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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覺間,劉昕便被劉曄給帶進去了,不過很快便回了神,沉聲說道:“還是不對!”
“哪裡不對?”劉曄順嘴問道。
劉昕:“京畿可不是安西!適才之事,說起來實在不值一提,十三哥你甚至不需亮明身份,便能輕易解決!
然而,你卻選擇最粗暴、激烈的手段,當街殺人,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如此做法必會帶來麻煩,我不信十三哥心裡不清楚!
然依舊這麼做了,其中必有緣由,必有目的.”
迎著劉昕探詢的目光,劉曄不禁笑了:“十四弟,你該去大理寺做推官才是,我能有什麼目的,只是一時氣憤不過罷了!至於麻煩,我還真想見識見識!”
“不怕惡了皇伯?”劉昕問。
劉曄淡淡然地道:“徐王在宗室之中名望地位固高,但不至於讓人聞名膽喪,何況區區一個開封府尹,的兒子!”
嘴角閃過那麼一絲不屑:“縱容子弟家奴如此跋扈,我看那劉繼昌也不過爾爾!
再者,徐王不好惹,我劉曄就易欺嗎?若是徐王對面,拱手行禮也就罷了,就是劉繼昌,衝他開封府尹的職權,給一份薄面也可,至於他們的子孫,配讓我抬手嗎?
說句不中聽的話,徐王這個宗室長者,德高望重,但他對國家社稷有何功勞?僅靠身份、資歷帶來的地位,能讓人心服嗎.”
劉曄如今的狀態,鋒芒畢露大概是最適合的形容詞了,一言一行,都彷彿在戰場上刀兵相見一般,充滿了攻擊力。
而見其那滔滔不絕的模樣,劉昕不由感慨道:“你這番話,對皇伯太不尊重了,若是被爹聽到了,少不了一頓痛斥!”
劉曄聞言沉默了下,那始終銳利的眼神露出少許哀傷之色,緩緩說道:“可惜,爹已經不在了!”
氣氛至此,變得壓抑了,不過低落的情緒很快被劉曄給拽了回來,道:“好了,不提這些雞毛蒜皮了!”
擺擺手,劉曄轉變話題,輕笑道:“十四弟,你說劉文淵這小子,請我們赴會,有何意圖?”
提及此,劉昕的表情頭一次變得嚴肅,甚至有些陰沉。在思索片刻後,答非所問地道來:“十三哥,或許在你看來,我那饒樂國,該是一片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樂土?”
聽其言,劉曄當即道:“難道不是?除位置偏遠些、氣候寒冷些,各方面條件該相當不錯才是,那麼廣闊豐茂的草場、土地,倒退個百年,是要用命去搶奪抑或守護的,如今都是你的領土。
背靠朝廷,又幾無外部威脅,你難道還不能當個無憂國王?”
劉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這個饒樂王,城不過兩三座,口不過十萬,佔地雖不算小,但也就是大漢一中州的水平罷了!若僅以此,兀自稱孤道寡,只怕貽笑大方!”
“有何可笑!你這個王,可是世祖皇帝欽封的,是大漢第一批的三個封國之一!”劉曄肅然道。
劉昕扭頭看著劉曄,悠悠道:“理應如此,然事非如此!”
“不就是人口少些嗎?來遠人安之,不正是為王者應為之事嗎?”劉曄很輕鬆地道。
“我這饒樂國,一無財,二無勢,又如何能吸引來人?”劉昕自我菲薄道。
見狀,劉曄仍是那副從容豪放的模樣,擺手道:“對內,向朝廷要人,從燕北、山陽、遼東想辦法,對外漠北契丹、室韋以及諸多雜胡,都可吸收馴服。
爹為何要在邊遠地區行分封之事,若只是為了統治那些親近朝廷的漢民番人,何需封國,置一二羈縻州即可。
正是要你在朝廷力有不殆、鞭長莫及之處,替朝廷守疆安民,消胡患於未然,只要在你境內之人,不論如何出身,都是你的臣民!”
聽劉曄一番言論,劉昕只是眉頭微微蹙起,觀其表情,不像恍然大悟,似乎對此也有一定認識。
“爹當年又為何要將你封在饒樂,又為何是封你,而非他人?”劉曄又問。
劉昕這下接話了,語氣很是嚴肅:“莫非是我娘出身的緣故?”
“耶律太妃是因,你則是果!”劉曄的視線再度投向前方,但眼神中明顯有波瀾,頭一次以如此嚴肅的語氣表述著他的見解:
“在朝廷,你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不受寵的身負契丹血脈的晚輩皇子,但在塞北,身負兩族血脈,卻是你最大的優勢。
作為劉氏宗王,那些塞北胡族或許會敬畏,但若作為半個契丹餘裔,態度可能便是信服。
不是因為如今的契丹人還有多強大,有多麼深重的影響力,而是你更容易獲得他們的認同,把你視為自己人。
這樣的優勢,放眼整個皇室,只有你具備,若能善加利用,順勢而為,你的饒樂國必有一番新氣象。
其他部族雜胡我不敢保證,至少契丹人是易受你影響的,若是能把漠北契丹部眾吸引到你治下,朝廷也會支援,畢竟那對漠北王庭是種削弱。
說起來,從契丹王室來看,你與如今的契丹王耶律隆緒正好分屬兩支,契丹幾十年的王權之爭,沒準在平息二十年後,又落在你們二人身上.”
聽劉曄越說越沒邊,劉昕不滿地道:“十三哥,你這玩笑開得過了!”
“我可不是戲言!”劉曄嘴角咧了下,偏頭看著劉昕,笑眯眯道:“在這方面,我可是深有體會!
我不比六哥,在安西此前可謂毫無根基,又是如何站穩腳跟的?靠的可不只是先帝的愛護,朝廷的支援,更重要的,還有上萬的瑤人,數千瑤兵,在安西,如今是在我的康居國,他們就是我最堅實的依靠,底氣所在,誓死追隨效忠!
十四弟,你對這一點,該最為感同身受才是.”
劉昕被他這番話說得,可謂心潮起伏,雖然極力剋制著,但波動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的一些內心寫照。
見狀,劉曄不禁笑出了聲,老十四一向文文靜靜的,看什麼比較平淡,能將其情緒撩撥起來,劉曄顯然有些得意。
不過,在短暫的思索,面上突然一僵,衝劉昕笑罵道:“不知覺間,就被你給帶偏了話茬,你還沒說劉文淵請客的目的呢!”
“十三哥見識敏銳,你都不清楚,我又如何知曉呢?”劉昕逐漸恢復平靜,很是自然地攤手道。
“你的饒樂國和安東,可是近鄰啊!平日當有來往才是!”劉曄道。
聞言,劉昕沉默了下,目光深沉,緩緩說道:“日後這個近鄰,可難說是友鄰還是惡鄰居!”
劉曄眉頭頓時一蹙:“在東北,安東固然勢大,難道劉文淵還敢藐視你這個皇叔?”
聽劉曄這麼說,劉昕一無語,心中默默吐槽,就屬劉曄最沒資格說這話了,就在剛才,他才對徐王一通菲薄嘲弄.
“那倒不至於!”劉昕搖搖頭,表情愈顯沉凝,語氣也有幾分謹慎:“以我這幾年的觀察,劉文淵是個安分的人,更是不願意吃虧的!而這些年,安東所受最大損失,恰恰是被先帝割了一大塊肉,給了我的饒樂國!”
聽他這麼說,劉曄明白了過來,立刻便聯想到了如今安西的情況。如今才剛分完家,對世祖皇帝的分配法,固然只有服從,但未必服氣,有些矛盾是避免不了的,這點劉曄心裡清楚,劉旻那邊大抵也是如此。
思考少許,劉曄又露出那副輕鬆的姿態,笑道:“聽起來,東北地區似乎確實沒有表面呈現出來的那般平靜啊!”
“好了,不猜了,我倒想看看,劉文淵這小子在搞什麼花樣!”劉曄輕踹馬腹,加速而去。
“太和樓!”人流密集的大街上,劉曄住馬,仰望著坐落街邊的奢華酒樓,不由調侃道:“這是誰啊,是要與趙家(盧國公府)的泰和樓打擂臺嗎?”
“兩者之間雖只差一個字,但大不一樣!”劉昕顯然知道此樓來歷,輕笑道:“比起被趙家開到大江南北的泰和樓,眼前的太和樓可要特殊得多,全國上下,獨此一家!”
“哦?”劉曄也來了興趣,不由問道:“背後是誰?”
“七哥!”劉昕也不賣關子了,直接答道。
劉曄明顯呆了下,然後笑道:“若是七哥搞出來的酒樓,那定然是格調非凡,今日可謂不虛此行了!”
在當年“倒王”風波之後,七皇子吳國公劉暉便徹底消沉下去了,不只人被趕出政事堂,還被半圈禁於公府之中,曾經高朋滿座的流光園迅速冷清了下去,只餘劉暉自個兒,時不時地去坐一會兒,撫琴小酌。
也正是在這種悽清的氛圍之中,劉暉又寫出了不少好詞,從其近期的一些作品中,能夠明顯看出風格的轉變,比起當初的浮躁俗麗,多了一些歲月的沉澱,更有深度,也更讓人唏噓動情。
當然,除了作品,還有有傳聞從吳國公府流出,說劉暉精神出了問題,不時暴怒難抑,對姬妾、僕侍動輒打罵。不過,在世祖皇帝駕崩後,似乎漸漸正常了許多,也開始出門活動,刷起了存在感。
太和樓的待客門檻一向是很高的,此番安東王劉文淵做東,自然是包場,拒絕其他賓客,因此偌大的太和樓在熱鬧的延康大街上竟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感。
樓外街市上人流依舊密集,而隱藏在人群與兩側建築中,有著說不清數量的眼線、密探,對太和樓內的情形密切關注。但再關心,也只能遠遠地觀望著,守在樓裡樓外的那些悍士實在不是好相與的。
劉曄、劉昕兩兄弟下馬,親自等候的安東王親自迎了上來,笑吟吟地行禮道:“見過二位皇叔!”
僅從年齡上說,這叔侄三人算是同齡,劉昕甚至比劉文淵還要小一歲,再加上過去少有交集,真要說劉文淵對二皇叔有多尊重,那也不現實。
劉曄還是那副豪邁氣度,衝著劉文淵便笑道:“我真是好大的面子,竟勞安東王親自迎候!”
劉文淵表現出少有的謙卑,拱手賠笑道:“十三叔玩笑了,諸位皇叔應邀赴會,才是給小侄面子。文淵作為小輩,莫說躬迎,就是跪迎也是應該的!”
“言出可要必行啊!”劉曄當即道,一張臉笑眯眯的,甚至有點賤像,朝腳下的地磚指了指。
劉文淵的臉色當即就僵住了,抬眼仔細盯著劉曄瞧,目光不加掩飾的凌厲,可劉曄是何人,雲淡風輕的,眼瞧著劉文淵快繃不住了,方才哈哈大笑,對身旁的劉昕道:“瞧他的表情,可謂有趣!玩笑之語,切莫當真!”
見狀,劉文淵這才稍去尷尬,道:“十三叔還是這般風趣!”
顯然,劉文淵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劉曄更覺有趣。與劉昕對視一眼後,淡淡道:“勞你久等了,你今日設此宴不會只請了你十三、十四二叔吧!”
“諸位皇叔已在樓中等候!”劉文淵深深地看了劉曄一眼,保持著謙虛的姿態,把二人往裡領:“二位皇叔請!”
進入太和樓後,方才發現,裡邊的場面可熱鬧得緊,大氣而華麗的主舞臺周邊,擺著席案,坐著一圈子劉家的宗王。
乍一看,倒像是劉家的“圓桌會議”,食案上已然擺放著一些酒肉,如林邑王劉曙者,不像那些矜持注意風度的兄弟,已經自顧自開吃了,而且吃得滿嘴流油。
“十三弟,你怎麼如此打扮就來了?”看了看劉曄,劉曙拿起手絹擦了擦手,饒有興趣地問道。
劉曄仰頭衝劉曙笑道:“路上碰到點小麻煩,把外袍丟了!”
“哦?”劉曙更來勁了:“這是誰惹到我十三弟了,那可真是個大麻煩!”
“九哥說笑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九皇子才是最大的麻煩!”劉曄懟了回去。
劉曙也不以為意,反而樂呵呵道:“你我兩兄弟,兩個麻煩,碰到一起,該浮一大白才是!”
“待小弟上樓,與九哥痛飲!”
“既然來了,都入座吧!”一直沒有作話的魏王劉旻,發話了。
聞聲,劉曄瞥了早就發現的劉旻一眼,玩世不恭地拱拱手:“六哥有令,自當奉之!”
不得不說,在場的劉氏皇族中,魏王劉旻竟是輩分資歷最高的。而除了劉旻、劉曙、劉暉、劉晗、劉曄、劉昕幾兄弟之外,還有雍王劉淳、晉王劉文海。
這些人,除了吳國公劉暉之外,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大漢目前的諸侯王。或許還遺漏了兩個,繼承梁孝王劉曉封國的劉文浣,不過那孩子才11歲,有資格但沒能力參與這樣的聚會。
至於另外一個,自然就是趙王劉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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