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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拱三年夏六月朔,劉文濟於乾元殿舉行大朝,在公卿百官、各國使節的見證下,降御旨,賜金冊,加冕旒,正式冊立皇長子劉繼禮為太子。

劉繼禮,乃是劉文濟與李皇后所生長子,生於雍熙六年,時年未滿十九週歲在嫡長制的約束下,要立太子,是不可能避開他的。而劉繼禮自幼端謹孝順,素有賢名.

因此,對於帝國的貴族與官僚們來說,皇帝立太子,所立之人,他們是沒有任何意見的,只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大漢又一位年輕的太子。

從很多人的目光中,都能看出一股熱切,顯然,新一輪的政治投機又將不可避免地展開了。帝國上下,最具投資價值的,就該是太子了,連世祖皇帝算上,大漢已經有三位太子修成正果了,在大漢帝國,成功率是一百。

對嫡長子給予之厚望,劉文濟也不是裝了,依常制,為其配備東宮屬官及衛率,最重要的,以趙王劉昉為太子太傅。

立太子之前,劉文濟著重諮詢過兩個人的意見,一個是聖母蕭太后,一個就是趙王叔劉昉,而對此議,二者都表示認可。理由也都出奇得一致,國家既有成制,嫡長無缺無過,當立。

為了表示支援,在劉文濟請劉昉做劉繼禮太傅之時,在稍微猶豫之後,終是開其尊口,同意再度出山。這已經是劉昉第二次擔任太子太傅了,也是又一次全新的挑戰,或許對趙王而言,扶立天子,都不如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帝國接班人困難大。

不論如何,在冊立完太子之後,由安南王劉文渙薨逝帶給皇帝劉文濟身心上的壓力也隨之減輕許多,於是收拾心情,重新上陣,繼續搞他的皇帝事業。

端拱三年秋,長江中游連發大水,荊湖北道沿江諸州縣受災尤其嚴重,災民百萬計,死傷難計。事實上,這幾年,長江水患頻發,不曾斷絕,到端拱三年秋汛,算是集中爆發了。

這算是劉文濟繼位以來,面臨的第一個影響深遠、波及廣泛、損失嚴重的大災害,不管是為立功還是立德,他都得表現出皇帝憐恤百姓的擔當來,做出救苦救難的姿態來。

於是,自上而下的,朝廷調集精幹人員,籌集糧米衣藥物資,全力投入救災事宜中來。災害洪流之中,方顯英雄本色,這場水災,對沿江州縣的百姓而言是苦難,但對皇帝劉文濟來說,卻是一次整飭湖北官場的良機。

經過平康半年,包括沒有怎麼大整的端拱兩年,帝國上下都出現了一些問題與弊病,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當初在江陵府蟄伏時,劉文濟雖然不問一政,不辦一事,但可別真當他是去靜養的,默默無聞的同時,他可把荊湖北道的政治民生看了個清清楚楚。登基之後,又有武德司那邊更詳細、全面的情報加以佐證,認識就更深了。

而吏治是最明顯,最容易下手,但最不容易起實效的事情。但藉著這次大水,劉文濟直接對湖北官場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整頓,自道司以下州府縣鎮各級衙門,長江上的,水師內的,貪汙的,受賄的,救災不力的,欺君害民的.

一大波人,在事後被追責處置,端拱皇帝第一股酷烈的風,就這麼刮遍了湖北官場,讓荊湖北道上下,度過了一個了難以忘懷的年度。

這場長江水災,朝廷一共倒了兩位大員,地方上是湖北布政使柴宗誨,以治下不嚴、預防不備、救災不力,受到朝廷的嚴厲申飭,謫遷劍南,任按察使。柴宗誨年紀不小,氣性也大,入川之後,於奉節驛館上奏,請求致仕,劉文濟直接準辭,把他就地再降一級,以東川參政之職致仕,把頂級勳貴的臉面給丟乾淨了。

柴宗誨於事後第二年就死了,病死、氣死、醉死,坊間傳聞各種死亡都有,總之算不得善終,到死都覺得自己冤枉,以人力豈能抗天意?

但他的抱怨,顯然是站不住腳的,比如江陵知府馮端,以及鄂州知府薛奎,都因為在救災過程中表現出色(一個盡心盡力,一個救助得法),得到提拔。

同是天意,有人死,有人貶,同樣有人升官發財,這就是其中最明顯的差別,怨天尤人,庸人之舉。

還有一個因長江水害倒下的大臣,權勢地位可就特殊了,財政使向敏中,以其荒謬失察、調撥無序,導致延誤救災急情。對於一向以老成持重聞名的向老相公而言,出現如此重大的謬誤,顯然是不正常的。

具體緣由,背後還要什麼隱情,不得而知,只從結果來看,又一名宰輔大臣從端拱時期的帝國中樞除名了。向敏中也是知進退的人,受到指責之後,便主動向皇帝上奏請辭,以老邁昏聵,難堪重任。

但顯然,對向老相公的品行與才德,劉文濟是沒有意見的,對其辭章,直接留中。後與寇準商議過後,決定就讓向敏中去荊湖北道接任布政使,主持水害過後湖北官民的安撫善後工作,大漢帝國的宰臣上上下下,從世祖時期起就有先例,此事細說起來並不是太讓人意外。

只不過,在向敏中外放之後,很多人驀然回首,猛然發現,不到三年的時間,端拱元年的政治格局已經徹底走了樣。

要知道,康宗朝時,為了趕走那些輔政大臣們,前前後後折騰了好些年,並且每一次都是大動干戈。而在這短短三年的端拱朝內,政治鬥爭同樣不少,這是人所共知的,但政事堂換了這麼多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卻好似白開水一般平淡,朝廷內外也明顯日趨寧定。

很多事情都是細思極恐的,端拱皇帝與平康皇帝之間的區別,在端拱三年後半段時,已經算是廣為人知了。在前兩年,朝野市井間,還有就劉文濟繼位問題亂嚼舌根的,但在進入端拱三年後,類似的人與事已然絕跡,至少在京城是這般的。

皇城司在皇城使蔡敬的率領下,其勢益猖,雖然還不到亂咬人的地步,但獠牙利齒,已經尖銳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讓人不敢不忌。

就是安東國那邊,收到洛陽朝局變化的訊息後,都安分了許多,不管是率賓府還是遼東道東北部與安東國交界地區,混亂都減輕不少,安東商人做生意都規矩了些,各種犯罪案件發生了頻率也降低了。

當然,出現這樣的結果,除了皇權復興、中央朝廷日趨穩固這種宏觀大局的影響之外,新任遼東道布政使曾會也功不可沒。兩年的時間裡,由曾會主導,從吏治與商業秩序兩方面對遼東道進行綜合治理,而這兩項都難免受安東國那邊的影響。

尤其是端拱三年夏,曾會聯合指揮司,對東北沿邊地區進行了為期數月的治安整治,徹底教會安東國人怎麼守大漢、守遼東的規矩,即便安東王劉文淵出面,都沒用。即便劉文淵在安東國內再強悍,當面對曾會時,也只能表示無能為力。

曾會,已然成為平康—端拱時代東北地區的風雲人物,東北政壇一個話題度拉滿的人物,對遼東局勢的安定,對安東的壓制,他有突出貢獻。

雖遠坐朝中,在聽聞曾會在遼東的為政表現後,劉文濟對他也是大加讚賞,甚至一度動了調他回京拜相的念頭。最後未能成行,也是因為劉文濟覺得,遼東的事情絕不是三兩年就能解決的,還需要曾會這名幹臣在那裡替自己多看守幾年。

於是,向敏中之後的財政使,劉文濟再善加斟酌之後,選定了廣南東道布政使張知白。這一次,他沒有任由各派勢力爭奪,而是由自己乾綱獨斷,這是登基以來的第一次,但是已沒人出言反對。

對張知白的任命,首先就獲得了吏部尚書寇準的強烈支援,原因有三,張知白進士出身,張知白是北人,張知白資歷足夠。

而劉文濟選張知白,則還有一層原因,君臣之間早有淵源,仔細追溯,那是二十多快三十年前,世祖皇帝最後一次南巡期間。

行營過江陵時,世祖對湖北水師及江陵官場進行了一番整飭,當時留劉文渙、劉文濟倆兄弟善後處置,張知白就是輔弼的僚屬。

當年,劉文濟尚且年少,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參與並經受國家事務,還是大事,那段特殊的經歷,是他的成長道途間的重要痕跡,意義非凡,對當時的人與事,記憶也很深刻,自然包括當時對他幫襯甚多的張知白。

有此淵源,張知白也在快致仕的年齡,得以一舉入朝,登堂拜相。正常情況下,對於一個庶族官僚而言,六十二歲還不登堂,也基本沒什麼機會了。

而在端拱三年臘月,帝國中樞又發生了一件大變故,堪稱徹底顛覆端拱朝局的變故,尚書令向德明於政事堂治務時間突然中風。

當德高望重的向老令公被緊急送醫的同時,也意味著大漢帝國的首相又要換人了。向德明的倒下,大出皇帝劉文濟意外,也完全打破了他對朝局的構想與安排。

依他本意,是想再維持當下的朝廷格局一段日子的,尚書令不好當啊,一個合格的首相更是難得。顯然,在劉文濟的心目中,向德明這個久經考驗、知進退、有大局觀的軍政幹才,就是一個合格的首相,更重要的一點在於,帝國軍政兩屆都能認可,這有利於幫劉文濟維持朝廷的穩定。

但是意外的突然降臨,就是這般讓人措手不及。實際上,以這三年來朝局的劇烈變化,尤其是人事權力格局的大變局,縱然向德明沒有出事,想要再維持端拱初年的狀態,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

根本上,還是皇帝鋒芒畢露,在實現對朝廷掌控的諸多動作下,產生的巨大沖擊。只不過,很多事情,都不是劉文濟能夠完全掌控的。

向德明之後,誰為首相,秉政執法,這成了劉文濟首要考慮的問題,也是朝廷上下所關切的問題,幾乎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就在劉文濟頭疼之際,宮廷之中又起么蛾子了,應該說慕容皇太后又不甘寂寞了。也不知慕容皇太后哪來的精力,年近七旬,喪夫、喪子、喪權,都沒有把她徹底擊垮,臨到人生暮年,還想著折騰。

慕容太后相召,劉文濟又不能不應,只能乖乖地前往慈明殿,恭順孝敬地行禮。而慕容太后找劉文濟的目的,也很明確,雖然說話拐彎抹角、旁敲側擊,但話外之意都清晰地表達出來了,她是衝著尚書令之職,她希望劉文濟能委任慕容德琛.

在過去的三年裡,不管是為了體現“孝心”也好,還是為了安撫慕容氏這股龐大的政治勢力,對慕容皇太后,劉文濟一直是多加忍讓,對她的一些干政行為,大事頂回去,小事不予計較。

便是在朝廷的人事問題上,又起用了十幾名慕容家族的人,悉為文武要職。在這個過程中,劉文濟是不斷退讓,心中的怒氣也在不斷地積攢、膨脹,若非蕭太后的勸告,他早就對慕容氏採取措施了。

前事不提,但如今已是端拱三年冬了,慕容太后仍不知進退,劉文濟的耐心也到極限了,對於太后的訴求,他當場就頂了回去,表情平淡,語氣溫和,但態度堅決。

慕容太后當時就氣急,然而,更讓她氣憤的事還在後邊。當劉文濟再度以慕容氏之事問蕭太后時,蕭太后在沉默良久之後,讓劉文濟斟酌行事。

於是,劉文濟果斷出手了,其後不久,以前武德使、前都察使、宰臣、山陽巡撫使、漠南宣慰使王玄真病篤,不能理事,將宰臣慕容德琛外放山陽,巡撫塞上。

多麼熟悉的劇情,十來年前也是這般,慕容德琛被外放湖廣,十年後,同樣經歷又來一次。即便是皇親國戚、當朝顯貴,在帝國最頂層的權力鬥爭中,也只能淪為犧牲品.

於此同時,劉文濟降下諭旨,把慕容太后禁足了。準確得講,應該叫“禁政”,一應待遇齊全,可以在監視狀態下出行,但是對於軍國人事,再不許有任何干預。

而經過慕容太后這檔子事,劉文濟就像擺脫了枷鎖一般,雷厲風行地把國政處置了。向德明終究沒能扛過端拱三年這個冬季,於半個月後,就於溫國公府中與世長辭。

之後,劉文濟便正式下詔,以吏部尚書寇準為尚書令,又以京畿布政使韓承綱入堂,任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拜相。韓承綱,已故世祖元從、開國將帥韓通之孫,“橐相”、河內公韓徽次子。

讓寇準任尚書令,劉文濟也是有所糾結了,此人剛直而強悍,確實能做事,但與朝臣處不好關係也是事實,也不是那種真正循規蹈矩的人,這一點尤其讓劉文濟顧慮。

但最終,還是敲定了寇準,他需要一個做事的宰相,而寇準幾乎具備一切素質,同時,在向德明這個老貴之後,他也需要一個庶族出身的宰相。

韓承綱晉位宰相,也是類似的考量,需以此平衡安撫貴族官僚集團。說起韓氏家族,起家的韓通,是個不同文墨的武夫,韓家也是軍事貴族,但不管是韓徽,還是這韓承綱,皆以文治見長,也算帝國軍事貴族中的一朵奇葩了,父子皆拜相,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當寒冬過去,時間跨入四年春,正月朔,於乾元殿的大朝會上,皇帝劉文濟致新年賀詞的同時,也宣詔,改元建隆。

一同修改的,還有被重新拾掇一遍的垂拱殿,劉文濟於端拱三年夏就搬了進去,這是世祖、太宗、康宗三朝的辦公之所,而紫微城雖大,但最適合皇帝居住、理政、讀書、養心的多動能宮室,恰是垂拱殿。

劉文濟更其名為“崇政”,以承先祖之志,繼太宗遺風,正式開啟了他“建隆崇政”的時代,至此,大漢皇帝的“真面目”終於暴露在天下臣民面前。

PS:建隆時期下的政事堂,宰相尊位仍為九尊:尚書令寇準、中書令、許昌王劉曜、吏部尚書韓承均、樞密使馬懷遇、財政使張知白、都察使王欽若、兵部尚書郭儀、禮部尚書陳堯佐、尚書僕射張士遜,大漢帝國也在這些人的掌權下,迎來了一段穩定的發展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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