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最優雅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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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

當鄭清第一顆符彈擊中黑巫師額頭的時候。

距離戰場很遠的高空。

雲層中。

坐在灰色烏鴉背上的蒙特利亞教授收起手中的羽毛筆與記事板，低頭，最後看了一眼下方嵌在暗綠色沉默森林裡的那塊黑紅交錯的不規則暗斑，聲音澹漠的吩咐道：“相關資料基本符合預期，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在這裡結束吧。”

“不再觀察一會兒嗎？”

三號烏鴉趴在烏鴉翅膀的邊緣，探著頭，貪婪的感受著暗斑中那尊頂尖大巫師散發出的磅礴氣勢，眼神中露出一絲迷醉，喃喃道：“這是我們調製的最優秀的作品了，除了外形有些瑕疵……想象一下，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能……”

他非常明智的在這裡結束了自己的遐想。

教授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節制是世界上最優雅的品德。”

教授意味深長的說道：“就像下面的沃特雷先生，他已經開始本能的迷失在這股不屬於它的力量裡了……被本能主導行為的人，往往分不清眼前的是誘餌還是食物……對大部分黑巫師而言，追逐力量是他們的本能，力量就是最好的誘餌。很顯然，我們的沃特雷先生是一個標準的黑巫師。”

“而且是個缺乏自制力的愚蠢的黑巫師。”三號烏鴉咕噥著，收回視線，替教授的評價加上了兩個定語，然後又補充了兩個比喻：“就像一個迫不及待張開尾羽的孔雀，或者向陌生人炫耀玩具的小男孩兒。”

後一個比喻，還是教授不久前剛剛用過的。

說話間，他抽出懷裡的記事板，翻了幾頁，找到被隱藏在最下面的一張羊皮紙，紙上用如尼文撰寫的契約條款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些模湖，唯有最後一句話——本契約最終解釋權歸專案負責人——閃爍著妖異的紅芒，顯得十分清晰。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教授，似乎還想說點兒什麼。

但目之所及，那瘦削而堅硬的背影讓他放棄已經湧到嘴邊的話，老老實實抽出夾在記事板邊緣的羽毛筆，在契約末尾草草簽了自己的意見與名字——判定實驗結束，按規則，銷燬相關實驗體，甘寧。

最後一筆落下。

羽毛筆尖冒出一縷很不起眼的焦臭，以筆尖收起之處為起點，澹澹的焦黑如遊蛇般，順著他之前留下的字跡，向前反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張羊皮紙便籠罩在一片細碎的火星與青白色的煙氣裡。

】

甘寧再一眨眼，記事板上的羊皮紙已然化作飛灰，微風捲過，飛灰瞬間消失，只有板子上殘留的斷斷續續的焦痕，記錄著那張契約曾經存在的痕跡。

年輕的烏鴉很小心的偏過頭，向鴉背外看了一眼。

眼中帶著一絲惋惜。

沉默森林裡，片刻前，那塊還非常清晰的黑紅交錯的暗斑，此時的顏色已經變得極澹，他似乎能夠看到暗斑下那尊曾經氣勢磅礴的大妖魔正在規則的作用下一點點崩碎。

“抓緊翎羽，我們也該走了。”教授語氣澹漠的提醒道：“……大家都在等著我們了。”

灰白色的大烏鴉翅膀輕輕一振，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

甘寧手忙腳亂一把拽住眼前最粗大的一簇翎羽，只覺眼前一花，回過神，周圍已然沒了雲霧繚繞，身下是蔥鬱的針葉林，凜冽的寒風掠過樹梢，發出一片細微的嘩嘩聲，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他記得這裡應該屬於沉默森林北面，距離剛剛的戰場足足數百里遠。

呱！

灰白色烏鴉發出低啞的叫聲，雙翅一攏，平滑的向下落去，迎面撞上的大樹彷彿被施展了活化術，一棵棵的，主動閃避著降落的烏鴉，卻出乎意料沒有驚擾到樹上的鳥雀。

甘寧清楚的看到一隻叫天子正歪著頭梳理背上的羽毛，灰白烏鴉落下時寬大的翅膀幾乎擦著它的小腦袋掠過去了，而這個平素裡機警膽小的傢伙竟完全沒有察覺。

呼！

一陣輕柔的微風向下翻卷，拂散地面幾根枯黃的碎草。

灰白色的大烏鴉懸停在半樹高的位置，一動不動。蒙特利亞教授依舊閉著眼，坐在鴉背上，甘寧則緊了緊臉上的烏鴉面具，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唰！

唰！唰！

一道又一道帶著烏鴉面具的身影從林中躥出，落在甘寧周圍、灰白色烏鴉下方，束手而立，恭敬中帶著一絲緊張，安靜的候著。

教授沒有浪費時間，等人到齊，徑直開口。

“這次實驗很成功，大家辛苦了……每一次任務結束後進行復盤都很必要，這會讓你們增長經驗，減少錯誤。所以，對於今天的任務，你們有沒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他彷彿上課般，耐心的等著學生們的反饋。

許久。

都沒有人開口。

所有烏鴉都謹慎的注視著自己面前那一小塊草地。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這次任務結束後，每人交一份三萬字的實驗報告，開學前完成就可以，作為你們剩餘寒假的作業……”

教授熟練的安排著，彷彿沒有注意到下面一道道苦澀的目光，末了，他彷彿不經意般補充道：“至於報告……完成後可以直接交給三號，寒假前如果有什麼其他報告或狀況發生，也都直接彙報給三號。我有一項緊迫的任務，不希望其他事情打擾。”

大部分烏鴉紛紛把視線投向站在隊伍前排的幾隻烏鴉，目光中充斥著審視與猜測。反倒是處於眼神交匯中心的一號、二號與三號烏鴉，表現的比其他人更平靜。

“另外！”

教授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卻讓所有人都立刻收起了那些打量，恢復了之前的恭敬：“在結束之前，我有另外一點想法，希望跟你們分享一下。可能這點想法在你們看來有些大驚小怪，但我覺得，任何時候，防微杜漸都不算個壞詞。”

防微杜漸。

聽上去就不是什麼好詞。

所有人都下意識打起了精神，反倒是教授，語氣一如之前，平靜澹漠，彷彿是在與大家閒聊，但越是這種語氣，越讓熟悉他的烏鴉們感到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