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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那就是針尖對麥芒。

呂公著派人告知王文善,如果他要告張斐,就必須與之對簿公堂。

畢竟你們兩個都拿不出具體證據來。

如果不這麼幹的話,開封府可能就背了這鍋。

呂公著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名聲毀在這二人手中。

雖然他不爽張斐,但是他也認為事情鬧到這一步,王文善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換成王安石、司馬光,等正直的大臣,遇到這種事,唯恐避嫌不及,又怎會主動去找張斐。

王文善直接就答應下來,還表示自己一定要與張斐對簿公堂。

這氛圍都已經營造出來了,哪怕退半步,那可都是心虛的表現。

關鍵他不認為張斐手握證據,他一點也不害怕。

雙方都表現的非常強硬。

直奔高潮!

馬上就鬧得是滿城皆知。

百姓們是趕緊買好瓜子,坐等這大戲上演。

這事斷斷續續也持續了這麼久,總得給一個大結局啊!

爛尾沒屁眼。

與此同時,那王文善也在朝中哭訴,表示上回自己被張斐勒索敲詐,是自己認為外甥有錯在先,故而選擇讓步,沒有想到卻是換來這種結果。

以結果論的話,王文善的話,當然是更加可信。

畢竟李四一案,所賠償金額,確確實實創下地主界的記錄。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這是很不合理的。

也不理解為什麼王文善要答應。

要知道朝中本就大多數官員都是支援王文善的,哪怕就是王文善叫人揍得張斐,那在他們看來,也是應該的。

這小子著實可惡,上回給了他一個教訓,他卻不知悔改,又弄了個房貸出來,令許多官員忍痛割肉,倒是便宜了那王介甫。

而如今一些中立的官員,也開始偏向王文善,認為張斐敲詐勒索的可能性要更高。

此事當然也驚動了宋神宗。

在房價一事上面,宋神宗最終是採納張斐的建議,可見他是非常欣賞張斐的。

他趕緊找來許遵,問明緣由。

“原來如此!”

宋神宗點點頭,又道:“可是他到底有沒有證據能夠證明?”

許遵沉默少許,如實道:“據臣所知,他...他應該是沒有確鑿證據。”

宋神宗立刻道:“既然如此,卿為何不阻止他?他這分明就是衝動之舉,卿真應該先告知朕,朕自會替他做主啊!”

許遵道:“臣有告誡過他,但是他似乎很有把握,而且根據他之前的表現來看,他常常出其不意,故此臣以為他肯定還是有辦法的。”

宋神宗皺眉道:“但如今這事越鬧越大,萬一他輸了,朕想保他,可也非易事啊!”

一個登州女子,讓他的聖裁都成了笑話,可見在司法上,皇帝要保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啊!

許遵聽著就放心了,也非易事,那就是說,還是能夠保的,忙道:“陛下還請放心,以臣對他的瞭解,其為人還是非常謹慎的,不會衝動行事。”

宋神宗點點頭道:“但願如此吧!”

......

呂公著可不想借此事來增添開封府的關注度,還去故意拖上幾日,增加一點曝光度,他是選擇馬上就開堂審理。

他期待速戰速決。

此案也非常簡單,就是看他們誰能夠拿出鐵證來證明自己說得是實話,對方是在說謊。

反正總有一個人是在說謊。

然而,此番前來開封府觀望的人,也已經創下記錄。

雖然宋朝一直都允許民告官,但從未有過官與民對簿公堂,一般來說,都是狀紙交鋒,最多也就是閉門調查審理。

自張斐到來後,對簿公堂,彷彿變得是越來越常見了。

一輛馬車緩緩來到開封府門前,只見王文善與陳瑜從車中下來。

“王司農!”

“王兄!”

頓時就有不少官員迎了上去。

“王司農,此番可不能再心慈手軟了,一定要好好懲治一下那刁民。”

“不錯!這刁民都勒索到咱們官員頭上,可不能助長此風啊!”

“王兄,我們都是支援你的,倘若今日那刁民拿不出證據來,開封府要不立刻嚴懲他,我們就去陛下那裡彈劾開封府。那刁民能走到今日,我看開封府就得負很大的責任。”

......

一大群官員圍著王文善,紛紛為其打氣。

別看張斐只是一個珥筆之民,但是他在朝中仇恨,那真是不比王安石少,這些老爺們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小子。

太囂張了!

完全不將他們這些老爺們當回事。

關鍵這其中涉及到一個階級問題。

這一次對簿公堂,如果王文善贏了,一定要將這小子徹底整死,決不能再給他翻身的機會。

“多謝諸位百忙之中來支援王某人,王某人真是......!”

說到後面,王文善哽咽不語。

那些官員見罷,更是憤怒不已,看看,這都把人欺負成什麼樣了。

豈有此理。

而此時,只見三個老者步行來此,正是王安石、司馬光、陳昇之。

陳昇之望去不遠處被簇擁的王文善,又偏頭看向王安石和司馬光,“二位以為誰會贏得這場官司?”

司馬光搖搖頭道:“不好說啊!從目前所得知的訊息來看,那小子手中應該沒有鐵證,故此他才會要求對簿公堂,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王安石聽他話裡有話,呵呵笑道:“君實似乎對於上回阿雲一案,還耿耿於懷啊!”

司馬光瞧了眼王安石,“上回他怎麼贏的,你王介甫心裡就沒點數麼。”

王安石哈哈一笑,旋即又道:“輸了就承認,不能把責任推倒別人頭上,此非君子所為。”

司馬光惱怒不已,但也不得不認。

那場堂審,他確實輸了。

忽聽一人喊道:“張三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張三裹著一件爛斗篷在李四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來。

大家依稀還記得那個身著光鮮亮麗的珥筆之人。

一轉眼,就變成這模樣。

真是我見猶憐啊!

真是感同身受啊!

王安石好奇道:“他今兒怎麼不是珥筆之人的裝扮?”

司馬光道:“他又不是來打官司的,他可是受害者和被告者。可是我聽說,他的腿沒事,怎麼這一會兒功夫就瘸了。”

說完,他就反應過來,這廝在博同情。

忽聽人群中一人喊道:“張三,我們支援你。”

“張三,你一定要討回公道。”

.....

不少百姓紛紛為張斐助威大氣。

李四一案,大快人心。

而此案乃是李四一案的延續,他們當然是支援張斐的。

看看!

這都將人打成什麼樣了。

欺人太甚。

試問誰又沒被欺負過,只不過他們不敢站出來,如今張斐站出來挑戰老爺們的權威,不管對錯,他們肯定是站在張斐這一邊的。

張斐眼中含淚,朝著鄉親父老們拱手致謝。

開封府門前,登時變得陣營明確。

堂上是官與民,堂下亦是官與民。

......

過得好一會兒,府院大門緩緩開啟,那通判李開親自出來,將王文善和張斐帶了進去,又親自將司馬光、王安石等官員請入院內。

此案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案子,但鬧到如今,陣勢之大,開封府都不得不給予足夠的重視。

他們進去之後,大家立刻圍了過來。

市民都已經站不到位置,站在府衙門前的全都是馬天豪、陳懋遷等一干腰纏萬貫的富紳。

習慣於溜後門的許芷倩,悄悄來到前院時,發現已經沒了位置,而且前面站著的人,都是朝廷大員。

陳昇之、王安石、司馬光、齊恢、王師元、唐介......。

如呂惠卿、陳瑜這等小官,都已經站到角落裡面去了。

給人的感覺,真的就是決戰開封府啊!

好在那呂公著資歷不淺,如此場面,他是絲毫不怯。

“威...武...”依舊。

當然,王文善還是有特殊待遇,他是坐在左下方的,而張斐則是站在中間。

呂公著一拍驚堂木,道:“張斐,你狀告王司農買兇傷人,可有證據?”

單刀直入。

王文善非常淡定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小民當然有證據,首先,在李四一案審理之時,王司農身為朝廷命官,又是陳裕騰的舅舅,卻偷偷來找小民,無論他當時說了什麼,都有干擾司法的嫌疑。”

呂公著眉頭一皺,略顯不爽。

你這又東拉西扯,你不是有證據嗎?

拿出來啊!

他都急了。

當今對於妨礙司法公正沒有那麼嚴,王文善身為陳裕騰的舅舅,前去找張斐瞭解情況,是不足以構成干擾司法罪的。

王文善倒是不在意,似乎早有預計,嘆了口氣,回應道:“你說得很對,我此舉確有不妥,但你又是否明白,身為舅舅,在得知自己的外甥做出此等事來,是有多麼的心寒,我真是愧對我那去世的姐姐,故此我才去找你,希望能夠代我那外甥向李四表達歉意,並且表示不管官府怎麼判,我都會給予李四補償的。

記得當時,你表示必須拿出五百貫,此事才能夠作罷,才能得到李四的諒解,原本我那外甥還不願意,畢竟是五百貫呀,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還是我逼著他答應的。”

他用非常溫和的語氣闡述著這一切,但卻是綿裡藏針,暗示張斐曾敲詐勒索他。

“王司農貴人多忘事啊!”

張斐笑道:“我記得當時,王司農可是把話說得非常明確,如果我還要繼續告下去,那就令我今後永遠無法上堂辯訴。”

此話一出,王文善頓時目瞪口呆。

你小子怎麼不按套路出牌,上回你告狀,可沒說這事啊!

呂公著也傻了。

怎麼又扯到這事上面來了。

堂外頓時一片譁然。

百姓們紛紛心想,就知道是如此,當時我就猜到是報復了。

站在角落裡的許芷倩面色一喜,真是好一招移花接木。又偷偷瞄向前面那些官員。

果不其然,他們中一些人臉上哪還有半分淡定,個個都是一臉心虛。

他們完全把這茬給忘了。

許芷倩暗道,看你們今後還敢不敢用這種無恥手段。

司馬光喃喃自語道:“這是個圈套啊。”

王安石呵呵道:“幸虧不是你,不然的話,你又輸了。”

司馬光瞪他一眼,心裡卻想,好小子,果真手段了得啊!

他們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雖然本質上,那是因,這是果,可以說是一回事。

但是約束爭訟,那是朝廷討論出來的結果,不是說開封府判得,從這一點來說,這又是兩回事。

但是張斐巧妙的將這個結果放到他與王文善的對話中,這性質又不一樣了。

“胡說八道!”

反應過來的王文善直接站起來,道:“你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我根本就沒有說過此話。”

這他是真的冤枉啊!

他當時確實沒說過這話,是後面還這麼幹的。

呂公著也向張斐問道:“你可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張斐嘆道:“小民沒有查證的權力,而且我若調查的話,只怕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毀滅證據。但是小民聽聞當時開封府一個上午就收到數十道狀紙,難道呂知府不感到奇怪嗎?這分明就是有人在後面操縱,呂知府可派人前去調查,他找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事,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這小子不講武德啊!

呂公著問道:“但是現在需要證明的是,王司農是否有買兇傷人。”

張斐道:“知府莫不是忘記,除此之外,還有王司農狀告小民誣告他。那麼如果能夠找到當初那事乃是王司農暗中所為,就足以證明小民並沒有誣告他,證明是他在說謊,他確實有威脅過小民。那麼他為何要說謊?很簡單,因為就是他買兇打得小民,一個謊言是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彌補的,但在朗朗乾坤之下,真相終究會水落石出的!”

呂公著沉吟不語。

當初張斐狀告王文善時,理由就是王文善曾威脅過他,王文善又堅決否認,如果能夠證明王文善確實威脅過張斐,是可以間接證明王文善極有可能買兇傷人。

只不過張斐沒當場拿出證據,而是讓開封府去查。

“一派胡言。”

王文善激動地向呂公著道:“呂知府,他這純屬是在血口噴人,不可信也,誰也沒有剝奪他爭訟的權力。”

張斐笑道:“那是因為當今聖上聖明,可不代表你沒有幹過,我記得當時王司農曾上奏,指責我挑起爭訟之風。”

小子說話注意一點啊!

院內的不少大臣,莫名的緊張起來。

王文善怒道:“我那不過就事論事。”

張斐馬上道:“可王司農方才又說,代外甥道歉,並願意補償,這是多麼的仁慈,結果轉臉就指責我,難道王司農不覺得這自我矛盾嗎。”

王文善腦子開始有些跟不上張斐的節奏,語塞片刻,才道:“李四是李四,你是你,我是對李四抱有歉意和同情,但是你這小人藉機勒索和敲詐,也令我感到不恥。”

張斐立刻道:“所以你就派人打我。”

王文善道:“你...你血口噴人,我堂堂朝廷大臣,豈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張斐馬上就道:“那你為何阻擾開封府調查?”

“本官何時阻擾開封府調查了?”

“那就調查啊!”

張斐雙手一攤,“如果你沒有做過你怕什麼?”

“本官豈會害怕。”

王文善滿頭是汗,又道:“是你說你有證據,如今你又沒拿出證據來。”

張斐道:“幾乎人人都知,上回約束爭訟一事,就是針對我的,而當時卻無人調查此事,我相信不止我一個人對此事好奇。”

門口市民紛紛點頭。

市民們可不傻,他們心裡都清楚,就是針對張斐的。

張斐道:“只要開封府去查,就一定能夠查到證據,這不是鐵證又是什麼。倒是王司農,你說你為清白而來,何不讓開封府調查的徹徹底底,如此便可還王司農清白。”

王文善立刻向呂公著拱手道:“還請呂知府立刻派人調查,好還本官一個清白。”

話已至此,他只能這麼說。

呂公著還有些猶豫。

這不是證據啊!

張斐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開封府前去調查,就絕對能夠查得到證據,我甚至願意為此賭上我的項上人頭。”

王文善激動道:“當真?”

張斐問道:“王司農要與我賭人頭嗎?”

“......!”

王文善傻呀,跟你賭人頭,刑不上士大夫,我這人頭穩得一逼,憑什麼跟你賭,一時支吾不語。

答應吧,太吃虧了。

不答應吧,好像又顯得心虛。

悔不當初,多那句作甚。

呂公著原本以為張斐要跟上回一樣,一錘定音,哪知這小子這回又反其道而行,這要調查的話,一時半會可就結不了案了,但又沒有辦法,雙方都要求調查,而且張斐還撂下狠話,不查也不行,於是開口為王文善解圍,“到底是誰在說謊,本官自會查明,今日到此為止,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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