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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不然……先不吃了吧。”小成子侷促不安的站著,臉色有點漲紅。

食盒被拎到了二皇子所的正殿,一扇栩栩如生的荷花出水屏風後面臨窗的桌邊。但是他開啟一看,因為之前的小跑,稀粥那一格里灑出來許多,剩下的大半盞分量雖然夠,但這副品相放在其他地方……都是腌臢不能汙了貴人眼的次品膳食,是萬萬不能呈上去的,更別提吃了。

“好了。”齊承明一點都不在意,示意他們端走自己的那份,趕快吃吧,“我都不在乎這是稀粥了,還管它品相怎麼樣嗎?只是灑了不少而已。”

有眼力見的小德子已經拿著一塊粗布過來擦拭了,小心的端走兩個小太監的晚膳,神情也有些羞慚。

非得說的話……皇子和太監的膳食也不該一起取。誰讓二皇子所現在這麼特殊,又是風雨飄零的關節點上,也顧不上講究太多禮節了。

小成子捧著托盤,咬住了牙關去屏風外支起的矮桌上吃了。

一時的恥辱只能嚥了,雖然他想不到未來還能怎麼做,但他把這樁樁件件都記在心裡,深深的記著。遲早……抓住了機會要還回去。雖然,真的能還嗎?他們都要去柳州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小成子是茫然的。

“唔……”齊承明在擰著眉頭不大適應的吃菜。

他本來還很好奇皇宮裡的菜能做成什麼樣子,結果就是燉的軟爛的蔬菜葉子配了點燻火腿。沒有味道很大的姜蒜,也沒有風味更佳的炒菜,燉得火候就是普通水準,吃起來沒滋沒味的。

大失所望。

好懷念現代的拌飯醬啊。

……香菇醬和黃豆醬,或者豆腐乳也行啊!醬往饅頭裡一裹,再夾上幾筷子簡簡單單的小蔥炒雞蛋,再呼嚕上幾口稀飯,這頓晚飯就能把他香迷糊了。

齊承明捧著碗惆悵的想著,馬上又把思緒壓了下去。

回去是回不去了,他還不如惦記著早點準備妥當到柳州,等他成了話語權最大的那個,想讓廚房做什麼也都好說了——他又不需要什麼山珍海味,吃點大富大貴的。就喜歡一些普通家常菜,想復刻出來,這不算過分吧?

貿然穿來書裡面,本來就夠生無可戀的了,要是連一點盼頭都沒有,那日子過得更煎熬了。

想到這些,齊承明吃飯的速度加快了——吃飽了肚子有力氣折騰。

他心裡不舒坦不行,得讓別人更不舒坦發洩出來才行!

……

兩刻鐘後。

御膳房的大廚房裡還是人來人往,白氣在鍋灶上繚繞、一派熱鬧景象,滿屋子香氣撲鼻。但大小太監和宮女們亂中有序,有條不紊的在做著菜,“篤篤篤”的切菜聲,“咕嘟咕嘟”的小火冒泡聲響著,一個個灶臺上正在或燉或煮,還有宮女在一旁等候著,笑著說起了閒話。

小成子去提膳的時間是故意提前的,現在其實才算是大多數娘娘們宮裡快要提膳的時間,大廚房忙到了尾聲。

遠處傳來了喧譁。

大太監錢海正在親手給淑妃娘娘做一道山珍面,眉頭擰出了幾道皺紋,他不滿的轉過頭對徒弟揚揚下巴:“出了什麼事?”

徒弟小布子在別人面前是很傲氣的,但在師父面前他滿臉堆笑:“這就去看看。”

話音還沒落,喧譁聲音的主人、齊承明已經帶著趾高氣揚的小德子和小成子過來了,正好就停在大太監錢海的面前。

“小成子說,就是你剛才帶頭刁難他的?”少年皇子揹著手,冷冷淡淡的看了過來問。

出發前,他叮囑自己這兩個心腹太監表現得儘量張揚些,誠實的告訴他剛才欺辱人的都有誰。這一趟他就是為了小成子——還有原身自己找場子去的,所以以前見過那些仗勢欺人的刁奴有多可惡,等會倆人就擺出那樣的嘴臉。

小德子和小成子雖然心裡沒什麼底,也不太懂這麼表現做什麼。心裡還打著鼓擔心事情最後又發展成自家殿下難堪的結局……但殿下是為了他們二皇子所,他們兩個就算是過後再被欺負一通,現在也得痛痛快快的把架勢扎出來。

殿下想怎麼發洩,他們就怎麼奉陪!

所以現在,小成子硬撐著膽子,不客氣的全都點了一遍,認上人了:“對,就是他。還有他……她,那個學徒,他們幾個也是,還有他。”

小成子的視線最後落到了大太監錢海的徒弟小布子身上。

——追到皇子所門口把那碗八寶飯打翻還嘲笑他的人,就是小布子!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小布子站在錢海身後,也不說話,只是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繼續低頭揉麵。完全沒把來找茬的二皇子放在眼裡。

實際上,他們師徒倆剛才還在說二皇子:

——這種實為流放完全出局的皇子,說不準就會破罐子破摔,看到御膳房還在苛待他而衝出來大鬧一通。反正人都要就藩了,指不定再也回不來了,未來的下場那麼慘,現在不鬧什麼時候鬧?還受什麼氣?

小布子就有那樣的擔心。

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更要麻痺好二皇子嗎?哪怕是敷衍也行。真鬧出來了,他們大廚房也吃不了兜著走啊。

“說得這麼輕快,你再給他專門騰一個灶做飯去?”師父錢海當時冷笑一聲,斜眼稜了他一下,教導了起來,

“咱們太監算什麼,全是卑賤的閹人,只配做些燒火做飯的勞累活。皇子尊貴,坐等著吃飯就行了,就不勞他親自過來了。不過……殿下說什麼咱們都不能還嘴,忍過這段時間,不然就是咱們做奴才的不懂事了。”

“最重要的是……咱家的手藝,在淑妃娘娘那邊是掛上號的。”停頓了一下,錢海頗有自得的說起了主要原因。

小布子當場就恍然大悟了。

二皇子要是來橫的,他們自有“為你好”的理由來阻攔二皇子殿下衝進御膳房硬搶菜,搶不過也能回去在後宮娘娘們那裡哭訴。二皇子要是不管不顧鬧大了,他們還能有皇子分例這塊遮羞布,最主要的是有淑妃娘娘撐腰。

而不管再怎麼鬧……回頭二皇子每天還不是得吃他們御膳房做的飯?

他們御膳房有說不完的手段能用上。對,就是不改,還要變本加厲。這樣看不見的軟刀子來上一段時間,任誰都得沒了脾氣。所以後宮的娘娘們才是看的最清楚的,再任性的也不敢得罪廚子。

太監們最會看人下菜碟,小布子沒膽子想別人,他們也根本就不會得罪那些紅人。但二皇子這種完全沒了威脅的,哪怕是個龍子血脈……

沒了顧慮以後,他也能興奮的磋磨幾分。

……

所以現在,小布子揉著面頭都不抬,主打的就是一個有恃無恐。

“二皇子殿下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大太監錢海手中的動作倒是停了下來,以示尊敬。他客客氣氣的問,臉上還堆著笑容,只是那笑意沒有到眼裡去。

齊承明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仔仔細細的掃視打量了一圈。

雖然禮數都做足了,但他很明顯的能從這個大太監身上感受到對他的輕視,好像一點都不怕他來找茬。靜等著他鬧開似的。

這種無聲帶笑的輕視和有恃無恐……實在讓人火大,好像還帶了點無奈縱容似的:‘你瞧瞧,都是二皇子殿下無緣無故過來折騰人。’的感覺。

這估計也是原身常年吃的暗虧了,沒人撐腰的皇子就是慘啊。

齊承明看得有些噁心作嘔。

說出去像是你嬌縱蠻橫,無緣無故針對下人發瘋,卻又挑不出真正什麼毛病來。皇宮裡慣有的軟刀子特產是吧?沒點城府心計的,天天待在這樣的環境下憋屈也要憋屈死了,被磨得沒了意氣。

齊承明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但他仍然不動氣。

少年皇子神情不拘謹壓抑、也不憤怒瘋狂,平靜的站在御膳房的空地上。他不打算裝明面上的和氣,說話也不狠厲,就是平靜的說出了幾點而已:

“其一——我的叔公是宗人府的宗人令,他來負責我這次就藩的家產劃分。”

大廚房裡除了忙碌的那一群人,圍觀看熱鬧的宮女太監們臉上都流露出了一抹疑惑,嘈雜的空氣上面漂浮著漠不關心的安靜。

宗人令又怎麼了?二皇子就藩和他們也沒什麼關係。

“其二。”齊承明的面頰上終於扯開一抹淡笑,但這抹淡笑卻讓人看得如同洪水猛獸般可怖,“……聽說錢太監的手藝很不錯啊,不知道名單報上去,父皇會不會駁回叔公他老人家的意見呢?”

錢太監的腦子嗡的一下,像是被重錘砸中似的,臉色就慘白了:“……!”

完了。

怎麼忘了這個方面!這個要命的祖宗是快走了,但他要是把人一併帶去了柳州……別說到柳州了,路上還不是任憑二皇子揉圓搓扁嗎?!

錢海有自知之明,他在宮裡是有靠山,但出了宮門,誰規定一定得吃他做的飯啊?他的小命到時候都捏在二皇子手裡,想怎麼磋磨就怎麼磋磨,遠在外面誰能救得了他?他還有命在嗎?

……誰比得過皇上的親叔叔啊?

而他是什麼,蟲子一般輕易碾死的東西,淑妃娘娘還能為了他去吹枕頭風嗎?

錢海發痴夢也沒有這種自信。

所以他腿一軟,顫顫巍巍的撲地上了。

大太監聲淚俱下的左右開弓、打起了自己的巴掌:“哎呦喂……祖宗啊,殿下,二皇子殿下!小的,小的身子骨一向不好,這路上再病了耽擱事情多不好啊!是小的沒福,小的有罪!”

他一邊說著,一邊“啪啪”的打著,很快兩頰就腫得老高,這是下足了力氣。誰都知道錢海是為了什麼在狠狠扇自己巴掌。

二皇子沒發話,他是一下都不敢停——

錢海真怕了,他這個年紀都快培養出徒弟慢慢享福了,打死他都不願意跟去流放啊!

別說他了,小布子手一抖,擀麵杖就掉了。其他在旁邊圍觀的、嘲笑過,說過閒話,推搡毆打過小成子,還有態度不客氣的宮人也全慌了,再也沒了之前的疑惑和事不關己,嗡嗡的害怕解釋聲串成一片。聰明的就學大太監錢海跪在地上拼命請罪,不聰明的還在慌張著呢。

別的事情算不明白,但有一點不是很明顯嗎?二皇子沿路上隨行的禁軍就有百來人呢。總不可能只要走錢太監一個人啊!要報復的話,他們這些沒本事的不是更逃不過嗎?

二皇子的這短短兩句話,輕易掐準了他們的命脈。

御膳房裡的狀態,現在徹底大逆轉了。小成子有些驚異的抬頭看著自家殿下,臉上是遮不住的崇拜,激動的臉都紅了:

……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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