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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早上七點陳望就起床了。
在櫃子裡找了件單衛衣,穿上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加薄外套,下半身則是牛仔褲。
然後去到衛生間洗漱。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研究了一會兒,然後用水打溼手,將稍微有些偏長的劉海翻了上去,露出了額頭。
“對味了。”
剛才看上去還是有點像學生,現在年齡應該漲到了二十幾歲。
因為沒有髮蠟這種精緻的小東西,為了定型,他用吹風機對著劉海吹了好久,直到不會輕易再耷拉下來。
準備好後,他就去到了客廳。
這時,媽媽正坐在客廳看電視,見到陳望出來,充滿意外:“你起這麼早幹嘛?平時不都是要睡到個八九點的嗎?”
“我約了桂嘉豪出去打球。”陳望說。
“那你吃什麼?有雞蛋,我再給你煮個玉米。”周玉蓉準備起身。
“不用,我去樓下吃麵。”
“哦行。”
“對了,我中午跟他們一起吃,不回來。”
“中午也不回來?”周玉蓉生出警惕的說道,“別在外面亂玩。”
“學校要搞籃球賽了,我們最近在加練。”
聽到這個理由,周玉蓉這才放下戒心,點了點頭。
然後,陳望就出了門。
雖然是一大早,但樓下已經有大爺在鍛鍊了,對著綁著墊子的樹幹不停的懟,陳望也搞不懂這個動作鍛鍊的是什麼肌。
出了小區,還能夠看到一些媽媽帶小孩出去買菜,路人的狀態都相當的鬆弛。
這的確是記憶中的畫面,單位裡的大人週末雙休,沒有什麼意義不明的值班,放假就是放假。平時下班也很早,學生回家的路上,都能聞到小巷子的兩邊窗戶飄出勾人的菜香。
那個時候,大家賺的普遍不多,一個月也就四五千,但活的都比較開心,沒聽說過誰家天天吃外賣,基本上都是自己在家做飯。
當然,時間也不是把什麼都改變了。
至少十幾年後,一個月的工資還是四五千。
而且最近比較特殊,上個月有個學校的學生因為壓力太大跳了樓,都上了楚天都市報,江川教育局壓力太大,就開始在全縣搞‘減負’。所有的學校,高二年級的都取消了週六補課,吃著自殺紅利的學生們拍手叫好。
這也是為什麼都高二了,陳望週六還能出來的原因。
不過等後面‘跳樓事件’風頭過去了,再加上一中的家長們集體抗議,高二的補課就又改了回來。
大概就在元旦之後……
所以想要賺錢,還真得趁現在,不然就沒空了。
“熱乾麵大份,不要辣,多放點蔥花,加塊乾子,再要個茶葉蛋。”
因為今天估計會很忙,所以陳望做好了午飯不吃的打算,提前將能量補足。
吃飽後,他扯了早餐店幾段粗糙的捲紙擦嘴,接著走到隔壁的超市。
“老闆,拿包軟珍。”
“65。”
陳望掏出了一張一百的紙幣。
老闆拿過錢,多瞅了幾眼判斷真假後,就拉開抽屜,準備找錢:“要不要火?”
“拿個兩塊的火……”
陳望隨口一說後,停了一下。
然後,看著排在方盒裡的防風火機,若有所思。
………
上午十點,江川南,工業園。
這裡聚集了江川縣最多的服裝加工廠,以及上萬名的員工,是江川財政收入的絕對支柱。
所配套的產業,基本支撐了江川輕工業的核心。
政府還給這一片劃了小學,方便員工子女入學。
雖然相比起廣東服裝行業個體小老闆的數量和體量差了很多,甚至可以說不值一提,但由於房租水電人工等成本低廉,准入門檻較低,江川這裡的創業者,也形成了一定的規模。
以及,一定的規範。
在工業園入口的一家五十幾平米的裁房裡,一個留著寸頭,約摸三十歲的青年,正帶一個十幾來歲的學徒,用裁布刀裁布。
這就是服裝廠的配套產業之一。
一件衣服流到市場要經歷幾個步驟。
設計師設計,製圖分割成各個部分,到布店買布料,然後將布在裁房裁減成塊(一般裁房都會二級經銷賣布),再送到服裝廠由裁縫加工釘釦兒,再包裝,最後送到服裝批發檔口批給實體服裝店老闆,或者說網店直銷。
嗯,沒有洗的步驟。
冷知識:網購剛到的衣服,跟阿姨腳踩的酸菜衛生程度是一樣的。
老闆正在帶學徒裁塊的時候,店外走進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夥,身高一米八左右,看著相當稚嫩。
老闆打量過後,問道:“買布?”
“嗯。”陳望直接走了進來,自顧自的開始挑,並問道,“這個白色的滌綸布多少錢一米?”
老闆走了過來,說道:“八塊一米。”
“一匹多少錢?”陳望摸著布料,問道。
“260,買的多能少。”老闆說。
“我就要一匹。”陳望說。
“行,那就260,我給你下。”
布匹都是卷在架子上的,一匹布至少七八十斤。老闆踩在凳子上,用力抓著頭,扛下來一件。
陳望主動伸手去幫忙接。
然後,一匹劣質的滌綸布就這樣平躺的放在了水泥地面。
“裁衣服多少錢一米?”陳望又問。
聽到這個,老闆笑了笑,解釋道:“老闆,我們至少十匹起裁的。”
賣布可以一匹一匹的賣,畢竟是二級分銷,按提成拿錢,旱澇保收。
但裁房賺的是需要消耗的人工費,都是靠走量。
如果量太少,不僅耽誤時間,還影響別的接活。所以,老闆們哪怕單價少賺一點,也不願意高價裁單匹。
而且就像是貨車司機寧可空車返程也不半價順道跑車賺油費一樣,江川的老闆都形成了‘商業聯盟’,不會搞這種內卷擾亂市場。
這是小地方企業的生存之道。
如果有人壓價搶生意,那是真的會被線下真實的。
畢竟就在一個園區。
而被拒絕之後,陳望表現的也很淡定,從兜裡掏出一盒軟珍,給老闆派了一根,又給旁邊的小師傅派了一根。
接過煙的時候,老闆視線落在了陳望腰間的一把奧迪車鑰匙上。
“這是做樣衣的,先裁一匹試試,所以布價我就不跟你砍了。”陳望依舊沒有一丁點慌亂,道,“後面大概是二十匹起吧,到時候你就給我少點。”
聽到這個,老闆腦子轉的很快,道:“那肯定,都可以談的。”
“那你今天就幫我裁一下,插個隊,我提前要。好的話,我明天下午就來訂布,然後都讓給你們裁。”陳望老練的像是這種事情已經做過很多次。
“沒問題的。”
陳望都說得這麼清楚了,老闆也不囉唆,直接決定道:“這匹裁完了,我就給你搞,兩個小時之後你來拿吧。”
“可以。”
“那老闆,你設計圖呢?”裁房老闆問。
“白板給我用一下,筆,還有尺。”陳望說。
“給老闆拿。”裁房老闆對徒弟抬了下頭。
過了一會兒,他就把工具拿了出來。
然後陳望就站在電腦桌旁邊,弓著腰,用尺和中性筆,在白色的硬紙板上,畫出分塊的設計圖。
在粵州幹服裝網銷的時候,他因為生意不太好,就挖了個三鑽級網店的女大學生設計師,一個月給人開一萬,讓她設計,賣的好還有提成。
那個女大學生水平很高,陳望跟著也學了點東西,不過畢竟不是專業的,學到的東西有限。
當然,如果只是做短袖的話,最基礎的知識就完全夠用了。
看著陳望在那裡相當遊刃有餘的畫圖,老闆好奇的問道:“學設計的?”
“大學選的服裝設計,我老豆非逼我學的。”陳望一邊低著頭畫圖,一邊相當無奈的說道。
“你爸搞網店的?”
“在江城漢正街做服裝批發。”
“子承父業當老闆還不好?我想要個老爹幫襯還沒有呢。”
老闆抽著煙,笑著說道:“聽你意思,你不想學這個,那你想幹嘛?”
陳望頭也不抬,道:“當詩人。”
“……”
老闆夾著煙的手,懸停在了空中,憋了好一會兒後,才生硬的接話:“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說完後,老闆也去忙自己的了。
陳望則是獨自畫圖。
完成後,把筆放了下來,準備掏錢:“要不要壓點錢?”
“誒不用,到時候來了再結。”老闆擺了擺手,給了陳望相當的信任。
在叢集程度很高且同質單一的產業園區,‘人情味’是與同行競爭的軟實力,尤其是在拓展有機會成為回頭客的新客戶時,做人非常重要。
斤斤計較做不了生意。
“好的老闆,我待會兒過來。”
就這樣,陳望跟老闆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裁房。
走後,學徒拿著那根黃鶴樓軟珍,嘀咕道:“發這麼好的煙,感覺很有實力啊。”
“那不廢話?”
老闆笑了笑,篤定的說道:“我跟你說,有錢的那種感覺是裝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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