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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渡頭,一艘巨大的官船,強勢地“排擠”開其他船隻,靠岸停泊。船上人員陸續登岸,領頭的是一味老者,顯是官宦人家,穿著堪稱華麗,連日的行船,旅途辛苦,面容間也有幾分憔悴。

停船登岸,隨行人員,都做著休整,在埠頭做著補給,老者則徑往白馬驛,以作休整。也算是朝廷的高官,在皇帝面前都說得上話,又是使命歸來,得到了地方上極其恭敬的照顧。

這名老者,不是旁人,乃是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王昭遠,去歲奉詔出使遼國,隔年乃歸。這個王昭遠,自然就是那個蜀國降臣,把蜀軍玩脫了的那位。

哪怕到如今,很多人仍舊不能理解,像這樣一個名過其實的繡花枕頭,何以能夠得到皇帝親信。

但是,再多的非議,但無法影響事實。入朝將滿十年了,雖然不像在孟蜀時期的大權在握,但享受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僅將之當作一個謀士的時候,覺得此人還是不錯的。在劉皇帝看來,王昭遠此人,人確實聰明,見聞也多,口才更是出眾,這樣的人,只要放對了地方,就能發揮出不俗的作用。

比如在對北方民族事務上,王昭遠就十分有見地,並且逐年成長,為此,他還專門去學了契丹語言文字。這麼多年下來,在對契丹事務上,朝中已少有能超過王昭遠的了,要知道,僅僅代表朝廷出使北方,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白馬驛中,特地讓驛吏安排了一處安靜的位置,自飲自酌,單獨品嚐著酒菜,驛內的喧囂與熱鬧於他而言,彷彿不存在一般。

比起在孟蜀,在大漢做官,王昭遠明顯沉穩了許多,也低調了許多,沒辦法,作為一個降臣,身上始終一套隱形的枷鎖束縛著。

而當這個降臣,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皇帝的寵信之後,各方面的壓力就更大了。再加上,當下大漢的官,也並不算好做,每年因為各方面原因被處置的人,可是不少,尤其在進入開寶年之後,很多乾祐時代不值一提的問題,都得到了重視。

尤其是現如今,掌管吏部的是竇儀,主管刑部的是李業,而這兩者,都不是好惹的。竇儀的剛正是海內知名的,而李國舅由道州及省部,手腕早已展示出來了,前番京中“張龍兒案”,就是在他的手上,進行一番強硬而嚴厲的處罰。

就拿此時來說,王昭遠那沉穩的眼神中,卻也不時流露出少許的憂慮。憂慮的緣由,在此番出使,來自於朝中。

此番北使,他是去歲八月就起行的,前前後後在遼國待了半年多,到如今才返回。於是,朝中就有人拿此事說事了,沒有直接攻擊,只是提出一種懷疑,說王昭遠久在契丹,恐有背漢投遼之意,再加上他本是個降臣......

很多時候,這種似是而非的流言,中傷效果是極好的。自歸漢境,南來之後,經過一些周折方才得知了此前的一些情況。

對王昭遠而言,自然大感委屈,在大漢他已經夠本分了,然而總是不缺針對的人。這其中,除了他為降臣而受過分寵信,引得嫉妒之外,也在於崇政殿學士的位置。

到如今,崇政殿的官職也已成定製了,大學士下設一承旨,輔以兩學士,再兼十二郎官。而崇政殿學士,則是正五品的職位,地位權力暫且不提,僅距離皇帝近這個優勢就是很多職位沒有的。

在不少人看來,區區一個王昭遠都可以,他們自然也行。

“唉!”悶下一杯酒,王昭遠也不由重重地嘆息一聲,蒼老的面容上,隱現憤懣。如今的王昭遠,也已過知天命之年了,比起當年的意氣風發,也是兩種形象,歲月往往帶來巨大反差。

“使君,滑州知州呂端求見!”在王昭遠慢飲悶酒之時,隨行的僕人前來稟報。

“咦?”王昭遠來了點興趣,嗤笑一聲,說道:“這是呂餘慶的兄弟吧!他有個深得聖心的哥哥,也要來逢迎我?”

“您終究是天子使節,代表大漢出使,這些地方官吏,豈能不小心侍候著!”隨從恭維道。

在朝中,王昭遠或許處境不那麼如意,但在地方上,可沒人敢怠慢。這大抵就是京官的優勢吧,尤其王昭遠這個京官,還是崇政殿學士,還是奉詔使遼的正使。

“引他進來吧!”王昭遠笑了笑:“我倒要看看,這呂餘慶之弟,又準備了什麼禮物......”

王昭遠端坐於案,拿捏著高姿態,靜待呂端入內,嘴裡還慢條斯理地咀嚼著菜餚。很快,呂端那張不喜不怒的面容露出來了,只不過是空著手來的。

見到酒杯都沒有放下的王昭遠,呂端面無異狀,拱手一拜:“下官知滑州事呂端,見過王使君!”

“呂知州免禮!”王昭遠老臉上也洋溢著笑容,打量了他兩眼,說道:“果然才俊之士,後起之秀啊,三十出頭,入仕六載,便為一州之長,這在如今的大漢,也屬少見了!”

聞言,呂端微微一笑,以一種謙虛的姿態說:“下官自覺德行淺薄,不配其位,身兼其任,亦感戰戰兢兢啊!”

王昭遠笑了,搖了搖頭:“老夫在崇政殿也曾與你兄相交,他就提到過你,厚重其外,而內秀於心,何以自謙?”

“不敢當!”呂端還是不便的風度。

擺了下手,王昭遠直接問:“老夫使遼南歸,僅作歇腳,不欲久留,你前來,所謂何事?”

呂端稟道:“行營移文一封,命轉達於使君!”

說著,呂端招了招手,一名衙差端著一個托盤入內,上邊擺放著一封詔書。見狀,王昭遠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了,立時放下酒杯起身,動作過急,酒水都灑了半杯。

理袍衽,正衣冠,王昭遠恭敬應道:“臣王昭遠奉詔!”

接過詔書,王昭遠恭敬地開啟,逐字逐句地瀏覽了一遍,緊張的表情化作一抹釋然,所幸,不是什麼壞事,是他自己憂思過甚了。

收起詔書,王昭遠抬眼看向呂端,說道:“老夫奉詔,有事還需麻煩呂知州了!”

聞言,呂端當即表示:“請使君吩咐!”

王昭遠道:“使團棄舟改路,所攜器物,還請知州調集人手從速卸下,另外徵調幾架車輛,一應費用,由使團公資承擔!”

“下官這便去安排!”不是什麼難事,呂端淡定地應下。

很快,使遼團隊,在王昭遠的率領下,棄舟登岸,轉道東南,追趕了足足四日,方才趕上行營。來自行營那道詔書,只是得知王昭遠將歸,特地命人傳詔喚他至行營覲見覆命。

而等王昭遠趕到時,御駕已抵臨濟州鄆城縣,同他的嬌妻美妾,泛舟於梁山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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