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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
沙啞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兩位巫師之間的談話。
一隻烏鴉從蒙特利亞教授袍子的陰影中鑽了出來,拍打著翅膀,蹦蹦跳跳的走著,上了茶几,探著頭啄了啄杯子裡橙蜜色的酒液。
流浪巫師友好的衝烏鴉頷了頷首。
然後重新看向蒙特利亞教授,繼續之前的談話:“仁慈?黑獄之中不存在仁慈……更大的可能是你被丹哈格宣告墮落後,被丟進黑獄,然後在漫長的時光中漸漸化作一堆枯骨……我是指新的黑獄建立起來之後。”
戰爭結束後,舊的黑獄煥發了生機,已然不適應充當聯盟監獄,第一大學與大巫師會議正在甄選合適的死亡世界,改造一座新的黑獄。
蒙特利亞教授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輕聲答道:“被宣判的墮落,並不是真正的墮落。就算我身處黑獄,我的精神仍舊是自由且純淨的。”
“很多墮落巫師被關進黑獄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流浪巫師把手放在酒杯上,眼睛追逐著茶几上的烏鴉,收斂著自己的思緒:“當然,我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不論它是多麼‘仁慈’——你不會蠢到去觸碰學校的紅線,我也不會忍心拋棄這座浸透小半生心血的酒吧……它就像我的孩子,誰會丟掉自己的孩子去四處流浪呢?”
這是他第三次強調‘原則’或與之相似的概念了。
包廂裡安靜了一小會兒。
蒙特利亞教授用沉默對抗酒吧主人的堅持——或者囉嗦——片刻之後,最終還是現實主義者向理想主義者舉起了雙手。
“好吧,好吧。”
流浪巫師舉起酒杯,向桌子上那隻正在叨酒的烏鴉舉了舉:“我只是想說,比起被治療師宣告我得了龍疫梅毒,我更希望被某位傳奇巫師用小指頭摁死……那樣死的更簡單一點兒,你懂我的意思吧。”
呱!
烏鴉發出沙啞的嘲笑聲。
這聲嘲笑驚醒了沉默中的教授,他似乎剛剛意識到流浪巫師說了什麼。
“如果有什麼會讓你染上龍疫梅毒的風險,我會提前警告你的。”教授如是說:“但我也提醒你一下,我們早就失去簡簡單單、輕輕鬆鬆死亡的可能性了。”
“看破不說破,我們還是朋友。”
“朋友這個概念太奢侈了。”教授垂下眼皮,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捋了捋烏鴉頸子後面炸起的一根羽毛,低聲答道:“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即使是很脆弱的關係,也需要特殊的勇氣與力量來維持……我們的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每一位盟友都顯得格外寶貴。”
呱!
撲稜。
撲稜稜。
烏鴉笨拙的拍打著翅膀,藉著長長的茶几,助跑,起飛,在狹窄的包廂內驚擾了一群燈火蟲後,呱呱笑著,衝出包廂房門,穿過走廊,繞過堂柱,飛到大廳之中。
然後它沒有飛出酒吧。
而是在天花板下盤旋數週後,雙翅一震,向天花板衝去,那一根根倒垂的蠟燭燭光微微搖曳,如同夜幕中的點點星光,嵌在漆黑的、宛如真實夜空的背景中。
烏鴉順路叨了一粒燭火,然後一路飛進繁星之中。
彷彿一抹流星劃過夜空。
畫面顛倒。
流星自夜空中墜落。
烏鴉張開雙翅從夜色與星空中顯露身形,拍打著翅膀,無聲的降落在臨鍾湖畔一株繁茂的松樹樹冠之中,藏在密密麻麻的松針後,探著頭,看向湖邊。
眼皮眨動間,布靈布靈,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寒假到來之際,臨鍾湖畔已然消停了許多,往日這個時段熱熱鬧鬧的湖邊小路與廣場上人影寥寥,連那些膽小的河童都敢遠離岸邊,爬過圖書館前空曠的小廣場,去花壇裡挖冬眠的蟲子吃。
烏鴉強忍住去啄河童腦門上那盞小碗的衝動,目光落在湖邊一個黑黢黢的身影上。
乍一看,那個身影彷彿一塊礁石。
但仔細分辨,便能認出,那是一位披著黑袍的巫師,只不過他蹲坐湖邊一動不動,給人一種他是石頭的錯覺。
烏鴉靜靜的盯著那位巫師身邊一頭緩慢爬行的黃皮青蛙,彷彿同樣變成了一塊石頭。
這種等待並未持續太久。
很快,一道高挑的身影便從夜色中走來,似緩實急,須臾間便來到黑袍巫師的身後,很有禮貌的摘下帽兜,露出一頭銀白色的長髮。
布靈。
烏鴉眼皮飛快的眨了一下,認出了來客的身份。
“晚上好,加西亞長老。”
來自北區的大巫師輕快的打著招呼:“……我原以為還要下水,沒想到您會在岸邊等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黑袍巫師回過頭,露出一張扁平的魚人面孔,臉頰上幾片魚鱗在微光中閃爍著神秘的光澤。
它從胸口摘下單片眼鏡,掛在圓滾滾的眼睛上。
透過鏡片,它的眼白顯得愈發大了許多。
“晚上好,科爾瑪……女士。”魚人語教授不安的蹭了蹭臉上的魚鱗,絲毫沒有掩飾語氣中的驚訝:“真是令人意外的拜訪…族裡祭司提到有客人,我原以為是貝塔鎮上的某些老朋友……與‘長老’這個稱呼相比,我更喜歡你叫我‘加西亞教授’……要來點兒風乾的鹽漬蛙腿嗎?肉乾緊實、味道鮮美,非常不錯的磨牙小零食。即便對巫師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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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舉了舉手中的木盤,盤子裡整齊碼放著一條條暗紫色的條狀肉乾。
“可以嗎?謝謝您的款待。”
女巫眉開眼笑的接過那條鹽漬蛙腿,津津有味的撕下一小口,嚼了嚼:“……早就聽說魚人部落的蛙腿肉乾非常美味,真是名不虛傳……我知道您喜歡‘教授’這個稱呼,但今天晚上,我想跟‘加西亞長老’聊一聊……可以嗎?”
老魚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平靜的臨鍾湖。
“魚人們正在禱告,所以,確實,我有一點時間。”它把一條肉乾丟進嘴裡,咯吱咯吱嚼了,慢吞吞反問:“您想聊點什麼呢?”
他的用詞帶出一絲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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