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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靈州這邊主將李神符與副手段德操還在互相揭短的時候,北方的五原郡內,一處隱秘的小宅中,粗矮的胡桌邊,突利可汗手持匕首,正挑著盤子裡的羊肉大嚼。
門被推開了,光線一下子亮了起來,有風兒鑽來,將胡桌上的油燈吹得忽明忽暗。
“來了。”突利可汗也沒側頭去看,只衝著對面努努嘴,“先吃幾口,好羊肉配上玉壺春,真是好滋味。”
與突利可汗完完全全的胡人打扮不同,阿史那·社爾在族內向來是以通漢學聞名的,雖然也大都是胡人打扮,但髮髻挽起,有漢人之像。
徑直坐下,從腰側取出匕首吃了幾塊羊肉,又飲了幾杯烈酒,阿史那·社爾才長嘆道:“據說玉壺春就出自其手。”
“的確如此,實乃人傑。”突利可汗丟下匕首,苦笑道:“文韜武略,無所不能,打理內政逼降苑君樟,戰場搏殺亦不惜命……”
說到這兒,突利可汗頓了頓,臉上似笑非笑……戰場搏殺亦不惜命,當日據說就是李懷仁在陣中不懼生死,親身衝陣,在萬軍叢中生擒阿史那·社爾的。
看對面的阿史那·社爾神色不動,突利可汗接著笑道:“紅磚也出自其手,據說還精於詩文?”
“此次在長安,雖然少有外出,但也聽聞,李懷仁詩文壓蓋長安。”阿史那·社爾嘆道:“今年二月才加冠。”
突利可汗咂了咂嘴,“你我皆知,此人乃阿史那大敵。”
阿史那·社爾默默點頭,但看向對面那廝的眼神帶著幾絲詭異……理是這個理,但你怎麼有臉說這種話?
若不是你先與李唐結盟,怎麼會鬧得去年那一場大敗?
現在想想去年初雁門大敗,欲谷設被生擒,而結社率就駐足馬邑不遠處……為什麼李懷仁有膽子輕騎夜逐?
阿史那·社爾早就猜到了,突利可汗與李唐結盟,八成就是那位邯鄲郡王在中間牽線。
“小弟不敢隱瞞,當日李懷仁……但如今……”突利可汗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許忿恨。
阿史那·社爾嗤笑道:“無論是當日李懷仁與你結盟,還是此次唐皇送我回五原郡,無非就是想看到阿史那一族內亂罷了。”
突利可汗點頭稱是,心裡暗罵,李善那廝心太髒了!
去年七月之後,突利可汗遣派使者入代州與李善又聯絡上了……結果是幾度破口大罵。
一方面是因為蒼頭河一戰殺的太狠,讓邯鄲王的名號響徹草原……換算一下,大概就是中土的“可止小兒夜啼”。
另一方面李善當日結盟的時候說的好好的,雖然很快就會回朝,但是他與隴西李氏丹陽房關係非常好,赴任的代州總管李靖必然能執行盟約。
結果戰後,突利可汗發現,人家壓根就不管了……雖然商路上隊伍依舊絡繹不絕,但再也不會出現自己除了鐵器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的時候了。
去信一問,李善那廝很不要臉的解釋,沒轍啊,我奪軍搶功,與李靖徹底翻臉了,現在人家是代州總管,我也沒辦法啊!
而且李善還回信說了,你特麼都舉兵來犯,還說個屁的盟約啊!
突利可汗暴跳如雷,要不是我,唐軍未必能打贏顧集鎮一戰呢!
之後李善再次回信,提醒了一句,我如今可是阿史那一族的死敵啊……言下之意就是,你想讓你的族人知道,你與我李懷仁是生死不棄的結拜兄弟嗎?
突利可汗之後再也沒和李善聯絡了,倒不是他怕了,而是因為他發現,頡利可汗居然與代州聯絡上了!
關於鹽、布匹、玉壺春這些很重要,是拉攏族人、部落的利器,但在一場大潰敗之後,最重要的是糧食。
霞市的商人居然將糧食送到代州西南側……那是頡利可汗的地盤,不管是李善還是李靖的手筆,反正突利可汗都算在了李唐的頭上。
“他日必斬其頭顱!”阿史那·社爾的話中夾雜著怨毒,弟弟死在李善手中,自己被其生擒活捉,這樣的仇恨如何讓他不刻骨銘心?
突利可汗猶豫了下,低聲道:“吾已發誓,必斬其首級,以祭族人。”
沒辦法啊,突利可汗在戰後竭力拉攏族人,但很快訊息傳來,唐軍在蒼頭河畔大肆殺戮,以首級對壘京觀……突利可汗只能發誓,以後一定要以李善的腦袋來祭奠那些族人。
說起來有些好笑,去年頡利可汗是以為欲谷設復仇,斬李善頭顱的名義大舉南下的,這種光明正大的理由甚至逼得突利可汗不得不隨其南下。
而如今,突利可汗之所以在內鬥中佔據上風,也是以斬李善頭顱的名義取得制高點。
“社爾兄這幾年襄助叔父頗多……”突利可汗似笑非笑道:“不過聽聞……”
“難道你不知道那是李懷仁的手段!?”
突利可汗大為驚訝,“又是他?”
阿史那·社爾深深嘆息,他回到五原郡已經一個多月了,剛開始還不錯,部落並沒有被吞併,舊部也沒有棄他而去,簡而言之一句話,回到五原郡之後,他依舊是阿史那一族中的重要人物,並且幫著頡利可汗穩定了局面。
但很快那則流言就在五原郡流傳開來,阿史那·社爾也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畢竟一同被放回來的還有阿史那·思摩等十一人。
阿史那一族,唯社爾可敵突利。
這句話在五原郡惹出了偌大的風波,讓無數人浮想聯翩……頡利可汗剛開始還冷笑不理,覺得是唐皇使的反間計。
但隨後很快頡利可汗就不這麼想了,一方面是他知道了這句話居然出自於李善之口,那個讓自己丟盡了顏面的傢伙居然會如此讚譽阿史那·社爾,而且還透過阿史那·思摩等人知曉,李善曾經勸阻唐皇,不要放縱社爾回草原,斷言此人必是大唐日後大敵。
另一方面是頡利可汗發現,阿史那·社爾在收攏勢力……畢竟去年大量阿史那族人戰死,其中不少人都身居高位,散落的部落有的依附突利可汗,但也有不少在觀望,而頡利可汗為了爭取人心,也沒有竭力收編,這給了阿史那·社爾一個壯大勢力的機會。
阿史那·社爾不傻,在那則流言傳開之前就做好了準備,在草原上,手中有部落就有人口,有人口就有勢力……沒有勢力,什麼都是空的。
“真是好手段。”突利可汗嘖嘖稱奇,“不過李懷仁倒是有一句話說的不錯。”
對面的阿史那·社爾眉頭一挑,卻沒有說話。
“阿史那一族,唯有社爾兄堪與我並肩。”突利可汗笑著說:“你我無仇無怨,當年父汗病故,處羅叔父繼位,對我還不錯……那時候我還年幼啊。”
這次的會談沒有什麼實際的結果,這天的夜裡,阿史那·社爾反覆回想著突利可汗最後那句話。
始畢可汗病故,突利年幼,所以父親才會繼位……但父親暴斃而亡,那時候長兄奧射設與二兄鬱射設、自己都已經成年了。
阿史那·社爾很清楚,頡利可汗心胸不寬,自此之後,雖然不會敵對將自己逼到突利可汗那邊,但是終究會提防警惕,總會有翻臉的一天。
換句話說,我也是有資格稱汗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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