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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將至,東京城已籠罩在一片徹寒之中,悽風苦雨瀰漫,彷彿在告訴人們,這個冬季,並不好過。宮廷之內,人人都換上的冬衣暖服,本就天冷,再加持續不斷的雨水,更添幾分寒氣。

開封紫雲樓,並非盛唐時長安曲江之畔的紫雲樓,大漢也沒有曲江大會,只是同名罷了。論樓閣之奢華大氣,自不能與史載相比,不過很高,登臨樓閣,視野開闊,幾可一覽整個皇城面貌,甚至可窺東京城內景況。

雨水不斷地衝刷著殿簷宮牆,幾乎每一滴雨,都帶有冬季特有的寒氣。矗立樓閣之間,憑欄而望,劉皇帝望著南衙諸官署出神。

“官家,此處樓高風冷,有傷聖體,還請您下樓回殿吧!”侍候在皇帝身邊的,乃是宮中的大太監張德鈞。

“怎麼,你受不了此苦寒?”劉承祐沒有回頭,只是輕笑道。

“追隨官家,刀山火海,亦無所懼,而況此風寒?小的只是擔心官家的身體!”張德鈞當即道。

“是啊!”劉皇帝沒有對張德鈞的表忠作什麼看法,只是悵然道:“朕已年近四旬,身子骨確實大不如前了......”

“官家春秋鼎盛,身強體健,是小的妄言了!”張德鈞又改口道。

就像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劉皇帝雖然不是每個月,但有時候也會情緒低落,莫名惆悵,發出一些無病呻吟的感慨。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劉皇帝突然吟誦了一首詞,終於偏過頭,問道:“這是李煜今秋新寫的詞吧!”

“正是!”張德鈞立刻道。

“好詞啊!就是聽起來,悽苦之感太過濃厚.......”劉皇帝說道。

張德鈞表示:“官家,小的聽聞,李煜入朝的這幾年,常常自憐自艾,寄情於詩詞,往往作些思國念家之句,廣為東京流傳,人多憐之。小的以為,這是此人對朝廷對官家心懷怨憤,朝外也有不少對此非議者,您看,是不是略施懲戒,警告一番?”

這些年,李煜在東京,享受著貴族的待遇,爵祿未嘗短缺,官吏少有欺侮,然而亡國之君的滋味終究是不好受的。再加上,李煜是文人,還是才氣很高的文人,矯情且多愁善感,不想劉鋹那般沒臉沒皮,安樂其間。

心中的愁苦,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弱,反而愈加濃烈。於是,為大漢文化事業的發展,李煜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這幾年間,李煜所寫的詩詞,流出了不少,在東京的一干文人間,引起了一些反響。

劉皇帝這邊,也聽到了一些他“耳熟能詳”的詞句。即便在朝中,很多自負文才的臣子,都不得不承認,這李後主在詩詞上的造詣。

當然,在一些玩政治的官員眼中,其詩詞中所表達出的情感內涵,則值得推敲了。尤其是,一些自江南北徙的文人詞臣,多覺哀思,甚至有聞之涕泣,潸然淚下者。

在很多朝臣看來,這種影響很不好,密奏陳事,希望劉承祐對此類情況加以警惕乃至懲處的人都有不少。

此番,張德鈞也拿此事來提醒劉皇帝。對此,劉皇帝輕笑了兩聲:“當文人詞人,李煜也算出類拔萃了,然而做君主,他就差得遠了。當初他坐擁江南,尚不能守之,束手北面而臣,如今只能寓居東京,寄人籬下,有何懼之?他若安分守己,填些詞曲,以抒其懷,就不必去打擾他了!”

“官家胸懷,自是古今難及!”張德鈞說道:“只是,東京士人多憐之,尤其是那些南臣,若不加警惕,只恐長此以往,人心為之蠱惑!”

“那些南方的官吏,在李氏的通知下,舒服久了,入漢之後,多受管制,讀其詩詞,自然心中戚然。不過,他們眼淚掉得再多,哭聲再大,還能回到從前嗎?”劉皇帝言語中,流露出了少許的不屑,對於那些“遺老遺少”的不屑。

不過,沉吟一下,劉皇帝又道:“然而,你們的顧慮也並非沒有道理,這種風氣,總不能提倡,那些南臣,是該有所警惕,讓他們收斂,如今是大漢天下,東京也不是讓他們傷古懷舊的地方!”

“陛下英明!”

“聽聞集賢殿那邊,那徐鉉同薛公吵起來了?”提及那些南臣,劉皇帝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

聞問,張德鈞立刻將情況敘來:“正是!據說是徐鉉等臣,在《江表志》中,高贊李氏治理的功德,談及江南之盛,並言江南歸朝廷,乃是大漢強取,天命不濟,時運使然,而非李氏功德之失......

薛汲公以為,這是徐鉉等人,懷念故國,歪曲事實,嬌飾李氏,而菲薄朝廷,其心不純。薛公要更正,列李氏罪條,徐鉉不願,因而爭執。”

“又是徐鉉!”劉皇帝嘴角微揚,語氣都有些冷:“這幹人,還是不服啊!”

在掃平南方後,江南的那些文人舊臣,大部分都是被劉皇帝收容在集賢縣、翰林兩院以及三館,編史著書,幹他們在行的事。

有一說一,這些文臣,治國或許詬病甚多,但幹文化事業,確實適合,也個大漢注入了一股心的文化力量。這些年,也確實有不少成果,如今,在汲國公薛居正的領導下,集採群書,編著一本百科性質的類書。

《江表志》,則是對唐末以來江表地區歷史、任務的整理與總結,由徐鉉領銜編纂。出了成果,結果引發非議,主要在於徐鉉等人在書中,夾雜的私貨太多,引起了北方文臣們的不滿。

劉皇帝呢,對此又哪裡能淡然視之,這比起李煜那些悽苦詞賦更令他惱怒。見劉皇帝面帶慍怒,張德鈞順著他的話說道:“似徐鉉這樣的南臣,仗著自己讀過一些經史子集,有一張利口,賺得些虛名,毫不感念陛下的寬容與恩德,無所顧忌,一味追懷故國,著實可惡!”

“與徐鉉為黨的那些官員名字都記下來了嗎?”劉承祐突然問。

“悉記於籍冊!”張德鈞稟道。

“傳詔,徐鉉等臣,居心叵測,莠言亂政,一概罷官奪職,流放三千里!”劉皇帝冷冷道:“其心不屬,留之何用?既然好日子不想過,那就讓他們去邊地,試試風霜苦寒!”

“是!”

劉皇帝言罷之時,肆虐的寒風冷雨,似乎又猛烈了些,冰冷的雨滴,幾乎撲他一臉。見狀,張德鈞趕忙撐起傘,擋在他面前。

發落了一干人等,劉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了不少,那些本就很少顯露在他身上的負面情緒也消散無蹤。

也站夠了,看夠了,感受到有些難受的雙腿,劉皇帝道:“走吧!”

“官家起駕,傳輦!”張德鈞對旁邊的宮人吩咐著。

“你這裡,有沒有什麼新鮮的訊息?”劉皇帝有饒有興趣地問張德鈞。

看了看皇帝,張德鈞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襄陽王府上,將內宅僕役,悉數閹割,此為逾制之舉!”

安審琦此舉,當然是犯忌諱的事情,一般的臣下,豈能用宦官,哪怕他是事出有“因”。劉皇帝又笑了笑,說道:“改日到襄陽王府上賞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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