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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河西事務,君臣二人在這關樓內已經談了不少了,劉皇帝談話的興致明顯也沒剩多少了,盧多遜雖然察之,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喚道:“陛下!”
聞之,劉皇帝注意力也從那迸濺的火花中轉移開,再度投向盧多遜,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擺了擺手:“盧卿是言猶未盡啊!還有什麼話,直接說吧,朕聽著!”
“謝陛下!”盧多遜趕忙表示道。
長在地方,少有與皇帝面對面交流的機會,若不是此番劉皇帝西巡,大概也只有等到將來回朝述職之後了,因此,盧多遜還是很重視與劉皇帝的談話的。如今就君臣二人,自然要說個痛快。
稍微組織了下語言,盧多遜繼續道來:“臣此前放出豪言,要率領河西官民,再現往昔之繁榮,但臣實則也清楚,這並不容易,甚至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實現的。
河西內部的問題,臣當著手緩圖,逐步改善解決,但外部的掣肘,卻非河西一道所能左右了!”
聽其言,劉皇帝頓時提起了興致,問他:“你所言外部掣肘,指的是什麼?”
迎著劉皇帝審視的目光,盧多遜道:“陛下,千百年來河西之盛,除了本地的水土文化之外,更主要的,還在於其地利。走廊綿延千里,當東西交通聯絡之要衝,各國商旅縱橫,往來密切,交流頻繁,由此催生了河西的輝煌繁榮!
然而如今,河西復歸大漢治下,商路卻蕭條冷清,來自關內、中原的商旅,往往至涼州即折返,不欲深入。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在於西域淪落於遼國的附屬,任其盤剝。遼軍西征之際,西域痛遭兵燹,生靈塗炭,城鎮墮毀,戰爭使得絲路衰落,幾乎斷絕。
這幾年,西域局勢暫寧,商道雖然重開,但受限頗大,一則契丹阻道,商旅顧忌,二則西域始終不見覆蘇之態。
因此,臣以為,遼國佔據西域,隔絕東西,已是河西恢復,走向繁榮最大的阻礙,也是整個西北地區發展的掣肘!”
盧多遜陳述完見解,劉皇帝突然呵呵呵地笑出了聲。見狀,盧多遜臉上閃過少許尷尬,疑問道:“陛下,臣所言,有何不妥,引您發笑?”
劉皇帝搖了搖頭,說道:“朕笑的是,似乎有找到了一條北伐契丹的理由啊!”
聞言,盧多遜神情一動,眼神卻顯得很平靜,拱手說道:“漢遼一南一北,同為當世大國,雖則彌戰十載,但實則暗中敵視,相互戒備。大漢籍驅逐契丹、收復中原以立國,兩國積怨,已如東海之深,既不可測,更不可解。
時下,風平浪靜之下,必然潛流暗湧,兩國之間,必然還有大戰,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因此,臣以為河西之事,只是漢遼大局之下的一小部分,可隨朝廷大略進展......”
“要知道,今秋朕還同遼主會獵於塞北,相談甚歡吶!”劉皇帝這麼說。
盧多遜拱手說:“臣自然有所耳聞,但以為那不過是兩相試探罷了!”
“能夠看出朕有北伐之意的文武不算少,但能結合河西發展,聯絡國家戰略,這樣的人可就不多了!盧卿,看來朕還是小看你的大局觀了!”劉皇帝淡淡一笑。
對此,盧多遜終於謙虛應道:“陛下繆贊!臣只是久在河西,平日裡多琢磨了些!”
“還是讓你琢磨出了點東西啊!”劉皇帝喃喃道,一雙眼睛變得深沉起來了,其間彷彿隱藏著刀光劍影。
“河西馬政情況如何?據說胭脂山那邊,每年都能出產不少軍馬?”沉吟幾許,劉皇帝突然提道。
盧多遜解釋道:“陛下,胭脂山地境,水草豐美,實宜牧養,甘肅收復之後,河西便根據朝廷馬政條令,圈地豢養馬匹。
雖然只數年,但如今胭脂山已成為西北最大的馬場,除上貢中樞及滿足河西駐軍之外,還能向整個西北駐軍輸送軍馬!”
“好!”劉皇帝簡單一個字,擲地有聲。
“要北伐遼國,各種馬匹將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劉皇帝說道:“胭脂山,朕定要去看看!”
聞之,盧多遜當即道:“陛下,聽聞那裡有一匹汗血馬,堪稱馬中之王,本待上計,便覲獻宮闕,如今陛下親至,可先行試騎了!”
劉皇帝笑了笑,對盧多遜這種逢迎並不感冒,而是說道:“寶馬良駒,若是養在宮廄,可就浪費了!”
說著,劉皇帝對喦脫吩咐著:“通知趙國公,讓他準備準備,明日隨朕胭脂山馬場。告訴他,要是能馴服那批汗血馬,朕就賜給他了!”
“以趙國公之英武,再是馬中之王,桀驁不馴,也當臣服了!”盧多遜道。
在姑藏城郭巡視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縱然內侍不提醒,劉皇帝也得回去歇著了。為示榮寵,劉皇帝還是讓盧多遜隨駕。
回到行在,盧多遜正欲請辭,宮人來報,甘肅將軍折逋思忠奉詔來見!折逋思忠,便是六穀吐蕃部族的大首領了,標準的親漢派,甘為朝廷奴僕的一個人,人如其名,這麼多年了,始終兢兢業業,不曾有一絲一毫違逆,對朝廷更是毫無保留。
六穀吐蕃在他的率領下,也格外順服,在收治河西的過程中,也是出了大力,立下汗馬功勞。而作為大首領的折逋思忠,也得到了朝廷的重視與信任,職居甘肅將軍,負責回鶻的軍務。
用一個吐蕃人去約束回鶻人,顯然其中有劉皇帝的意志。當然,如今的折逋思忠,可是時時以漢人自居,誰敢說他是吐蕃抑或溫末人,他就跟誰急。
對於這樣一位忠僕,劉皇帝長居深宮,都有所耳聞。因此,得知其回涼州覲見,表現得自然也足夠熱情,當即命令宣見。
“你的奏章中提到過,這六穀吐蕃佔據涼州深谷要隘,對境內影響很大啊!”召見之前,劉皇帝卻先和盧多遜談及六穀部的事情。
“不瞞陛下,確是如此!”盧多遜解釋道:“六穀吐蕃,結成聯盟,主政涼州長大百餘年,在涼州根深蒂固,難以動搖。
不提其他,如今涼州管轄部民,超過半數都是六穀吐蕃之民,他們都是先聽部族首領之令,再遵朝之制。
雖然在折逋嘉施、折逋思忠兩代大首領的領導下,對朝廷日漸恭順,勤懇納稅,但僅靠一兩代首領,並非長治久安之策。
因此,臣接下來,打算逐步拆分六穀吐蕃的這個聯盟,此前,在扶持折逋思忠上位之時,其內部爭鬥矛盾已現,有分裂趨勢,這可供行事。
最主要的,是要改變他們以谷為聚,自成一體的生存狀態,需要在六穀吐蕃部民之中建立權威,減少貴族、首領的影響,編戶齊民,不能只落於形式......”
盧多遜又是一番侃侃而談,提到他準備向六穀吐蕃的動作,更是眉飛色舞的,這些可是他極其擅長的。當年,在針對夏州党項人的分化、收買時,他可是其中的主導。
對於盧多遜的幹練多謀,劉皇帝印象更深了,他只提到六穀部,他就能整出這麼多想法來......
而聽其見解,劉皇帝實在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來你在河西,有的是事情要忙了!朕期待著河西大治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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