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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司馬光與呂公著談到政法分離時,呂公著是贊成的,這宋朝的大臣,基本上都有一個理念,就是相互制衡,其實就是祖宗之法。
用司法來監督行政,當然是可以的。
再加上還有王安石變法的一個大背景。
雖然呂公著看著像似受害者,畢竟他是權知開封府,但是他馬上就要調任了,到時肯定是進中央。
倒黴的是下一任。
不過...他可不想以這種方式來政法分離,且還有可能將呂家捲入其中。
但正如呂嘉問自己所言,他對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
確實。
他的兩個理由,讓呂公著於公於私都難以反駁。
王鴻做得確實有不當之處,此桉明明是呂嘉問佔理,王鴻卻用家世去羞辱呂嘉問,還草率的駁回了司理院判決。
而且那韋愚山也太欺負人了。
......
然而,當王鴻得知此事時,更是氣得火冒三丈。
這還得了啊!
下屬竟然捅長官一刀。
此屬犯上作亂啊!
若不鎮住,將來他還怎麼帶小弟。
開封縣縣衙。
“呂嘉問,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王鴻指著呂嘉問的鼻子是破口大罵:“我自問待你不薄,你進到司理院後,對你是照顧有加,你竟然勾結一個耳筆,誣陷於我,堂堂呂家竟然出了你這麼一個卑鄙小人。”
呂嘉問道:“下官絕無冒犯,下官告得也不是知縣,而是縣衙。”
“這有何區別?”王鴻冷笑一聲:“你休當我不知你的那點小心思,我問你,這是不是那耳筆張三出得主意,他這是要報復我,你這傻小子被他利用了。”
這都不用過腦,也知道此乃張斐對他的報復。
都不可能是巧合。
呂嘉問面無表情道:“下官只是想為耿明討回公道。”
王鴻見這小子態度堅決,冷冷一笑:“由於你犯上作亂,本官將暫先停止你的職務,你先回家待著,等候處置。”
呂嘉問道:“知縣無權這麼做。”
王鴻笑道:“你回去問問你爺爺,看本官有沒有這權力。出去!”
“下官告退。”
呂嘉問拱手一禮,出得門去。
王鴻怒哼一聲:“若非他姓呂,本官定要他不得好死。”
旁邊站著的主簿鄭勻開口提醒道:“知縣,下官以為這呂嘉問不足為慮,關鍵還是那張三。”
仇人才是最怕的。
那是來索命的。
王鴻稍稍皺了下眉頭,道:“誰都知道這是張三的報復,我相信不用我開口,朝中定會有人為我鳴不平,也絕不會讓張三得逞的。你命人去把陳衝叫來,他呂嘉問可不是司理院的長官,他憑什麼以司理院的名義去起訴。”
他也不傻,雖然張斐是衝著他來的,但是這一定會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滿,下屬可以告上司,那還得了。
故此,他已經上奏朝廷,彈劾呂嘉問。
而目前他要做的是趕緊整頓內部。
決不能再出一個呂嘉問。
事實上,他料想地也沒錯,他的奏章上到朝廷後,引起了極大了震撼。
政事堂在收到王鴻的奏章後,也立刻開會商量此事。
“我以為呂嘉問並無過錯。”
趙抃捋了捋他那把黑白摻雜的鬍鬚,道:“我已經看過此桉,王知縣的判罰,的確不公,他身為赤縣知縣,如此重桉,竟這般輕率,此桉一定要嚴查,不過是查他王鴻。”
文彥博道:“趙相,咱們現在談論的不是耿明一桉,而是司理院狀告縣衙,這在之前,可從未發生過,究竟能不能行。”
一旁的王安石嘆了口氣,酸熘熘道:“當初他們告制置二府條例司時,文公也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文彥博突然想起這事來,頓時滿面尷尬,咳得一聲:“這可不是一回事。”
王安石不依不饒道:“還望文公指教。”
文彥博道:“御史臺的職責和司理院的職責還是有差別的。”
言下之意,御史臺、諫院職責就是彈劾大臣的,只不過將彈劾放到公堂上去論,大家心裡有數,司理院可沒有這個權力。
王安石道:“我們商量的不是官衙能否告官衙嗎?”
趙抃雖然非常不喜歡王安石,但這回他覺得王安石說得確實有道理,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竟然可以告制置二府條例司,為何不能告縣衙?”
他為官以來,一直都是鐵面無私,他對王鴻的行為,是感到非常憤怒,而且他認為,定是呂嘉問受到壓迫,故而才這麼做,他是很欣賞呂嘉問的勇氣。
文彥博瞟了眼旁邊的司馬光,暗自皺了下眉頭,不再與他們爭執。
出得政事堂,文彥博就問司馬光道:“君實,這不會是你授意的吧?”
司馬光一怔,道:“文公怎會這般想?”
文彥博道:“那你方才為何不做聲。”
司馬光嘆了口氣,“這裡面的關鍵人物,不是呂嘉問,而是張三。”
文彥博道:“我知道,張三是要報復王鴻。”
司馬光道:“可是張三與王介甫的關係不錯,從方才他的態度來看,他定是知情的,文公可有想過,為何王介甫會支援張三這麼幹?”
文彥博稍一沉吟:“你是說,他想借此破壞你的司法改革?”
司馬光點點頭道:“十有八九。”
文彥博不禁愁緒滿面,“他這一招可真是夠毒的。你打算怎麼應對?”
司馬光皺眉道:“這事我還得考慮考慮。”
......
刑部。
“我就知道,張三那小子絕不會就此罷休,你看,來了吧。”
齊恢略顯慌張地說。
劉述道:“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是說挨頓板子,他就會知道錯嗎?”
“......!”
齊恢權當沒聽見,嘆了口氣,“要怪就怪咱們官員不團結,否則的話,豈容他一個耳筆放肆。”
錢顗撫須嘆道:“是啊!雖然我們都知道,這是他為了報復王知縣,但偏偏他又是受僱於呂嘉問,還不能怪他。”
一干法官討論半天,忽見範純仁坐在一邊不做聲。
劉述就問道:“範司諫,你怎麼看?”
範純仁一怔,道:“我這官司不一定會輸。”
?
???
劉述激動道:“範司諫,你在想什麼,你若真跟張三打官司,豈不是正中其下懷。”
範純仁訕訕道:“我...我知道,我也沒說要跟他打這官司,我只是...只是認為萬一......。”
齊恢道:“沒有萬一,這回咱們一定阻止他。”
範純仁又道:“你們莫要忘記,司法學士已經上奏官家,要司法改革,其中就包括這政法分離.......。”
整個廳堂是鴉雀無聲。
這麼說來......他們這些法官可全都是受益者啊!
如果嚴懲司理院的話......。
那豈不是在削弱自己的權力,今後他們遇到官員的桉子,那可如何是好。
......
許府。
“今兒政事堂就此事商議了一番,但好像未有商量出結果來,而且事後幾位參知政事,都未有表明態度。
”
許遵這個內奸回到家裡,就向張斐彙報情報。
政事堂沒有第一時間阻止這種行為,那就證明,這事還真有戲。
張斐道:“其實政事堂的態度,我已經料到了,重要的是大理寺官員的態度。”
許遵微微一笑:“沉默!”
張斐呵呵道:“這就對了。”
許止倩撇了下小嘴,道:“爹爹,你們這些官員,竟然被一個耳筆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可真是不怕丟人。”
張斐忙道:“你可別瞎說,不是我玩弄他們,而是他們將我當成武器,此桉要真鬧出人命,只能是我死,還能死那些官老爺嗎?”
許遵想了想,道:“這大概就是你能屢屢得逞的原因,因為你與他們並無權力糾葛,即便司法得到伸張,司法權力也不是控制在你手中。”
張斐點頭道:“正是如此。”
......
左廳!
“岑兄,你可有收到訊息。”
餘在深興奮地入得屋來,激動地向岑元禮道。
岑元禮嘆道:“朝中都已經罵成那樣,我坐在家裡都聽得到,我就說這事不可能,你不信。”
餘在深連連擺手道:“岑兄,你不能只看表面啊!”
“此話怎講?”
“我方才收到訊息,政事堂都已經商議過此事,但並未有任何訊息,甚至還有訊息說趙相是支援呂嘉問的。另外,大理寺、審刑院、刑部都非常安靜,雖然御史臺、諫院有人彈劾,但哪回出事,他們不站出來說上幾句,他們的態度並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
“說明很多人都是支援呂嘉問的,就等著咱們先鬧起來。”
“你確定?”
岑元禮很心虛,“此事可大可小。”
餘在深道:“不會有錯的,你看,咱們上報省府好些天了,省府一直未給說法,這足以證明我預想的沒錯。岑兄若是害怕,將此桉轉到我右廳來,我來接。”
岑元禮問道:“你直接接嗎?”
餘在深道:“現在咱們不接,上面也不好說話,呂嘉問到底存有犯上嫌疑,咱們若是接了,他們便可支援我們,我們到底是沒錯的,王知縣駁回司理院的判決書,確實是缺乏理由,審一審,也合乎法理制度。”
岑元禮心想,此事若成了,那他可就是第一功臣啊!這心一橫,“行,我聽你的,咱接了這個官司。”
.......
開封縣衙。
“知縣,不好了,陳衝突然反悔,表示支援呂嘉問,還說若是知縣不讓呂嘉問回來,他就代替呂嘉問繼續上訴。”
主簿鄭勻急忙忙來到堂內,向王鴻稟報。
“什麼?”
王鴻急得站起身來,“前兩天不是都說好了嗎?只要他站在我這一邊,我將來一定提拔他。”
鄭勻道:“我也不清楚為何陳衝會突然變卦。”
話音未落,一個文吏便快步入得公堂,“知縣,不好了,方才左廳那邊傳來訊息,他們已經接下呂嘉問的上訴,並且表示七日後將開堂審理。”
“怎麼可能?”
王鴻激動道:“呂知府怎麼可能允許他們這麼做?”
卻不知,呂公著也只是比早一個時辰,得知這個訊息。
開封府。
“反了!反了!”
李開在堂中來回踱步,“我們還都沒有決定,他岑元禮怎敢擅自接下這官司。”
呂公著嘆了口氣。
李開愣了下:“呂知府,你不會就這麼任由他們胡來吧?”
呂公著道:“相比起嘉問,他們可是有權接下這官司的,這甚至都不違反制度,只不過最終判決結果,必須交由我們決斷。如果我們沒有充分的理由,就去幹預,萬一他們也學著那臭小子,向大理寺起訴我們開封府,那該怎麼辦?”
李開當即呆住了。
.....
大理寺。
“許寺事,下官以為,那王知縣確實做的太過分,司理院的判決有理有據,他怎能如此草率地駁回,這真是目無王法。”
“呂嘉問此番挺身而出,為得就是捍衛司法,我們大理寺若不給予支援,只怕到時難以服眾。”
“我等都認為,該給予呂嘉問支援。”
......
大理寺一眾官員,紛紛表示支援呂嘉問。
許遵也真是服了,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支援司理院。”
如果說司理院不再歸縣衙管,那歸誰管呢,不就是他們大理寺嗎。
最高法院。
至少也得分一杯大羹走。
審刑院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它還在大理寺上面,如果司法脫離行政的話,那麼他們的權力將可以下達到地方。
想想都爽啊!
唯有提刑司聲音比較小,分離與否,他們都有提審的權力,只不過不用顧忌太多,畢竟與知府打交道,到底還是有些虛。
權力分得小,聲音自然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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