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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司開始時,不管院內的官員,還是門外的群眾,都是帶有許多個人情緒的,他們一早就站好隊,但是隨著官司的深入,院內外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大家都已經入戲,都在思考,包括作證的司馬光,他上之前,一直告戒著自己,要保持客觀,但幾個問題下來,他的回答,完全是主觀性的。
他自己都覺得很羞愧。
但也沒有辦法,他也沒有找到一個客觀的答桉,只能主觀地回答。
故此許止倩才認為,司馬光的答桉是偏向對方的。
但是張斐知道,這老頭其實挺不容易的,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回答這麼尖銳的問題,能回答成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
然而,範純仁卻認為,在這第一回合交手,他明顯落於下風,而其中蘇轍是功不可沒,他坐下之後,就非常不滿地向蘇轍道:“蘇子由,你若是再打斷我,那我申請換人來協助我。”
蘇轍忙點點頭道:“範司諫勿怪,我保證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哥哥多半不會有什麼危險。
又見範純仁還是惱怒地瞪著他,於是他又道:“範司諫,你對我有何不滿,等官司結束後,蘇轍仍由你懲罰,現在咱們還是得把心思放在官司上面。”
是呀!現在可不能內訌。範純仁深呼吸一口氣。
蘇轍在旁低聲道:“王學士是咱們最好的攻擊物件。”
範純仁點點頭,起身道:“啟稟主審官,我希望傳王安石王學士上堂作證。”
證人席上的司馬光是長長松得一口氣,突然發現這後背已然溼透,這椅子還真特麼不好坐啊!是雙手撐膝,緩緩站起身來,疲態盡顯。
張斐看在眼裡,與許止倩相視一眼,二人皆是低頭偷笑起來。
司馬光一眼瞟見這小兩口在那偷笑,又是尷尬,又是憤怒,尋思著,等官司打完再找那小子算賬,可這一回過身來,發現王安石正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趕緊定定心神,莫要讓他發現。
王安石早就發現了,來到他身前,偷偷笑道:“怎麼樣?這滋味不好受吧?”
司馬光嘴角抽搐了下,低聲道:“祝你好運。”
說罷,便逃之夭夭。
王安石一臉不屑,心想,我之所以不喜歡作證,那不過是嫌這太無聊了,可不跟你一樣,被問得滿頭大汗,差點都回答不上來。
大馬金刀往證人席上一坐,來吧,向我開火吧。
原本他覺得坐在這裡無趣,完全是別人表演的道具,他王安石何曾當過綠葉,但經司馬光這麼一坐,他突然覺得作證也挺有意思。
還是有挑戰的,那他就喜歡。
範純仁看在眼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他看似無心地問道:“王學士與司馬學士似乎挺不錯呀。”
王安石稍稍一愣,傲嬌道:“還行吧。”
司馬光是直翻白眼,誰跟你還行。
範純仁又問道:“只是還行嗎?聽聞以前,王學士就曾與司馬學士在包相公手下共事過,後又進入翰林院共事,按理來說,這關係應該不錯。”
“我反對。”
張斐立刻站起身來,“此桉不應涉及證人之間的關係。”
範純仁立刻道:“主審官,此桉與王學士和司馬學士的關係有著莫大的關係,我待會就會證明這一點。”
趙抃沉吟少許,向範純仁道:“你繼續問吧。”
張斐無奈地坐了下去。
蘇轍偏頭瞧了眼張斐,低聲道:“他這是在提醒王學士。”
範純仁自通道:“我知道,但是沒有什麼用。”
說著,他又看向王安石道:“還請王學士回答我的問題。”
王安石勐地一怔,暗道一聲,真是好險呀,差點大意了,上了這小諫官的當。他稍一沉吟,“也可以說不錯。”
範純仁問道:“聽王學士的語氣,似乎也談不上非常要好?”
王安石突然顯得有一些猶豫,要讓他客觀評價他與司馬光的友情,他還真不知如何評價,偏頭瞧了眼司馬光。
司馬光立刻傲嬌的將臉一偏,泛泛之交,你別拉關係。
張斐看著哭笑不得,滴咕道:“該死的,我可不是來嗑cp的。”
許止倩好奇道:“什麼是嗑cp?”
張斐一怔,悄悄握住她的柔荑,“就好像咱兩這樣。”
許止倩嚇得縮回手來,紅著臉,嗔道:“你作死呀!這可是在公堂上。”
張斐滴咕道:“這才刺激嗎。”
“嗯?”
“咳咳,沒什麼,沒什麼。”
而那邊王安石見司馬光這麼臭屁,當即道:“要好確實談不上。”
範純仁笑道:“共事多年,關係卻談不上要好,是因為性格不合嗎?”
“我反對。”
張斐激動道:“這是在打官司,又不是在相親,性格不合都出來了,豈有此理。”
相親?
王安石與司馬光?
不少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抃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離譜,不滿地看向範純仁。
範純仁堅持道:“王學士與司馬學士對於此桉來說,非常重要。而且我還記得,張三在幫曹棟棟打官司時,也問過不少類似這樣的問題。”
門口被擠在門邊上的曹棟棟,激動的抓住馬小義、符世春兩個好友,“你們聽見沒,又提到我了,又提到我了。”
符世春是一臉懵逼,不知道這有何值得開心的。
而馬小義則是一臉羨慕,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也得去偷偷人妻,好叫三哥幫我辯護?這樣我也能上堂,並且總是被提及。
由於這種新式的審問方式,還未出臺非常詳細的成文規定,故此張斐之前打的官司就是參照物。
趙抃點點頭,表示這問題可以繼續問下去。
張斐坐了下去,抱怨道:“md,什麼時候我都成了規矩。”
而相比起智商,情商確實是王安石的一塊短板,他也不知道如何講漂亮話,道:“或許不是很合吧。”
範純仁又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原因,比如說王學士妒忌司馬學士的才華。”
王安石當即惱羞成怒道:“我會妒忌他的才華?”
司馬光聽他這語氣,也很是不爽。
張斐嘆了口氣:“還以為他是最可靠的證人,結果,他是最不可靠的。”
許止倩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又見範純仁繼續問道:“是嗎?據我所知,在此之前,王學士從未在邸報上登過自己的文章。我可有說錯?”
王安石點點頭。
範純仁又道:“而在前不久司馬學士將自己的文章,刊登在正版書鋪的小報上,並且引起廣泛熱議。不到兩日,王學士馬上就在邸報上刊登一篇文章。
這很難不讓人猜測,王學士是由於嫉妒司馬學士文章,受到大家追捧,故而寫一篇文章,與之比較。”
王安石一臉不屑道:“若論文章,我犯得著嫉妒他?”
範純仁道:“那是為何?據我所知,刊登王學士這篇文章的邸報,並沒有經中書門下、樞密院審查,是由官家直接下命釋出的。難道這只是一個巧合?”
在場所有人都盯著王安石。
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王介甫敢說這是一個巧合?
王安石也還真沒臉說這是一個巧合,道:“這倒也不是。只不過我不贊成司馬君實文章中的一些理念。”
範純仁笑著點點頭:“這我也知道,在政治理念上,王學士與司馬學士存有一些矛盾的,並且你們也曾在多次會議上,為此而爭論過。故此,王學士是不服司馬學士文章中的一些理念,才發表文章,宣傳自己的政治理念。”
王安石點點頭。
範純仁又問道:“結果如何?”
王安石一愣,“什麼結果?”
範純仁道:“就是王學士發表自己的文章後,是否引起廣泛的熱議?”
王安石臉都有些紅了,道:“沒有。”
“呵呵!”
周邊零零散散傳來一些笑聲。
“肅靜!”
趙抃這回毫不猶豫,立刻拍驚堂木。
頓時安靜了下來。
範純仁道:“甚至都不如許娘子的文章所引發的關注。”
“我反對。”
張斐暴跳如雷道:“範司諫,你的這個甚至不如是什麼意思?許娘子的文章很差嗎?你倒是拿個標準出來看。”
範純仁一怔,鬱悶道:“抱歉,我收回這個問題。”
“豈有此理。”
張斐怒瞪其一眼,然後坐了下去。
許止倩面紅如血,道:“你這是幹什麼,我的文章本就不如王叔父他們的。”
張斐道:“我這不是找機會打斷他麼,你沒有看見,這情況對王學士很不利啊!”
許止倩道:“那也不能利用我。”
張斐道:“我也不想,但之前幾次打斷都是無效的。”
倒還別說,這個打斷,還真是將範純仁的思緒給打亂了。
但是這回坐在範純仁身邊的可是才思敏捷的蘇轍,他趕緊寫了個小紙條,移到範純仁面前。
範純仁瞟了一眼,又向王安石道:“王學士,如果我說你的那篇文章,所引發的關注不如司馬大學士和許娘子的文章,你是否認同?”
王安石深吸一口氣,道:“認同。”
範純仁道:“也不如後面韓相公刊登在名士報上面的文章。”
王安石點點頭。
範純仁道:“而方才王學士也承認,王學士與司馬學士存有理念之爭,但是文章的關注度來看,顯然是司馬學士的理念更加受人歡迎。而據我所知,目前官家已經委託王學士變法,由此可見,王學士是害怕司馬學士的文章會影響到自己變法,或者影響到官家對自己的信任,故此才下令查封正版書鋪的名士報。”
“混賬。”
“我反對。”
王安石與張斐幾乎是異口同聲。
範純仁卻是擲地有聲道:“我有證據可以證據一點。”
說著,他直接看向張斐,“張三,據我所知,在查封前夕,你們正版書鋪下一版名士報,就是司馬學士文章,我可有說錯?”
這事知道的人是真不多,大家都看向張斐。
張斐猶豫半響後,點了點頭。
範純仁道:“那篇文章現在在哪?”
張斐道:“燒了。”
一片譁然。
你這也太卑鄙了,文章比不過,就弄這種手段。
這可是文人最痛恨的行為。
在利益上面,你可以玩手段,那文章那是神聖的呀,這跟科考作弊都沒有區別。
呂惠卿已經是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全完了!”
這回真心玩大了。
“我問完了。”
範純仁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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