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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斐這個腦回路,可真的是將王安石給整懵了。

咋一聽,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你去搞計稅,會妨礙官府徵稅,不管你有沒有理,官府當然不會任由你胡作非為,這可是錢,這可是肉,皇帝就是最大受益人,自然就更不好多說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就認慫,我來給朝廷當走狗,我去幫著朝廷收稅。

這絕對是改過自新。

還有比這更明白事理的人麼。

但仔細一想,這哪是什麼改過自新,這簡直就是變本加厲,火上澆油啊!

得虧張斐還是去幫農夫計稅,這要是去查大地主的稅,那這事可就有得談了。

王安石是瞪他一眼,好氣好笑道:“你這是改過自新嗎?你這是要變本加厲,他們當真是為了那幾個稅錢而懲罰你麼?他們不就是擔心你會傷害他們的權益嗎?如此簡單的道理,你想不明白?”

可說著,他勐地反應過來,這小子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想得太明白了,“你這是打算報復他們?”

張斐點了點頭。

他原本還打算著繞著走,結果就是繞著走都不行,那就只能正面硬剛。

不然怎麼辦?

這恰恰是王安石所擔心的,嘆道:“這事你就安分一點,等過些時候再說。”

張斐卻不這麼認為,“凡事皆有利弊,只要我們能夠利用好這個時機,那就能夠扭轉局勢,如果過了收繳稅收這個檔口,那還有什麼理由去查稅呢?”

王安石問道:“你一個耳筆憑什麼去查他們的稅?”

張斐道:“只有能夠鬧到公堂上去,我就能夠去查。”

王安石苦口婆心道:“他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前兩日議論此事的時候,他們講得就不是道理,而是稅錢。”

張斐道:“那是因為我確實在妨礙朝廷收稅,我幫著朝廷收稅,朝廷又有什麼理由可以反對呢?”

王安石見這小子一根筋,索性直截了當道:“但問題是你怎麼鬧到公堂上去?”

這事許遵都幫不了,只有他王安石,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有他的改革計劃,他怎麼可能跟著張斐胡鬧。

雖然他與張斐有諸多合作,但這主次要分明,他才是主角,他的改革變法才是主線,張斐只是在輔助他的時候,得到一些利益,張斐這東打一槍,西放一炮,這怎麼可能成事啊!

張斐沉吟少許,道:“我們可以依靠司馬大學士將這事鬧得公堂上去。”

王安石一怔,咳得一聲:“司馬君實是不可能幫你的。”

但眼中閃爍著幾分期待的目光。

張斐道:“可是不見得。”

王安石頓時來了興趣,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們可以借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來逼迫司馬大學士支援我們。”

王安石有些茫然,“這兩件事有何關係?”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就是政法分離。”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我知道。”

張斐又繼續道:“但是現在的審判大權還是在知府知縣手中,即便上有政令,那些司理院也不可能躺著就能夠得到這些權力,其中必有一番爭奪。

如今司馬大學士已經提出政法分離,我們就可以藉此挑起司理院與官府之間的矛盾,然後從中得利。”

王安石思索半響,道:“這隻怕很難,長久以來,司理院與縣衙的關係密切,想從中挑撥,只怕沒那麼容易,關鍵司理院也是站在他們那邊的呀!”

不僅如此,司理院的官員跟地主階級也是有著密切的關係。

張斐道:“可是在權力面前,一切關係都將會變得一文不值。一旦政法分離,司理院將控制稅法,而府縣將控制稅權,一旦我們將這場官司定義為稅法與稅權之爭,他們必然會竭力爭取,因為如果司理院無法掌控部分財政,那必將受制於府縣,沒有財政支援,還談什麼相互制衡。”

王安石臉色漸漸變得猶豫起來,道:“你的意思,你要在司理院打這場官司?”

“正是。”

張斐點點頭,道:“假設縣衙不肯受理,但是司理院卻要求要打這場官司,這就成會演變成政法之爭,我就能夠如願將這場官司打到公堂上去。”

王安石不免驚訝地瞧了眼張斐。

好小子。

你這一招可真是夠歹毒的呀!

其實張斐也是吸取了教訓,那許遵也審計過田稅,許遵為什麼沒事,而他卻差點栽了,原因就是他只是一個刁民,官府是不可能受制於民,但官與官鬥,本質上就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這事能成,最大的贏家,也不是他,而是如司理院,左右廂公這些法院。

對此張斐而言,這就不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遊戲,而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王安石思索半響,問道:“你能說服司理院支援你嗎?”

“當然不能。”

張斐道。

王安石愣了愣,“你不能你說什麼?”

張斐回答道:“我要能的話,我還說什麼。”

王安石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目前司馬大學士還未開始改革,這上面沒有人做主,權力掌握在府縣手中,誰敢當這出頭鳥,除非.......。”

王安石恍然大悟,“你是讓我給予你支援。”

張斐點點頭,心道,要是我能搞定,那我還跟你說幹嘛,我不自己就幹了。

挑起司理院與縣衙的矛盾,說著是簡單,但做起來可就非常難了,人家現在都還是上下級關係,又是穿一條褲子得,人家會為你一個耳筆,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你又憑什麼保證,這能鬧得起來。

除非是上面有人支援。

但王安石有自己的計劃,他不想冒這風險,這不是為百姓申訴,他說句公道話,就能為自己變法改革,提供理由支援,這可是一場政治陰謀,攪合進去,可就不一定出得來。

關鍵贏了又如何?

跟他有屁關係。

張斐偷偷瞄了眼王安石,心知,這不足以打動王安石。於是道:“王大學士可知那司馬學士為何要改革司法嗎?”

王安石微微一怔,哼道:“自然是為了制衡於我,不過王介甫光明磊落,他用司法來制衡於我,我倒也不怕。”

張斐又問道:“那王大學士又是否知道,司馬學士背後是誰在支援他?”

王安石沉默少許,道:“那些大地主之所以支援司馬君實,也為了對付我。”

張斐繼續問道:“那如果挑起這場爭鬥,對司馬大學士是有利,還是無利?”

“當然是.......!”

王安石突然眼中一亮,自言自語道:“對呀!表面上看,司理院要奪權,這是有利於司馬君實司法改革,但是這又會得罪那些大地主們。”

說著,他哈哈笑了起來,“如此一來,司馬君實可就是左右為難啊!我也很好奇,他到時會怎麼選擇。”

張斐道:“而王大學士就只需要找一人,拉起司法這張大旗來,哪怕是輸了,對於王大學士也毫無影響,反正是我在前面衝鋒陷陣。”

王安石瞟了一眼張斐,“你就這麼好心?”

張斐訕訕一笑道:“我也有個要求。”

王安石問道:“什麼要求?”

張斐道:“我要在開封縣打這場官司,故此王大學士找的人,必須要開封縣的,而不能是開封府的。”

王安石稍一沉吟,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要報復王知縣?”

張斐點點頭,道:“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王安石皺眉道:“犯得著如此嗎?”

“犯得著。”

張斐語氣非常堅決地說道:“其實呂知府、李通判也曾刁難過我,但他們至少是站在公平公正上面,但是那王知縣都沒有將我們當人看,他抓人可以,但他憑什麼用刑,就因為他幫朝廷收稅?這是什麼狗屁道理。這個仇,我若不報的話,今後我去打官司,隨時就有可能會被打板子。”

這就如同家暴一樣,打了第一回就肯定會有第二回,他必須要對這種行為抗爭到底,你玩陰謀詭計贏了我,那我認,但是你企圖將我打服,那就絕對不可能認慫,因為張斐心裡非常清楚,只要服了,那就會天天被打。

王安石突然問道:“這姓王的是不是跟你有深仇大恨?”

“啊?”

張斐愣了下,“沒有啊!王大學士為何這般問?”

王安石道:“上一個是王文善,這又輪到王鴻,下一個...呵呵,我也姓王啊!”

張斐是哭笑不得道:“王大學士,這就真的是個巧合,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下回我看到姓王的,我繞著走。”

“你說得,最後一次。”王安石哈哈一笑,但旋即又正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也得回去好好考慮一下。”

張斐點點頭。

“行,我先走了。”

“我送王大學士。”

“不用了!”

王安石一揮手,便起身出得包房,這神色是飄忽不定,暗笑,君實啊君實,你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我就只是一個幫兇,主謀是張三那耳筆。這回可是有樂子看了。哈哈......!

張斐站在廳堂,看著王安石那輕快的步伐,知道這事是十拿九穩,就憑王安石和司馬光恩怨,王安石多半會加入這個遊戲的,噁心一下司馬光也好。

但張斐卻是愁眉難展,他心想,我不能為了報復,就將司馬光這棵大樹給扔了,那可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可我又該怎麼說服司馬光,捅自己一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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