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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風大作,漫天飛雪之中,出現在永濟渠上的十餘艘船隻毫無徵兆的冒起了熊熊烈火,快若奔馬的順流而下。
身處後陣彈壓士卒的劉黑闥幾乎要一口血噴出來了,昨日戰敗的一幕幕又出現在眼前,似乎和昨日一模一樣。
真的一模一樣嗎?
劉黑闥睚眥欲裂的盯著從不遠處飛馳而過的船隻……那船上還插著劉字大旗呢!
現在劉黑闥可以確定了,昨日在魏縣附近永濟渠上被燒燬的運糧船……壓根就是唐軍的障眼法。
自己的障眼法沒能唬住對手,對方的障眼法卻讓自己一敗塗地……其實也說不上障眼法了,對方顯然看穿了一切,乃是陽謀。
而現在出現在眼前的,才是自己做戲法的道具……但顯然已為唐軍所用。
終日打雁,不料卻被雁兒啄了眼!
兩千餘士卒剛開始還只是略略騷亂,甚至還有人高聲呼和,已經有人看見了船隻上的劉字大旗。
但接下來,熊熊大火讓船隻變為火船,從漫天風雪中闖出,火借風勢,狠狠一頭撞在了還在修建的簡易橋樑上。
有的火船一頭撞斷橋樑,繼續向下遊駛去,有的火船一頭栽在橋墩上,將數十士卒撞得跌落永濟渠。
最成功的兩艘火船,因為沒有舵手指揮,斜斜的橫向撞在橋樑上,西南勁風颳來,火勢立即將橋樑裹了進去。
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永濟渠邊的數千士卒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爆發出絕望的嘶吼。
當他們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蹄聲大作,漫天風雪之中,身著明光鎧的李道玄手持馬槊率先破陣,身後是千餘刀槍並舉的鐵騎。
沒有任何懸念,敵軍前陣在瞬間粉碎,甚至都沒來得及灑出一波箭雨,士卒們只顧著向兩翼逃竄。
滿心準備身上再次被紮成刺蝟狀的李道玄……如今最大的危機就在於,趨馬加速,試圖一舉破陣,結果要不是反應的快,險些一頭栽進永濟渠了!
而劉黑闥……在船隻點火的瞬間,他就注意到兩裡外的唐騎開始加速衝陣。
於是,劉黑闥毫不猶豫的拋下步卒,率數百騎兵往北逃去。
但很可惜,正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背靠永濟渠破陣,劉黑闥擺出的是步卒在前,騎兵在後的陣勢,試圖以密集的步卒組成的前陣抵擋唐軍騎兵的衝擊,然後再以騎兵反過沖破敵。
想的倒是挺好……但試圖逃竄的時候,大量的步卒擋住了劉黑闥北逃的路。
理所應當的,劉黑闥手中馬槊連連突刺,將攔在路上計程車卒挑飛,身後的騎兵紛紛效仿,手中刀槍向著剛才還是戰友計程車卒砍去。
雖然已經毫無懸念的敗北,但劉黑闥所部的陣容還沒有完全崩潰,而劉黑闥此舉……至少左側徹底崩盤。
那些步卒幸運的往東側逃竄,運氣不好的被騎兵撞飛,至於被逼的向西側逃竄的……只能墜入永濟渠了。
冬泳也是常事,但如今鵝毛大雪啊!
薛忠手持長刀利索的一刀將面前的曹湛劈下馬,眼角餘光瞥見一匹白馬向北疾馳,立即聲嘶力竭的吼道:“殿下,殿下!”
李道玄原本的戰馬早就沒了,被交換回館陶城後,一直用的是李善的那匹白馬。
李道玄忿忿的看了眼已經向北逃竄的劉黑闥所率的百餘騎兵,勒馬迴轉,高聲呼和將麾下騎兵聚集起來,敵軍右陣尚未崩潰,甚至還有數百騎兵正在左衝右突。
讓李道玄意外的是,衛洲總管程名振並沒有追擊劉黑闥,率本部騎兵北追的是王君廓。
李道玄略略觀察戰局,程名振率數百騎兵已經將右陣步卒殺的散亂,但對方尚有兩三百騎兵正在困獸猶鬥。
“蘇定方!”李道玄高吼了聲,“均由你指派!”
此次追擊,王君廓、程名振各率五六百騎兵,這是蘇定方難以指揮的,但李道玄、薛忠所率的數百騎兵都對蘇定方頗為熟悉,隨其在館陶城外兩次破敵。
戰場之上,不可遲疑,蘇定方早有定計,高聲指揮,使李道玄、薛忠率兩百騎兵正面衝陣,自己與柳濬率剩餘百餘騎兵繞行到南側,沿著永濟渠突然側擊衝陣。
蘇定方手舞馬槊衝入敵陣,馬前無一合之敵,殺入數十步後,突然勒馬向南,換了個方向再行衝陣。
面前的步卒如無頭蒼蠅一般條件反射的向後狂奔,將身後的騎兵陣列攪得亂七八糟,大量步卒和騎兵攪合在一起墜落永濟渠。
原本程名振就已經給予殘軍足夠的壓力,這最後一根稻草壓上去,兩三百騎兵登時崩盤
最重要的是,蘇定方將騎兵收攏起來,刻意的露出了北側的逃路。
蘇定方熟練而自如的指揮數支騎兵小隊輪番從各個角度出擊,將敵軍向北向西驅趕,大量,最終只剩下百多敵騎北逃。
抹了把手上沾染的血汙,程名振深深的看了眼蘇定方,他是知道這個人的……但以今日戰況來看,夏王可謂不得人。
指揮騎戰熟練而有天賦,自身武力絕倫,這也就罷了,頂多是個騎將、鬥將。
但刻意露出北側生路,瓦解殘軍心志,這也算圍三厥一戰術的化用,這顯示蘇定方的未來不可限量。
風雪越來越大了,永濟渠上的火船已經熄滅沉沒,但橋樑上的火勢愈發大了,如同一條火蛇一般在河面上肆掠。
數個時辰後,戰事早已停歇,永濟縣令帶著民夫來打掃戰場,搜尋傷者。
薛忠從軍多年,從淺水原一戰就跟隨李世民征戰沙場,尋了片高地簡略的觀看戰場,粗略算了算。
“戰前斥候回報,敵軍步卒兩千左右,騎兵約莫七八百。”薛忠笑道:“北逃的兩撥頂多兩百餘騎兵,步卒……如此天氣,逃不掉的。”
“墜入永濟渠的敵軍士卒至少千人,無主戰馬亦有數百匹……”
薛忠抓了把雪,擦拭著長刀上的斑斑血跡,“如今就要看,能不能擒殺劉黑闥!”
看李道玄向北投去焦急的視線,蘇定方勸道:“此次大敗,劉黑闥已然難以翻身,待魏縣戰事傳開,相州、衛洲留守唐軍必然北向,洛洲當不戰而克。”
“劉黑闥即使率部北逃,也難以再從突厥可汗處借兵南下。”
“王君廓倒是機靈,最先追去。”李道玄微微點頭,哼了聲,“程名振雖報仇心切,但還是留下,直到勝局確鑿之後再行追擊。”
話音未落,北側就有數騎疾馳而來,為首者居然是尉遲寶琳。
李道玄大為驚訝,這廝什麼時候向北追去了?
蘇定方也是頭大,他知道尉遲寶琳的父親尉遲恭是秦王愛將,屢屢救主,而且此人和李善雖有過節,卻是好友,此次隨軍追擊,理應跟著李道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向北去了。
“殿下,生擒劉黑闥!”
“生擒劉黑闥!”
眾人長長鬆了口氣,雖然劉黑闥就算逃出生天,也未必能再次捲土重來,但這種事是難以確鑿的。
如今劉黑闥被生擒活捉,這意味著,從武德四年六月至今,持續了一年半的河北山東戰事終於落幕,淪陷的山東各州將再為唐土。
李道玄心滿意足於終於報仇雪恨,而蘇定方卻感慨良多……鄉梓終於能恢復平靜,休養生息,不再田地荒蕪,不再征戰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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