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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正淵還在喋喋不休。
“蓮花池裡,有一尊石佛,快齊頂梁那麼高,我去見戴先生的時候,他已經禮完佛,這麼早就做完了佛課,絕對擔得上虔誠二字。”
戴紳士吐了口煙,笑著說:“也是巧合,今天我恰好起得早,你剛進屋,我才沖洗完一身臭汗,這會兒暑氣重,禮佛能出一身汗……換成平日,你怕要在屋外多等一個鐘頭。”
“戴先生,瞧您說的,能等著您,是我小余的福分。”
周玄聽著餘正淵叨叨個不停,膩歪得不行。
大師兄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那戴紳士衝身子,真不是去衝禮佛期間生出的臭汗,而是沖洗殺人之後,身上沾染的血水。
血水濃稠,一旦沾染,氣味持久,哪怕是沖洗得再幹淨,氣味也會殘存少許。
至於戴紳士殺的人是誰?
就是那竄了頻道的“清蓮”唄。
清蓮在周玄記事本上,寫下最後一筆的時間,就在餘正淵與戴紳士出戴府的前幾分鐘。
按照戴府裡的路程,周玄估算,就在餘正淵後腳進蓮花池前,戴紳士前腳才把清蓮給“處理”妥當。
但凡餘正淵早進戴府一會兒,走背字撞見了戴紳士的“好事”,戴紳士為了掩人耳目,怕是要取下大師兄的腦袋了。
別看大師兄身子更高大,更年輕,但真要動起手來,他鐵定不是戴紳士的對手。
周玄之所以有這般推斷,與“清蓮”的成分有關。
如果清蓮遭毒手之時,是個活人的話,她的魂絕不可能出竅,更不可能遊蕩到車裡,在周玄的記事本上寫字。
但清蓮如果單純是頭厲鬼,戴紳士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沒法解釋。
清蓮即不是活人,又不是厲鬼,那能是什麼?
屍體!
周玄猜測,戴紳士下手處理染血的,正是“清蓮”的屍體。
而且他處理屍體,就是為了殺掉清蓮的魂魄!
聽上去挺蹊蹺的,
魂一旦出竅,與屍體的關聯就不大了。
魂是魂,
屍是屍,
一個人軀殼裡分流出去的兩樣東西。
能透過處理屍體,就能將已經遊蕩到戴府外的鬼魂,一併殺掉——這種手段,一般人做不到。
戴先生肯定是有道行傍身的狠人,不是尋常人。
餘正淵,遠不是他的對手。
想想,運氣也好,要不是路上喝那碗豆腐腦,餘正淵就早點進了戴府,然後就……
大師兄啊,你這條命都是豆腐腦給的!
……
離迴廊橋還有四、五里路,
戴紳士和餘正淵越聊越投機——誰不愛和瘋狂捧自己的人聊天呢?
眼看著戴紳士興致越來越高,期間眉飛色舞,就差沒把車窗搖下來飛出去,但眨巴眼的功夫,他忽然就萎掉了。
身子一歪,有氣無力。
戴紳士似乎在用著最後的精力叮囑著餘正淵。
“小余啊,今天起太早了,現在有點乏,我先眯會兒。”
說完,他便閉了眼睛。
餘正淵會來事,他讓周玄剎了車,從後備箱裡拿了副絲綢被面,輕輕蓋在戴紳士的小腹上。
瞧瞧,
你擱哪睡都行,
但蓋上肚臍眼,是國人最後的倔強。
車子重新發動,餘正淵也累了,他是腦子累,捧哽得搜腸刮肚的想詞,強度不是一般的高。
“小玄,就順這條路,一直開,見到石頭橋,就到地方了,我躺會兒。”
“嗯。”周玄應了下來,想著耳邊終於清淨了。
一路上,戴紳士是真的愛吹噓炫耀,還不直接吹,非得拐彎抹角的,
餘正淵則跟著找角度瞎捧,媚俗!
這兩人可給周玄煩的。
雖說他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兩人的聊天在他腦子裡最多焯了遍水,可焯過的水裡頭有味啊。
精神汙染需要時間來治癒。
但顯然,餘正淵並不想給時間,他剛眯瞪眼,就開始打呼嚕了。
那動靜,轟隆轟隆的,
周玄都想給他喊醒,嫌吵是一方面,主要是怕他打呼嚕傷到胸膈膜。
“想清靜一下,好難。”
周玄伸手從車門洞裡,掏了盒“老刀”,抽出一根點上。
老刀牌香菸,每一根都藏著一段心思——魯迅。
“呼!”
周玄吐出煙霧,感覺好多了,只是往車外撣菸灰的時候,他無意中瞥了眼後視鏡,瞧見戴紳士的手,在動。
這老犢子,
沒睡著,
裝睡?
周玄暗暗吐著槽,就在這時,後視鏡裡,戴紳士扭曲的臉龐,吸引了他的注意。
扭曲、額頭流冷汗、耳朵一抽一抽的,
諸多症狀,
周玄再熟悉不過了。
白噪音!
戴紳士也受了白噪音的困擾,周玄篤定。
這就像一些常年遭受糖尿病、風溼關節炎折磨的病人,出門在外,能一眼從陌生人的步態、精神面貌中,找出誰是病友。
病友遇上了病友,最願意做的,就是探討病情。
生怕自己遇上的是庸醫,給出的治療方案有偏差。
但病友是戴紳士,
才染過血的狠人,
跟這樣的人交流,不異於與虎謀皮。
偷偷觀察,
細心留意,
周玄很謹慎,
就在他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觀瞧著臉龐扭曲,面目猙獰的戴紳士的時候。
戴紳士忽然睜開眼睛,表情恢復慈祥,精神再次矍鑠,目光盯住了後視鏡裡周玄的眼睛。
兩雙眼睛,在一片窄小的鏡子裡相遇。
周玄饒是臉皮厚,依然有些尷尬,但他不打算藏著揶著,主動出擊。
“戴紳士,剛才身體不舒服?”
“老毛病了,容易疲累,累了心跳也快,眼睛看東西也模糊,稍稍緩緩就好,倒是你……”
“我……”
戴紳士從口袋裡摸出個做工精良的錢包,開啟後,捻出一張名片,遞給周玄:“你這兩天去找她,她對你的病,能有些眉目。”
“病?我沒病,身體好著呢。”
“你最近是不是經常聽見……奇怪的喃喃私語?”
嗡。
周玄只覺得身上起了一股電流,所過之處,身體發麻。
如果說他判斷戴紳士被白噪音困擾,是透過對方發病時的身體徵兆辨認出來的。
那戴紳士憑藉了什麼,判斷出周玄也有同樣的困擾呢?
“我也沒發病啊。”
周玄暗道一聲後,懷疑戴紳士是在詐自己,為什麼詐自己,出於什麼動機?
他沒去細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絕了戴紳士:“奇怪的喃喃私語?我沒聽見過……”
呵呵,
戴紳士笑了笑,沒再繼續與周玄爭執,徑自將名片放在車門洞裡,說:“年輕人,有病要早看,貽誤了病機,小心追悔莫及……是不是到迴廊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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