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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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德拄著柺杖回到國家隊的時候，大家正在餐廳裡集中用餐。

他一出現在餐廳中，正在吃飯的不少國家隊隊員們便紛紛向他打招呼，還有人站起身來關切地詢問他：“怎麼樣啊，老郝？你到時候能上嗎？”

這問題一問出來，感覺餐廳裡都安靜了一下。

顯然大家都很關心這個問題。

就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的林致遠雖然沒抬頭，也停下咀嚼的動作，豎起耳朵偷聽。

郝德瞥了林致遠一眼，然後搖頭：“上不了咯。”

得到回答之後，餐廳裡響起一陣巨大的嘆息聲。

雖然大家都沒明說，但僅從這個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國家隊的隊友們還是希望郝德可以火線復出。因為他們不想讓林致遠繼續首發——林致遠是施指導的愛將，他肯定是支援林致遠的。可這並不代表國家隊的其他球員就會站在主教練這邊。

球員和教練的關係往往非常複雜。

林致遠也從中聽出來了大家現在對他的態度。

他只能低著頭，重新往嘴裡刨飯。

郝德自然也知道隊友們透過這番言行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他很清楚林致遠陷入了嚴重的信任危機。

他倒也沒有和其他隊友們再多說什麼，而是拄著柺杖徑直走向林致遠。

然後在眾目睽睽下，他就這樣站在林致遠身前，問道：“有人嗎？”

林致遠抬起頭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前輩，搖搖頭：“沒有……”

接著他又連忙起身，幫拄著雙柺的郝德拉開椅子，讓他坐下。

郝德坦然接受了林致遠為他做的這些，把雙柺併攏斜靠在桌子上，看著林致遠開口第一句話就把他嚇得張大了嘴：

“我給施指導建議，讓你下場比賽繼續首發。”

林致遠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但在比賽之前，我希望你最起碼能夠在更衣室裡向全隊道個歉，為你的那個低階失誤，向被你連累了的隊友道歉。”

說完，郝德直視林致遠。

在他的注視下，林致遠點了點頭：“好。”

得到林致遠承諾之後，郝德這才拿過雙柺，想要重新站起來。

林致遠又趕緊起身去幫忙，先扶起郝德，再把雙柺遞給他。

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林致遠，郝德說道：“我把我自己，還有隊裡很多人唯一一次參加世界盃的希望都放到了你身上，希望你不要覺得壓力太大。”

林致遠連忙搖頭：“不大不大……”

“嗯。門將本來就要面臨比別人更大的壓力，壓力大你也得受著。”郝德說完拄著柺杖轉身離去。

林致遠則看著他的背影，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餐廳裡的其他中國隊球員們把目光落在他和郝德兩個人身上，也都沒人說話。

從郝德去找林致遠的時候，餐廳裡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好奇地望著他們倆。而郝德和林致遠聊天的時候，也沒有刻意避著人，音量正常。所以大多數人都聽到了他那句“我給施指導建議，讓你下場比賽繼續首發”。

他們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支援林致遠的，竟然是他的競爭對手郝德。

林致遠目送郝德離開之後，坐下來繼續在自己的位置上埋頭吃飯。

餐廳裡圍觀的人群也逐漸散去，大家要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要麼起身離去。餐廳裡相比之前安靜了許多，原來的高聲談笑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

每個人都在猜測剛才發生的這一幕意味著什麼。

※※※

“老郝，你給我老實說，是施指導給你的壓力嗎？”跟著郝德一起走出餐廳之後，隊長姚華升拉住了郝德。

“沒有。施指導沒給我壓力。”郝德搖頭。

“那就是洪領隊？”

“洪領隊也沒有。這是我自己的意思，姚隊。”

“我記得你對林致遠的觀感可算不上好啊……”姚華升皺起眉頭。

他作為林致遠在俱樂部的隊友，自然也很關注林致遠加入國家隊之後的情況。他記得自從林致遠來了之後，就沒見過郝德對林致遠表現出善意。兩個人就像是普通路人一樣，林致遠那個脾氣自然不可能讓他在郝德面前低聲下氣，而郝德也沒有在林致遠面前表現出自己身為前輩的寬廣胸襟。

“這和私人關係無關，姚隊。我只是覺得目前咱們隊中，也就只有林致遠能夠擔此重任了。孫榮的水平我很清楚……”

姚華升聽了郝德這番話之後，無奈地笑了起來：“你這話要是讓孫榮聽到了，他肯定跟你翻臉。”

“那我也沒辦法，實話實說而已。林致遠的天賦誰都看出來，他未來的成就肯定要在我之上，但性格確實太跳脫了，還缺乏磨鍊。這次失誤對他來說或許反而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磨一磨他的性子。”

“就是代價有些大……”

“大家多擔待擔待吧……都是隊友。你不是經常說不管在俱樂部有什麼仇什麼怨，都不許帶到國家隊來嗎？我知道你是林致遠在俱樂部的隊長，有些話不好說，有些事不好做，我就幫你做了唄。”

姚華升拍了拍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大的國家隊隊友，他們兩個人在國家隊雖然是隊友，可是在俱樂部為了爭奪冠軍他們也打得頭破血流過。

他們倆算不上是朋友，但在這個時候卻有了知己的感覺。

“謝謝了。”姚華升對郝德說道。

※※※

中國隊抵達嶺南的第一堂訓練課，場外擠滿了記者。

在十五分鐘的對外公開時間裡，記者們抓緊時間想要多記錄一些東西，並且從他們所看到的畫面中推測出更多內容。

這裡面他們最關心的是林致遠，幾乎所有鏡頭都對準了他。

在第一場比賽出人意料的低階失誤之後，林致遠這幾天在網路上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不少球迷呼籲施無垠把林致遠從首發陣容中拿下來，不要再讓中國足球衝擊世界盃的希望葬送在這個人身上。

還有人長篇大論地論證為什麼他認為林致遠不適合做中國國家隊的首發門將，從性格出發，最終得出“性格決定命運”的結論。表示林致遠的性格遲早會讓他吃很多苦頭，但我們中國隊真沒必要陪著他一起吃苦頭，更不能讓林致遠的性格決定中國足球的命運。

在這樣的情況下，媒體們自然會關注林致遠，想要知道他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狀態如何。

有些記者甚至心裡巴不得林致遠壓力所迫，在訓練中表現不佳，這樣不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讓施無垠把林致遠從首發名單裡摘出來了嗎？

不過讓這麼想的人感到失望的是，林致遠彷彿沒收到外界那些聲音的影響，他在訓練中表現的非常穩健。

尤其是他還在一次攻防訓練中連續兩次撲出了胡萊的射門：

當時胡萊第一腳射門被他擋了出去之後，又緊跟著補射，結果足球還是被倒在地上的林致遠用手指尖撥出了底線……

在他做出這精彩兩連撲後，場邊的記者們甚至發出了一陣驚呼。

“靠！”給林致遠當了背景板的胡萊很不爽地雙手抱頭口吐芬芳。

從地上爬起來的林致遠看到胡萊這反應之後，就咧嘴笑了起來，同時衝著胡萊晃動手指。

看見這一幕的記者們都很驚訝。這是林致遠的招牌動作了，只有在他心情好的時候，他才會用。所以之前的那次失誤，其實並沒有影響到林致遠？

記者們有些凌亂——是該說林致遠大心臟呢？還是說他沒心沒肺？他就不為自己犯的錯感到內疚嗎？

施無垠回頭向領隊洪仁杰望去一眼，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後者對他撇了撇嘴。

※※※

結束訓練回到更衣室裡，林致遠突然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大家……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早就聽到郝德在餐廳裡和林致遠對話的眾人們已經猜到林致遠要幹什麼了，他們都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

“我……要向你們道歉。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我在上場比賽中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導致我們失去了出線的主動權……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我本來應該在那場比賽打完之後就像你們道歉的。但我……我……”

說到這裡，林致遠頓了頓，嘴唇蠕動，卻沒聲音發出來，似乎接下來的話很難說出口一樣。

更衣室裡大家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出聲。

林致遠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繼續說道：“但我很害怕，不敢面對大家，所以躲了起來……現在我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向大家誠摯地道歉：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我也不求大家原諒我，但如果我還能出場的話，我一定會用實際表現贖罪！請你們繼續信任我，我這次一定不會辜負大家對我的信任！”

說完，他把腰深深地彎下去，向更衣室裡的隊友們鞠躬，標準的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