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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萊跟隨球隊結束了在雲山長水的第一次冬訓,回到錦城修整了一週後,又隨隊出發去中國最南方的越州省進行第二階段的冬訓了。
為了省錢,俱樂部並沒有像其他球隊那樣,紛紛選擇去國外冬訓。
就在胡萊的離開錦城的時候,他的父母則踏上了錦城的土地。
他們是來過年的,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來還錢的。
當初借了大哥三十五萬,如今要連本帶利一起還了。
他們直接從火車站打車去了吃飯的飯店。
走進包間之後,見到了胡萊的外公外婆,還見到了兄弟姐妹。
讓謝蘭很高興的是,多年不見的二姐這次也專門帶著老公飛了回來過年。
“我聽浩浩說你要來,我就回來了。”二姐,也就是彭浩的媽媽抓住小妹的胳膊,開心地說。
彭浩放寒假時本來準備回家,但他聽外婆高興地說起胡萊的媽媽,也就是自己的小姨媽今年要回來過年,他便決定留在錦城過年。不僅如此,他還打電話給自己的媽媽,讓她和爸爸也來錦城,他們一家人就在這邊過年了。
彭浩的媽媽心想自己也確實有幾年沒回來了,最重要的是能夠見到最少十年沒見到的小妹,便答應了自己的兒子。
這樣,才終於見到了大約有快十年沒見到的小妹。
兩個許久未見的姐妹再次相見,都很開心,坐在包間的沙發上了聊著天,同時也是在等大哥一家。
在所有人都來了之後,她們大哥一家人才姍姍來遲。
雖然進了包間就向大家道歉,說是因為區上領導叫他去家裡聊了幾句,便耽誤了點時間。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大哥不過是藉著這個機會裝逼,顯擺自己和區上領導有關係而已。
彭浩自然是早就看自己大舅不爽的人,聞言就故作驚訝:“領導這麼忙?這都大年三十了還不休息,還要叫大舅你去他家裡談工作啊?”
“閒聊,不是工作,我和王處長是私人交情……”也不知道大舅聽沒聽出來他語氣中的諷刺,反正大舅隨口應付了他一句之後,就轉向了謝蘭。
看到全家最小的小妹,大舅笑道:“小妹才來啊?都給你說了讓你提前來嘛,家裡又不是住不下……”
看起來似乎是在關心謝蘭,但其實是在抱怨她卡著點從東川來錦城吃飯,就像是隻為了這頓飯而來一樣,這是在拐彎抹角地說胡萊媽媽和其他人生疏了。
謝蘭微微一笑:“這不是高鐵通了,從東川到錦城方便嗎?坐高鐵三十五分鐘就到了,東川又是個小城,算上我們從家裡出來去火車站的時間,說不定都比大哥你從家裡到這裡的時間短呢……”
如果說彭浩之前的話還可以認為是晚輩的話,而諷刺意味不太明顯的話。那麼謝蘭這話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她是什麼意思——諷刺自己的大哥擺架子,所有人等他們家。作為錦城本地人,來的卻還比鄰市的小妹更晚。
自己遲到了,卻還要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和領導的關係。
明明是一場家宴,搞得跟外面的商務應酬一樣,張嘴閉嘴都是領導、關係、人脈……吹這些牛逼給誰看呢?
大哥自然也是聽出來了小妹話中帶刺,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了一些。但也只是僵了一下,就從謝蘭和她老公胡立新身邊走了過去。
在一邊冷眼旁觀的胡萊表弟彭浩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就在心裡笑。
這要是擱之前,大舅怎麼可能只是臉上笑容一僵這麼簡單的?少不得要把小姨媽和小姨爹彎酸(譏諷)一個遍……
而現在卻只能笑容僵一僵就算完了。
這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因為那次家庭聚餐,自己把胡萊表哥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們呀。
不知道大舅後來有沒有看那一期的《人物誌》啊,那期節目可拍得相當精彩哦!
大哥沒有繼續和小妹鬥嘴,但這次小妹卻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大哥。
謝蘭上前幾步,走到了餐桌邊,隔著一張能夠容納二十個人的圓桌對大哥說道:“大哥,你帶欠條來了嗎?”
她大哥,胡萊的大舅愣了一下:“什麼欠條?”
“就是你當初借我們錢,老胡給你打的欠條。我這次來有一個事兒,就是還你錢的。錢都還給你了,欠條總得給我們吧?”謝蘭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大哥。
她大哥還沒反應呢,屋內的其他人,尤其是她的大姐,先反應過來驚呼起來:“小妹你這麼快錢就夠了?”
當初知道胡立新借了三十五萬這事兒,大家都覺得以他們家的經濟水平,可能要很多年後才還得上。大哥還曾經揶揄過說等他們能還錢了,搞不好三十五萬就只相當於現在的二十萬了。
畢竟小妹家裡的經濟情況,大家都很清楚。小妹在東川一家事業單位裡拿死工資,高不成低不就的。她老公胡立新給人家做保安,賺得倒是稍微多一點,但那也是個辛苦錢,而且還很不穩定,說不定哪天就因為得罪了業主被解僱了呢?就算沒被解僱,以他的身體又能在這個工作上幹多久?
從借錢到還錢,這才三年半吧,怎麼就攢夠三十五萬了?
除了做生意的大哥,大家都是工薪族,知道存三十五萬是多不容易。
謝蘭看著一屋子驚訝的人,昂著頭很驕傲地說:“我兒子,胡萊,和俱樂部簽了新合同,光簽字費就夠還錢了,還有剩!”
二姐在旁邊很驚訝地問道:“簽字費是啥?”
彭浩連忙給他媽媽,也給在場的所有人解釋:“就是球員轉會或者和俱樂部續約的時候,要籤合同,俱樂部為了讓球員能夠答應在合同上簽名字,就得承諾給球員一筆錢作為獎勵,這筆錢就叫簽字費。”
大家聽了彭浩的解釋之後,都發出了驚呼:“等於是俱樂部求著給胡萊錢?”
“對,不給錢,表哥就可以不簽字。”彭浩才不管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呢,反正他就一個勁兒地狂吹自己的表哥。
屋裡不少人都是普通工薪族,這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有點匪夷所思。
而這屋子裡原本最有見識的大舅,則想到了自己以前去和人談生意籤合同,為了讓對方能夠答應和自己的公司簽約,少不得要送點禮請個客,得把對方伺候好了,才可能拿下這筆交易……
要說自己也是給人送簽字費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在彭浩解釋的時候,他有那麼一瞬間,恍惚覺得胡萊變成了那個需要他點頭哈腰伺候好的甲方……
這讓大舅心裡很不舒服。
明明在這個家族裡,一直都是他最有出息,最有見識,是大家眾星捧月的物件,大家有什麼事情都找他商量拿主意,雖然爸爸還在世,但他已經有一家之主的架勢了。
他非常享受這種待遇。
可如今,看著小妹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大家崇拜羨慕的情緒和眼光都吸引了過去……
他沒忍住哼了一聲:“還錢可以,先把利息算算吧。”
他是真的生氣,因為欠條上壓根兒沒提利息的事情。而且大家心裡都清楚,以小妹家的經濟狀況,能把本金還上就不錯了,還說什麼利息啊?
謝蘭聽到大哥這番話,卻並沒有生氣,而是笑呵呵地大聲回道:“沒問題啊,大哥,咱們就按照銀行現在的利率來算利息唄。”
三十五萬就算有利息又能有多少?兒子給的四十萬,再加上這幾年老公和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錢,難道還不夠還利息的嗎?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頭,倒也沒說什麼,畢竟借了錢還利息也合情合理,人家這錢不借給你,放銀行存個定期也有百分之三點幾的利息呢……
就是覺得大哥這麼直接說出來,有點不講究。
大哥哼了一聲,有點存心找茬的意思了:“不按照銀行利息算。這年頭誰還把錢存銀行啊?我們家錢都拿來賣理財了,年化率百分之三十呢!我要不是把錢借給你了,這三年每年都能有本金百分之三十的收益……”
彭浩在旁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大舅,同時作為只是一個來錦城上大學,以後說不定都不在錦城待的學生來說,是完全不需要顧忌大舅這個長輩面子的,聽到大舅這麼說,便驚呼連連:“不是吧?大舅,你不是吧?你趕緊把錢取出來!再晚點小心就血本無歸了!百分之三十的年化率?你就不怕暴雷?哪個王八蛋給你推薦的這種理財產品?我給你說大舅,這人不安好心,畜生不如啊!你要不是今天說出來了,我都不知道,再晚點搞不好以後堂哥的結婚本兒都沒了!”
站在爸爸身後的堂哥扭頭等了彭浩一眼,小老弟你什麼意思?
“浩浩!”彭浩的媽媽終於回過神來了,她出聲呵斥道。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又怎麼聽不出來彭浩這言語裡的夾槍帶棍呢?
彭浩決定把裝瘋賣傻演到底,反正他早就不爽這個大舅了,今天一定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他過不好這個年。當初年幼時在他這裡受得委屈,今天要一併算了。
於是他扭頭看向媽媽,一臉焦急:“媽,我是認真的!你去正規銀行打聽打聽,百分之三十的年化率是什麼概念?根本沒有機構敢承諾這麼高的年化率!如果大舅真的拿到過分紅,那隻能說明他買的這個理財產品是靠著吸取那些新進來的使用者的血,來養著大舅這種老使用者的。但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行為怎麼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一旦理財公司資金斷裂,就會直接崩盤。到時候大舅投進去多少錢,一分錢都返不回來!”
隨後他又對大舅說道:“大舅真的,這種事情你千萬別逞強,對你這種做生意的人來說,現金流沒了,就相當於破產。你可能到時候還得賣房子還債……別說咱哥的老婆本兒了,只怕連你和舅媽的養老錢都得全部賠進去!現在錦城房價這麼貴,你們的房子要是沒了,再想買回來可沒那麼容易!”
他說的特別認真,似乎真的是在替大舅考慮。但在大年三十除夕夜的這個時候,聽起來卻怎麼都像是在詛咒大舅一家人一樣,先是自己大哥沒錢娶老婆,再是大舅和大舅媽連養老錢都沒有……
大舅這個中年男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自己外甥的真正意思呢,他氣得臉都紅了。
他當然沒有去買什麼年化率百分之三十的理財產品,好歹是個生意人,又不是傻子,外甥說的那些道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只是隨口這麼說,漫天要價,想要噁心一下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小妹。
沒想到卻被外甥給抓住了機會騎臉輸出。
這種情況下,他總不可能說自己之前什麼百分之三十年化率的理財產品是胡說八道的吧?
所以就算是被外甥拐彎抹角地罵了,他也沒辦法還嘴……
心裡簡直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了。
這小兔崽子怎麼這麼可惡?老子招你惹你了?就他媽追著老子咬!
謝蘭也瞪大了眼睛及時補刀:“哎呀大哥你怎麼這麼糊塗呢?百分之三十年化率確實高,但只要稍微有點腦子,就能想到這種年化率的東西根本不可能長久……哦我知道了,大哥你不是糊塗,你不是不知道這背後的那些彎彎繞繞,你是覺得你比別人聰明,可以在出事之前及時撤退是不是?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這是助紂為虐啊!做人可不能太貪心……”
雖然胡立新從來沒對她說過當初他為了能夠從大哥這裡借錢出來,被大哥怎麼擠兌羞辱過,但以她對自己這位哥哥的瞭解,多少也能猜得出來,無非是打擊自己丈夫的自尊和人格。
就像他以前指著自己的兒子罵他是弄壞兄弟玩具的“龜兒子”一樣。
罵我兒子是“龜兒子”,在我們家需要用錢的時候仗勢欺人……我借你的錢連本帶利一分錢都不少還給你,但這筆賬咱們今天要好好算一算!
謝蘭從來都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女人,她當初可是能夠在大過年的時候直接掀桌和自己父親大吵一架的,性子怎麼可能軟弱呢?
大嫂看到自己丈夫被一個外甥一個小妹左右夾擊,吃了虧,站出來要為自己的丈夫說話:“小妹啊,你這麼說你大哥可就……”
她話沒說完,胡立新上前一步,站在了自己的妻子旁邊,沉聲說道:“嫂子,兄妹之間這麼久不見了,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不是很正常嗎?大家都是一家人,謝蘭也是為了大哥好,怕他財迷心竅,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才會說得這麼直接,你要理解。我看咱們就別管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了。”
大嫂原本想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兒裡,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胡立新,是真的想不到以前那個在謝家聚會時總是沉默寡言的外地女婿竟然敢這麼對自己說話。
不光是大嫂,屋裡其他兄弟姐妹們也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胡立新。
很多年前大家在飯桌上,大哥大嫂瞧不起胡立新,時不時說兩句不好聽的話來刺他,他都一聲不吭的,從來不敢反駁一句,除了沒改姓謝之外,活脫脫就是一個“倒插門”。
今天……今天不光是他,還有小妹謝蘭,感覺他們這一家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
只有彭浩特別開心,恨不得能夠在現實中發出表情包:“撕得好!再撕響些!”
就在這時,屋裡一直沒說話的老父親,胡萊和彭浩的外公突然咳嗽了一聲。
大家這才突然意識到,老父親還在得嘛……怎麼能當著他的面吵架呢?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老父親是睡著了嗎?小妹和大哥唇槍舌戰的怎麼沒見他出來說句話?
見大家都安靜下來,真正的一家之長輕輕拍了拍桌子,看向謝蘭說道:“百分之三十也好,百分只三也好,老大要,你就給他。借人錢連本帶利還是應該的。”
面對垂垂老矣的父親,謝蘭這次沒掀桌,而是點了點頭:“放心爸,一分錢不少大哥的。”
得到謝蘭的承諾之後,老父親緩緩點頭,又說道:“那筆錢裡我那一部分就不要你還利息了。”
謝蘭和胡立新都愣住了。
那筆錢裡爸爸的那一部分?
他們都以為錢就是大哥借給他們的,怎麼這裡面還有爸爸的錢?
看到他們倆這幅樣子,尤其是懵懂的女兒,站在丈夫身邊的老母親對她說道:“那三十五萬裡有三十萬是你爸的,他存了幾十年打算用來養老的。”
彭浩又驚呼起來:“啊?不是吧?不是吧?原來大舅只出了五萬嗎?聽大舅叫得那麼兇,我還以為三十五萬都是大舅出的呢!嗐!”
其實他早知道這事兒了——就他來錦城上大學時第一次參加謝家家宴在人前裝逼時就聽說了。在場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只有小姨媽和小姨爹了。
他之所以假裝第一次聽說,不過是想趁機再給大舅補上一刀而已。
果然,“知子莫如母”的媽媽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後背,但也沒有出聲呵斥。
謝蘭並沒有去欣賞被外甥一句話臊得臉紅的大哥,而是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爸爸。
那個老人,從她進來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沒有起過身,剛才說了一句話現在的呼吸都變重了點,略顯疲憊。
這個人,在十年前的時候,還可以拍著桌子中氣十足地指著自己鼻子大罵。
二哥四十歲的人了,不聽他的話,他照樣一巴掌打上去,就像是打小孩子一樣。
那時他是真正的一家之長。
現在他只是一個臉上長滿老人斑,鬚髮全白,走路都要用柺杖的老人。
謝蘭怎麼也沒想過,她丈夫借來的三十五萬裡有三十萬都是這個當年指著她,罵她滾的父親的養老錢。
被小妹和外甥懟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大哥這個時候終於抓住機會說話了,他對謝蘭哼道:“你以為我想借給你錢?我知道就你們家那情況,錢借出去十有八九是別想拿回來了……後來爸知道了,就把他的錢都填了進來,以我的名義借給你們……”
老人再次輕輕拍了拍桌子,拍得自己面前碗盤叮噹作響:“大過年的不說這些,讓服務員上菜,該吃年夜飯了。”
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幼,紛紛落座,圍坐在中間放著盆景的大圓桌旁。
服務員一道一道把準備好的菜端上桌,還貼心地為他們開啟了電視機,很快房間裡響起了觥籌交錯的聲音,和春節指定BGM《春節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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