人東來不易,對於遠方來客,還是該予以禮遇!”
聽其言,吳廷祚也跟著笑了笑:“此人帶來的,恐怕也只是幾個月前的訊息!”
“多少有些用處吧!”柴榮說。
沉吟幾許,柴榮又道:“我準備就西進之事,向陛下遞交一份奏章!”
不待其說完,吳廷祚當即應道:“下官願與英公同署!”
“哈哈!”柴榮爽朗一笑,說:“與慶元兄相交,如飲佳釀啊!”
“彼此!”吳廷祚一拱手。
回官署,在寫好奏章,快馬發往東京後,柴榮命人,將西州回鶻使者僕勒叫來。臨來前,曹元恭還特意向僕勒解釋了一下柴榮的身份與地位,讓他小心侍候。
瞭解過後,僕勒是驚喜交加,幾乎以為請援之事有了希望。因為箭傷的緣故,在柴榮面前,僕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見其狀況,柴榮乾脆命人準備了一張毛毯,讓其側臥,他則盤腿而坐,聽其介紹西域的情況。
而僕勒,也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從他的視角,把遼軍西征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事實上,這並不是遼軍第一次西征,逾涉流沙,攻擊高昌回鶻,早在四十年前,遼軍就幹過。那時候的契丹人,正屬於大擴張時期,整個塞北,都是成為其附庸。
當時,就攻破了北庭,逼得高昌回鶻,向契丹稱臣納貢。事實上,如果不是契丹的統治重心在東北,以遊牧民族的擴張性,西域早就為其所併吞了。
即便如此,這麼多年以來,高昌回鶻對於契丹也是老老實實的,進貢的頻率不斷,藉此求得平安。
然而,求來的平安,終究是不保險的,當契丹人兵鋒再度西指時,高昌回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當下的西域,基本是兩強並立,東面高昌回鶻,西面是黑汗,南部夾著一個于闐國。要說高昌回鶻,其實力並不能算弱,人口超過百萬,軍隊武裝個十萬人,也是不成問題的。
事實上,關於遼軍的西征,高昌那邊是提前收到過訊息的,劉皇帝這邊使的壞,但是,很多人事的發展都與人的常識相悖。
當得知契丹人可能西征的時候,高昌君臣的第一反應是不信,在他們看來,他們與遼素來交好,禮物貢品從無間斷,兩國之間也幾十年沒有發生過戰爭了,怎麼可能會橫跨草原來打他們,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畢竟,他們回鶻,也是西域霸主,一方強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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