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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完全一致,並不是指她將兩篇文章寫得一模一樣。

而是兩篇文章的寫法一致,錯處一致,甚至連得分點都相同。

施元夕的入學考試中,策論表現較為一般,其原因在於她對朝堂政策瞭解甚少,許多東西看著都像是憑藉自己的揣測寫出的,論點平平,卻又文采極佳。

眼前這篇策論,則是完美復刻了她入學策論的優缺點。

兩篇文章出自同一人之手,出現同樣的失誤,又具備同樣的出彩之處,似乎是頗為正常的事,也符合他們這次重考的評定要求。

……可這篇文章,就好像是一篇專門為重考定製的文一樣。

若能有這般能耐,便不只是一個甲末那麼簡單。

徐京何都覺得施元夕非比尋常,底下的人就更加驚訝了。

“甲末?她竟真有這樣的能耐?”

“……從前確實聽說過,她在女學內表現優異,也一直都有些才名。”

可在場的人心中都清楚,女學的才名和眼下國子監考的內容,是絕對無法相提並論的。

“只能說,她為了能夠給自己重新建立優勢,耗費了不少功夫。”

畢竟,施元夕之前已經名聲盡毀。

“也是,現在也有些人家,在培養女兒時,會讓女兒跟著讀書識理,這樣一來,女兒日後也能和夫君多些話說,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京中有不少官宦人家也是這麼想的,否則國子監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女學子了。

不過,對大部分的人而言,能粗略讀懂就行。

像施元夕這樣的,還是極少數。

但這個話說出口後,許多人都想到了施元夕的出身。

她無厲害的父兄,如今名聲還壞了,這等情況下,不就只能劍走偏鋒,在其他方面下苦工夫去鑽營了。

總歸,在大部分人的眼裡,她為著名聲為著婚事為表現給施家看等等,什麼都有可能。

唯獨一點,便是不可能為著仕途。

這條路對於正常男子,甚至是他們這些有家中背景的男子,都不甚容易,更別說一個女子了。

大梁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施元夕的評分讓靜思臺內熱鬧了些許。

可還沒持續多久,場中的學子便再次變了臉色。

上首的徐京何,又命人扣下了一個甲等院的學子。

這學子入學考試的評分與施元夕一樣,同為甲末,這次的策論重考,卻只拿到了丙末。

聽到了評分後,那學子倏地起身,又急又氣地道:“學生從未參與過什麼代考舞弊之事,入學考試的名次,也是學生努力了許久的結果,如今徐司業一句重考,僅憑一個臨時出題的策論評分,便要定學生的罪!”

“且今日情況特殊,重壓之下,表現難免不盡如意,更有甚者……”那學子猛地回過身,眼神陰鷙,掃向了施元夕的位置:“徐司業都能給一個女子這般高的評分,對學生的評分卻如此草率!舞弊之罪太重,請恕學生無法苟同!”

在他之前,被判定有舞弊之嫌的學子,心中也頗有微詞,只是沒敢發作出來。

他的評分恰好在施元夕後邊,施元夕得分太高,倒是讓他有了發作的理由。

今日這事,若把施元夕換作是任何一個學子,他都未必敢說出這等話,偏施元夕是個沒有功名的女子。

“司業若說,是學生今日沒發揮好,學生倒也認了。可說學生十年寒窗,努力考取的功名,尚不如一個養在閨中多年,只懂得些風花雪月的女子,學生如何能甘心?又將這天下每個認真努力的學子置於何地?”

這人繞開了他兩次評分懸殊巨大的事,只拿施元夕的身份來說道。

場中氣氛安靜,施元夕無辜被牽扯其中,卻有無數人將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上首的張學正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這就是女子進入國子監後,所要面臨的困境。

大多數人不在乎她有什麼樣的學識,只認為她行,我又為何不行?

他受鎮北侯世子所託,正欲開口幫襯施元夕幾句,一抬眼,卻見施元夕已經站了起來。

施元夕從進入國子監後,準確地說,是從她開始備考時,就始終很安靜。

這是她在國子監中,第一次開口。

日光拋灑在了她的身上,映照著她那張姣好的面容,她眸色沉靜,看向了徐京何:“徐司業,學生以為,這位同窗所說不無道理。”

滿場俱靜。

施元夕身側那名學子都傻眼了,別人說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女子,她竟還附和了對方?

徐京何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見她無比坦蕩地道:“既是如此,為了以示公正,還請徐司業將我們二人的策論直接公佈。”

她抬眸,掃向了整個靜思臺:“在座的各位,都是同輩間的佼佼者,亦是博學之人。”

“今日這兩份文章的優劣,便請諸位同窗來做評定。”

靜思臺中頓時喧鬧一片!

施元夕起身後,一句話都沒有為自己辯解。

而是直接要求公佈文章。

其實學子所寫的策論,尤其是甲等院的,在之後都會進行公示。

但在遭人質疑時,直接就讓人對比文章,在國子監內也是很少見的事。

這代表著施元夕對她所寫的文章,具有絕對的自信。

也是,甲末和丙末間,差距已經不是一絲半點。

只是在此之前,沒人想到她會這般直白罷了。

那學子聽到了她的話後,臉色明顯僵硬了下。

他也清楚,在眾多官員給出評定的情況下,他這番說辭,就只是在欺負施元夕是個女子罷了。

可在這個場面下,他也不太可能會做出讓步。

否則的話,不就如他話裡所說那般,當真怕了一個閨閣女子。

徐京何微頓,將兩份答卷遞交給了身側的人。

答卷只有兩份,要在這幾百人中傳閱,需要不少時間。

徐京何沒有這個耐性,他清楚這個學子背後的人是誰,也知曉對方這麼肆無忌憚的緣由。

他站起來發難,用施元夕當作理由,本質上卻是衝著徐京何來的。

徐京何輕抬眸,淡聲道:“周學正,請你為眾學子朗讀唐瑞文章第7至36行。”

“王學正,請朗讀施元夕文章19至43行。”

兩個學正聞言起身,一前一後讀了兩篇文章的重要部分。

徐京何指出的部分,兩人所寫的內容都是題目中的政策解析,也是全篇重點。

唐瑞的在前,周學正自己讀完就皺下了眉頭。

靜思臺內很安靜,唐瑞仍舊站著,卻感覺無數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屋外的陽光照到了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卻感覺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

他出身不錯,如他所說,確實讀了好多年的書,但一直都沒太大的長進。

科考下場多次,卻只取得了個秀才的功名。

林公所出的這道策論,對他而言確實極難,加上時間緊湊,他幾乎是絞盡腦汁地把自己知曉的政策,都往上面靠攏了。

寫的時候尚不覺得,如今被人念出來,卻是渾身不自在。

周學正好不容易唸完,他就像是經過了一段酷刑般難受。

好在也不光是他一個人難受。

他倒是要聽聽,施元夕一個滿門心思想著攀龍附鳳的女人,究竟能寫出些什麼了不起的文章來。

“……蓋以飛雪連天之日,謂以民生之自救,著令州府官兵闢開雪路,以工賑災,利當地之生民,減百姓重負……”

先頭第一句,便已經是直切要點,但施元夕對政策上了解不足,是以在簡單闡述清楚後,並未深入贅述,而是直接引經據典,淺析政策。

所引用的文章,從大部分學子都讀過的《史記》、《資治通鑑》等,到一些極冷門的孤本,甚至還有遊記,中參雜了大梁前幾個朝代的大量史實,為政策佐證。

涉獵內容之廣泛,及大量的事實論據,足以反證她此前簡單論述的觀點。

唐瑞在猝不及防下,被大批次論述砸暈,有些東西,他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身側的學子,都能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臉色。

“……僅這一段,以他的文章水平,讓他去翻照著書來寫,怕是都要翻上幾天幾夜吧?”

“施元夕見解雖說簡單,可這積累實在驚人,別說,這裡邊有些書我都未曾聽到過。”

“徐司業判定無錯,這篇文章比之他的,本就是全方位的碾壓,如何有臉說出那番話的?”

唐瑞耳邊嗡嗡作響。

他肆無忌憚牽扯施元夕進來,賭的就是她身後無人,為好不容易得來的國子監入學資格,只能忍氣吞聲。

他也好藉此由頭,中傷徐京何。

他從頭到尾沒把施元夕放在眼裡,沒想到施元夕壓根不怵他,直接當眾給他難堪。

唐瑞思緒混亂,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徐京何卻在此時道:“這兩篇文章,在場的學子,凡長耳之人,皆能分出優劣。”

“至於你——”徐京何微頓:“這般放肆,是因為那幫你作弊的人,本就是國子監的官員。”

“唐瑞入學策論中第6行起的內容,皆由國子監官員代寫。”

“是吧,王學正?”

啪!

那王學正剛聽完唐瑞的策論,已是滿頭大汗,此刻聞言,倉皇抬起頭。

考試時,為保證唐瑞等人可以順利透過,又不讓代考的事過於明顯,是以,他們的策論都是由王學正來寫的。

王學正進士出身,寫得一手好文章,本次還是入學考試的監考官之一。

他動手,比誰都方便。

是方便,同在國子監內,想要查出他們的勾當,就更方便了。

徐京何道:“將唐瑞、王學正、劉博士等國子監學子、官員共計十一人,統統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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