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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要是當初勸阿月不要去看明光哥的比賽就好了。

有時候,山口忠會忍不住這麼想。

雖然在那一天之後,阿月絕口不提相關的話題,但他能感覺到,阿月的狀態一直都很不好。

不全是對謊言戳穿的失望,好像還混雜了什麼更多、更復雜的東西……他不太明白。

所以山口忠只是像往常一樣,配合著月島螢的步調,想透過陪伴,來幫助朋友度過這段時期。

卻偏偏總有煩人的傢伙出現。

由於月島螢向來很為哥哥感到驕傲,即便從不刻意炫耀,但畢竟身處小學排球俱樂部裡,大家聊到各自的兄長時,他也絕不會故意含糊迴避。

導致同組的人基本都知道,月島螢有一個在烏野排球部當王牌的哥哥。

可最近,不知道是誰傳開的,關於月島的哥哥別說王牌,連替補選手都不是的事。

因為月島螢向來說話不算好聽,再加上天賦的身高優勢,又屢屢在俱樂部的訓練中拔得頭籌,總會招來一些不滿。

而這些私底下的不滿,便藉著這樣一個藉口,被擺在了明面上。

——他們說,月島的哥哥是騙子,月島是騙子的弟弟,好惡心,不想和品行有問題的傢伙一起練習。

山口忠差點就撲過去,要跟人打架了。

但月島螢一手就拽住了他,並在隨後的2V2訓練中,將對面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啊呀,抱歉。因為你個子太小了,我剛才都沒注意到。下次訓練的時候,可以麻煩你再努力多一點存在感嗎?”

月島螢推了推眼鏡,看起來眉眼彎彎,表情卻冰冷得沒有絲毫笑意。

他稍微彎下腰,看著對方寫滿羞惱與恥辱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畢竟,我也不想和技術爛的球渣一起打練習啊。”

山口忠在旁邊瘋狂點頭,手掌心都快拍紅了。

……阿月!好帥氣!

很是出了一口惡氣,他雙手叉腰,正準備再追加幾句附和的時候,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掃到了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明光哥。

山口忠整個人愣住了幾秒,才慌張地去拽月島螢的袖子,示意他往大門那邊看。

與兄長目光相觸時,月島螢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從那場比賽後,他們除了在家裡的時候,幾乎就不會碰面。而且即便是在家裡,也大多會留在各自的房間,不再總是黏到一塊去。

這還是哥哥第一次主動來找他。

月島螢下意識直起腰,試圖掩蓋自己剛才的不友好行徑——哥哥以前總是提醒他,排球是講究團隊合作的競技,要和身邊人友好相處才行。

他本能地向月島明光那邊邁出了一步,又忽然停了下來。

但在短暫的猶豫後,月島螢還是快步走到門口,低下頭,聲音很小:“……哥。”

他什麼都沒說。

月島明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兄弟倆沉默地看著彼此,半天沒說上一句話,急得山口忠在旁邊坐立難安,不知道該不該提替阿月解釋一下。

卻在此時。

“——初次見面!我是黑子靜也,是受月島前輩照顧的人。你就是螢君對吧?”

感覺好像又被不擅長溝通的笨蛋給包圍了,對此業務熟練的黑子靜也,果斷上前一步。

她舉起拎著盒子的那隻手,笑著向月島螢發出邀請。

“是月島前輩推薦的超好吃的草莓蛋糕哦!”

月島螢看了眼包裝上的眼熟標識,沒有作聲。

山口忠卻深吸一口氣,忽然向三人鞠了個90度的深躬,打破沉默。

“那、那我就不打擾明光哥和阿月了!那個,我,啊……對了!我還要回家學習!請恕我先走一步!”

擅自做了決定,他沒敢看月島螢的表情,卻不忘在慌張離開前,拍了拍對方的手臂。

如同一種帶著信任意味的鼓勵。

信任對方能夠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帥氣地解決掉問題。

月島螢緩緩撥出一口氣。

……要是還這樣繼續拖拖拉拉下去,那才是真的,太遜了。

“謝謝。”他恢復冷靜,態度冷淡卻不失禮貌,“月島螢,請多關照。”

月島明光如釋重負。

因為體育館很快就要閉館,為了找個方便坐下來吃蛋糕的地方,他就近帶人去了家M記。

確認黑子靜也和弟弟都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月島明光就一個人去排隊,準備隨便點些飲品。

只剩下兩個初次見面的同齡人坐在對面。

將目光從哥哥的背影上收回,月島螢別開視線,並不打算在等待期間,跟陌生人費勁寒暄什麼。

下一秒,他卻聽到:“今天,月島前輩受傷了哦。”

冷淡的外殼被瞬間敲碎,月島螢猛地抬頭,正對上那雙天空一般湛藍的眼睛。

很少見的顏色,就算想要忽視,也會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被迫留下印象。

只是此時,那裡面裹挾著過於明顯的狡黠。

以及,被映出的神色焦急的自己。

黑子靜也愈發確信:“果然。我就說月島前輩是想太多了嘛!”

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耍了,月島螢冷下臉。

在對方壓力感滿滿的眼神催促下,黑子靜也清了清嗓子,迅速概述完月島明光今天被換下場的前因後果。

“雖然我不太明白,不過月島前輩好像認為,他被你討厭了,而且你現在很討厭、很看不起他……”

月島螢忍不住打斷:“我沒有!”

不得不承認,一開始的確是鋪天蓋地的巨大失望,但在冷靜下來之後,失望就轉化成了愧疚和自責。

都是他擅自把社團活動當成了哥哥的一切,逼哥哥說了不必要的謊言,還陷入那樣難堪的境地。

明明只是無關緊要的社團活動而已。

也正是因為這份愧疚和自責,讓月島螢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對方。

他彷彿,成為了讓哥哥感到痛苦的源頭之一。

哥哥或許也是因為,一看到他,就會想起謊言被戳穿的那一幕,這段時間才一直迴避他吧?

沒有人會希望被看到自己最狼狽的那一面。

哪怕是兄弟。

所以,月島螢選擇往後退一步,和哥哥保持距離,寄希望於時間,能讓哥哥心口的傷疤慢慢淡化。

——但,這和一個初次見面的外人無關。

月島螢抿了抿唇,止住了脫口而出的辯駁,不打算再多說什麼。

可光是那一句否認也已經足夠。

一時間,黑子靜也竟然不知道該說哪邊更笨一點。

“那你們這幾個月為什麼不好好告訴對方呢?”她大受震撼,“怎麼會有人比研磨還不擅長開口說話!”

雖然不知道那個“研磨”是誰,但月島螢感覺有被冒犯到。

他攥緊拳頭,又擺出了那副眉眼彎彎的和善表情,正準備陰陽怪氣回去的時候,黑子靜也卻忽然話鋒一轉。

“——還是說,你是因為害怕自己真的被討厭了,所以才不敢去找月島前輩嗎?”

她問得很認真。

但月島螢不吃這樣拙劣的激將法。

一臉冷漠地抬手,他措辭禮貌,示意黑子靜也適可而止。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不要擅自表現出一副你很瞭解我的樣子,黑子同學。我們只是初次見面而已。”

這樣的口吻已經完全算得上“警告”了。

小黑的挑釁溝通法,失敗!

知道自己差不多是在對方的忍耐線上反覆橫跳,黑子靜也眨了眨眼睛,乖乖往桌上一趴。

“……但是,月島前輩看起來,真的很難過的樣子。”

扭頭去看還在排隊的月島明光的背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小聲地說。

“比起謊言被戳破的難堪,我感覺,更讓月島前輩痛苦的,是他被你討厭了的假設。因為螢君一定比自尊更重要——至少我是這麼猜測的!”

“所以,螢君真的不考慮一下嗎?跟月島前輩好好談談。”

畢竟月島螢看著那麼高,怕捱打,黑子靜也先是護住了腦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偷瞄對方。

像只自知犯錯心虛,又忍不住探頭探腦的貓。

……蠢死了。

“就算你不說。”月島螢深吸一口氣,抿起唇角,把頭偏向一邊,“就算你不說,我本來也打算要跟哥哥談話。”

所以,跟她無關。

她只是在做無用功而已。

黑子靜也卻不介意。

低落的情緒瞬間被抬滿,她眼睛一亮,高興得在那裡手舞足蹈。

心滿意足了,自覺領取的突發支線任務已經完成,黑子靜也就順勢起身,準備把草莓蛋糕和空間都留給這對兄弟。

但她還沒來得及退場,便被撈了個正著。

黑子靜也低頭,茫然地盯著自己被揪住一角的袖子。

“哈?”月島螢忍無可忍。

“黑子同學,”他面無表情地重申,“你是外地人。請待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不要亂跑。要是你走丟的話,我和哥哥還要承擔責任。”

在路上的時候,月島明光為了緩解緊張,也是害怕冷場,所以沒話找話地講了一路。

自然也包括了黑子靜也的事情。

月島螢知道,她是跟音駒排球部一起過來的,也知道哥哥是在陪初來乍到的客人遊覽宮城。

“啊。那個啊。”說到這裡,黑子靜也卻吐了吐舌頭。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來宮城啦。我外婆家就在這裡,小時候還經常來宮城避暑呢。剛才在體育館只是因為……咳!”

差點說漏嘴,把月島前輩躲在儲物間哭的事情給暴.露了,她強行踩了個急剎車,生硬地結束話題。

“總之!螢君加油!我就在旁邊的體育公園等你們。”

眼見月島明光已經在點單了,黑子靜也向月島螢比劃了個加油的動作,就迅速溜之大吉。

像條滑不留手的小魚,轉瞬便融進了人群中。

等月島明光端著三杯香草奶昔回來時,桌上就只有月島螢一個人。

緊張感又開始陰魂不散地追上,他忍不住嚥了咽口水,視線往角落那邊飄忽,遲遲沒敢轉回來。

空氣中本該微弱的、屬於草莓蛋糕的香味,在此刻卻異常不容忽略。

而且月島螢也看到了,趴在店外面的大落地窗上,正自以為隱蔽,一臉緊張地,向這邊張望的黑子靜也。

……突然出現,總是理直氣壯,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的單細胞生物。

少年忽然發出了短促的氣聲,讓人難以界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個笑。

也可能是冷笑或者嘲笑?

讓月島明光愈發不知所措。

但這一次,月島螢仰起頭,直勾勾看向兄長的眼睛,不避不退。

“我們談談吧。哥哥。”

——是月島螢先一步打破了僵局。

******

他可沒有要輸給單細胞生物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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