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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一朵鮮豔的牡丹花,衣著華美,容貌英武,又有范陽盧氏、河東溫氏子弟為後盾,更得太子賞識,羅陽覺得今日自己會一帆風順。

所以,在看見房遺直之後,少年意氣的羅陽隨口奚落幾句,他覺得只是尋常事而已……畢竟這一個多月來,他在世家子弟年輕一代中的跋扈名聲不比其父羅藝要差。

但正當羅藝丟下最後幾句話準備轉身登山的時候,卻察覺到身邊的氣氛有些異樣。

“李……”

“懷仁……”

最先開口的是范陽盧氏子弟盧承基,此人二十三歲,今歲二月進士科上榜,和李善算是舊識,當日還與李善同去平康坊。

“子構兄也來了。”李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記得足下已然成親?”

娶親博陵崔氏女的盧承基苦笑一聲,眼角餘光掃了掃羅陽,“今日只是恰逢罷了,倒是沒想到……懷仁不意亦至。”

范陽盧氏子弟在隋唐之際算不上顯赫,在五姓七家中相對比較沉默,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幽州羅藝。

隨著羅藝入朝,依附東宮,在李建成的舉薦下,范陽盧氏子弟開始進入朝堂,盧承基的父親固安縣公盧赤松起復中書舍人,而盧承基中進士之後入了東宮為太子舍人。

一旁的幾位范陽盧氏子弟紛紛行禮,溫彥博之子溫挺笑問:“久聞懷仁兄之才,今日當一睹風采。”

李善溫和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臉色不太好看的羅陽叱喝道:“你便是李善?”

“住口!”

“好膽!”

數人呵斥聲讓羅陽的臉色轉為鐵青,這位少年郎狠狠瞪著李善,“若有膽子,待會兒別走!”

李善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這位怎麼和初中生似的……有種放學別走!

“懷仁兄爵封館陶縣公,你無名無望,亦無出仕,竟不行跪拜之禮。”房遺直冷笑道:“雲陽羅氏,便是這等家風!”

哎,逮到機會就要懟回去……李善心想,房遺直還真不像他父親房玄齡那個肚子裡做文章的老銀幣,倒是有點像杜如晦,黑白太分明。

不過這句話的效果很不錯,指著鼻子罵你沒家教……羅陽鼻孔放大,已經蠢蠢欲動要撲上來了。

看了眼將羅陽死死拽住的盧承基,李善溫和笑道:“今日聆聽子構兄大作。”

盧承基臉上的笑容愈發苦澀,面對一個寫下《春江花月夜》的才子,他知道自己的勝算幾近於無。

這場相親會籌建月餘,而李善一直閉門謝客……誰都沒想到,李善會突然出現在芙蓉園。

看了眼拉拉扯扯登山的眾人,房遺直嗤笑道:“縱有佳句,難道他也有臉自承?”

嗯,這句話大家都聽得懂……羅陽是沒那本事的,但盧承基有……其父盧赤松乃是以詩文聞名的名士,曾有“八斗盧郎”之稱。

換句話說,盧承基以及溫挺、溫振等人就是羅陽、羅壽的代筆。

聽眾人如此議論,李善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呃,只能算你們運氣不好了,你們抄襲已經被認定了,而我……

差不多兩刻鐘後,得人傳召,李楷、王仁表、李善、張文瓘、房遺直、楊思誼六人舉步登山。

其中楊思誼已然成親,娶的是河東薛氏女,王仁表比較慘,被嫡母指婚商女李氏,其餘四人都未娶妻……當然了,其中最受重視的是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李楷,其餘人只是陪襯。

李善拉著張文瓘走在後面,目光直視遠處遙遙可見的涼亭,以及涼亭兩側坐榻上的諸位婦人、小娘子……他需要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左側第一位是滎陽鄭氏女,太子妃堂侄女。”張文瓘如數家珍的款款道來,“第二位是趙郡李氏,十八學士之一的李守素孫女……”

“右側第一位是范陽盧氏女,第二位是表妹……”

李善沉默而專注的聽著,直到涼亭前止步,微微嘆了口氣,太子妃、秦王妃、齊王妃位處正位,兩側坐榻共八家,全都是五姓七家之女,其中太原王氏出了兩位。

今日登山的子弟雖然有盧承基、李楷等五姓七家子弟,但更多的是次一級的世家子弟,甚至名望並不高,或者政治地位並不顯赫的江南、嶺南世家子弟……而山上的諸位貴女,無不是五姓七家女。

其他人未必看得出來,但穿越者李善可以確定,這絕不是偶然。

門閥制度,起源於兩漢,成型於魏晉,但卻是在唐朝中後期達到巔峰,五姓七家的地位也是在那時候達到頂點……雖然之後盛極而衰。

究其緣由,一方面得益於科舉制度,在很長時間內,朝堂沒有關上寒門士子的晉升途徑,但同時也更有利於底蘊深厚的世家子弟順利出仕,而且危機感往往能轉化為動力,這使得寒門子弟很難與世家子弟相爭。

另一方面是得益於李唐皇室的各種騷操作……就像一根彈簧,如果不能壓斷,那麼壓的越狠,反彈力度就越大。

李世民命妻舅高士廉主持修訂《氏族志》,但博陵崔氏仍為天下第一族,山東士族依舊是海內望族,雖然李世民強令皇室為首,外戚次之,將五姓七家列為第三等,但事實上,必須使用皇權來脅迫,這本身就意味著五姓七家名望之高。

而且李唐皇室一邊將五姓七家列為第三等,一邊又自稱隴西李氏。

這種騷操作不止是李世民,他兒子李治更騷,居然以法律的形式定下不許五姓七家自行婚配,也就是所謂的禁婚詔……但鳥用都沒有,反而更加抬高了五姓七家的名望。

到了唐朝中後期,五姓七家,恃其族望,恥與諸姓為婚,長期傲慢地進行著內部通婚。

唐文宗為太子求娶滎陽鄭氏女,人家寧可將孫女嫁給出身清河崔氏的九品小吏。

出身河東薛氏的宰相薛元超生平三大遺憾,其一未能進士及第,其二未能編修國史,其三就是沒能娶五姓七家女。

唐初,類似的事情還不是那麼絕對的,比如李建成的太子妃就是個典型,後來李治的皇后出身太原王氏,但五姓七家內部通姻有演變成常態的趨勢……比如崔信擇婿,凌敬就曾經告訴過李善,除了他一人之外,其他的人選都是五姓七家子弟。

所以,今日的相親會,是有著政治意味的……李淵希望透過這場相親會,或多或少的打破五姓七家內部聯姻的常態。

對此,李善不太看好……這種手段和他兒子修訂《氏族志》,孫子下禁婚詔的效果估計差不多。

六人一一向涼亭內的太子妃等人行禮。

待得李善起身,側面突然有人揚聲道:“東山李善,不知其父祖輩何許人也?”

無數道視線彙集而來,李善緩緩轉身,目光在左右坐榻上掃過,淺笑幾聲,才看向眯著眼的羅壽,開口道:“父祖功名,吾當自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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