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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劉暘的提議,一直“心如止水”的趙匡義微訥,眼睛以高於平常頻率快速眨動幾下,隨之而動的自然也是心思。
去東京坐鎮?這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洛陽這邊的氛圍太壓抑了,有老皇帝在,有太子、趙普在,他的政治活動空間極受限。
東京則不然,即便其直轄河南、兩淮三道的權力在趙普的推動下被收回了,但那仍舊是大漢名副其實的帝京,論為京時間,可比洛陽要長得多,論繁榮程度,洛陽有朝廷入駐也才勉強與之打個平手。
朝廷在洛陽待得越久,東京非但沒有地位旁落,反而引發了更多人對開封的想念,講道理,自從符後駕崩,扶靈西來,又過去好些年,皇帝該回去瞧瞧了吧.
當然,趙匡義並不在“返京派”之內,做過多年洛陽府的他,論根基在洛陽這邊可要深得多。洛陽府前後那麼多任府尹,論對城市經濟發展、制度建設、民生關懷,沒有任何一任能比得上趙匡義,如今洛陽府的許多氣象,都是在趙匡義任上便奠基的。
若不是因為滑州貪腐案,其弟趙匡美與那干犯罪的勳貴子弟也有牽涉,再幹個幾年,趙匡義與洛陽之間的繫結會更深。
即便如此,洛陽府下屬及其周遭州縣,有大量官員,都是在趙匡義主政期間提拔的,十數年下來,其中有很多都已走到京畿官場的高位上,成為趙匡義權勢影響的重要支撐。
不過,對於現如今的趙匡義來說,下面的支援固然重要,需要維護鞏固,但他的眼睛更多的是往上看,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權力中樞。
下邊的門生、故吏,更大的價值體現在權勢下沉的時候,需要有那麼一批人搖旗吶喊,辦差做事,在高層的鬥爭上,反而不會起到多大作用,甚至是反作用。“結黨”這個詞,永遠是權臣腦袋上懸著的一把刀。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太子提出讓自己前往東京坐鎮,趙匡義在快速的權衡過後,動心了。比起在洛陽“蹉跎”,到東京那邊,既可以擺脫皇帝、宰相的陰影,在自己的權勢前途上還能另闢蹊徑。
帝都洛陽期間,為了強化集權,東京留臺的地位是日趨勢弱,這些年編制縮減,留臺長官職銜降等,但終究沒有被廢置,只要自己一去,形勢不就發生變化了?
他趙匡義,終究是政事堂排名前三的宰臣,由他總管東京留臺事務,意義頓時就不同了,至少規格能夠恢復到過去的水平。
如今政事堂幾大宰臣,排在趙匡義之前的,就只有趙普與魯劉曖了,趙普再厲害也老邁不堪了,這兩年的衰朽是肉眼可見的,至於劉曖,更是老皇帝一時找不到合適皇室人選用來充數。
按理說,留在洛陽對趙匡義來說是最有利的,一旦老趙普出個岔子,接替人選除了他“小趙相公”還能有誰。
若是十年前,趙匡義還真會這般想,也會這般計劃打算,但如今,能有其他選擇,那也是果斷決定。究其原因,是趙匡義“悟”了,只要老皇帝在,他趙匡義就永遠不可能“登頂”。
因此,早早地趙匡義就把主意打到老皇帝身後去了,等待著太子登基的那一日。這也是近些年,趙匡義保持低調隨和的原因,不再搞事,一心一意做大漢的良臣賢相。
如果能去東京,雖然暫離朝闕,但也能遠離對自己威脅最大且完全無法預測、控制的老皇帝,同時在東京繼續經營耕耘。最好的預期是,有朝一日,兩京併力,共擁當朝.
心中有了想法,但面上卻表現出糾結,趙匡義看向劉暘,一副躊躇的模樣,說道:“殿下,當前雨災未成,還不到要臣去東京坐鎮的地步吧。況,宰臣留臺,還還需請示陛下!”
“未雨綢繆而已!”劉暘表現得很乾脆,環視一圈,道:“至於陛下那邊,政事堂這邊做出決議,提交請示,想來他老人家也不至否決。只不過,對於此事,趙相、呂相可有異議?”
聞問,呂端琢磨了下,看了看太子與趙匡義,拱手道:“有備無患,有廣陽伯親往,就近協調,當可無虞!臣附議!”
呂端言罷,老趙普也睜開他那雙迷濛的老眼,輕聲道:“老臣沒有異議!”
趙、呂二相附議了,那也基本可以按照政事堂的一致決議來辦了,正常情況下,以老皇帝之剛愎也很少推翻,可以說,趙匡義留臺東京之事也就定下了。
不得不說,此時趙匡義還真希望此次雨水能夠釀成一場大禍,否則,他去東京的名義就短缺了
就在趙匡義猜度著劉暘讓自己去東京的原因時,魯國公劉曖走了進來,四下一掃,盯準劉暘,湊上前,遞上一道公文:“太子殿下,安西都督府上了一道表章,事務重大,還請審閱!”
劉曖是接替吳公劉暉的相位,但從小到大都是小透明的他,哪裡能承擔起政事堂的職事,在這方面,連劉暉都比不了。
於是,堂堂的皇子、國公、宰臣,這幾個月在政事堂,更像個跑腿的職事官,技術性的活幹不了,有見地的提議也沒有。但同樣的,比起小心思不斷、小手段頻繁的劉暉,劉曖這種平庸的表現,反倒受到了極高的讚譽。
畢竟,再平庸,那也是老皇帝的兒子,誰又敢小瞧?同時,一個安分無害的皇子在政事堂戳著,多給一份尊重又有何難?
對於這個從來安分守己的弟弟,劉暘的態度自然不失親切,示意他坐下的同時,自己閱讀起安西的奏表。上書內容,自不必細述,不外乎是劉旻打算在安西推行的新制,而這些東西,也讓劉暘眉頭大蹙。
見眾臣關注著自己,滿帶好奇,劉暘輕輕吐了口氣,手中奏章揚了揚,道:“安西這道奏章有些意思,諸公先傳閱一番吧”
殿外的雨聲逐漸降低了些,隨著安西改制請示奏章的分享,殿中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了,政事堂的袞袞諸公們,表情之變化也實在值得玩味。
資歷最低的宋準是最後閱讀的,同時也是最先表態的,甚至顯得有些憤慨,一臉的肅穆道:“魏王這是想做甚?殿下,絕不能同意此奏,否則我大漢體統必將被破壞!”
“宋卿不要著急——”見宋準這副激切的樣子,劉暘不由出言安撫,不過,才開口,便被一陣鐘聲打斷了。
包括劉暘在內,堂間眾人都面色大變,似宋準甚至站了起來。鐘聲是來自內廷的,音色、頻率在皇城內是具備唯一性的,一聲一聲的,彷彿敲擊在眾人心頭。
默默地數著,一共敲擊了七下,方才停止,同時,心情也莫名地一鬆。餘音彷彿還在耳邊迴響,公務暫時是議不了了,劉暘率先動身,前往垂拱殿見駕。
上一次,這“喪龍鍾”敲響時,還是秦王劉煦的喪報抵京,也是七下。顯然,此番宮內又有貴人薨逝了。
見太子動身,其他人也緊隨其後,至於適才鐘聲初起時各自的異樣,都很有默契地選擇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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