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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萬......貫?
這個「貫」字就很嚇人呀!
饒是韓琦這種超級富豪都是倒抽一口冷氣。
這絕對是天價索賠。
都已經不能有米價來衡量。
就說那汴梁城內的上等宅院,那都可以買五十間。
這是個什麼概念。
開封府知府,在不貪汙,不降低平時生活質量的情況下,估計也得存個大半生,才能夠買得起一間。
對於大地主杜紹京而言,你說他賠不賠得起,那還是賠得起,光他所有的土地其實就能值這麼多錢,但也不是說要挖他一塊肉走。
那絕對是斷他一臂一足。
基本上是很難恢復。
他能不暈嗎?
可對於門前的百姓而言,這真是太刺激了。
真不愧是朝廷,索賠都索賠的如此霸道。
愛了愛了!
相比較起來,那放高利貸真是完全不夠看的呀!
而院內的那些官員,則是目瞪口呆,你這是要一舉將天下財富盡歸國有嗎?
王安石也沒你這麼狠啊!
確實,王安石都激動地站起身來,左手輕輕拍著司馬光,「君實,你還不快去殺了他。」
司馬光聽得是一頭霧水,「你在說甚麼?」
「藏富於民,藏富於民啊!」
王安石回過身來,神情激動道:「那小子竟然代表朝廷向一個地主就索要五十萬貫的賠償,這簡直就是羞辱你的藏富於民,你怎能無動於衷,我都為你感到著急。」
司馬光聽得嘴角直抽搐,這廝真是找盡一切辦法,來諷刺自己,咬著牙道:「我要殺也是先殺你,你敢說,這不是你要求的?」
「我對天發誓,此事與我沒有半點關係。」王安石立刻高舉右手,又補充道:「如果是我,我最多也只敢要五千貫賠償。」
他羞澀地張開五指。
此時此刻,他真心覺得自己善良的跟綿羊一樣,甚至尋思著,自己的新法對地主是不是太仁慈了一點,要不要改一改。
人家一個耳筆,張嘴就是五十萬貫。
自己的新法顯得就很小家子氣了。
還是說,他嚴重低估了咱大宋地主的財富呢。
......
「反對!」
半天才回過神來的李磊,突然站起身來,「知府,他這純屬信口胡編,毫無依據可言,就算杜員外補交十年的稅錢,加上罰金,再加上用以抵刑罰的金額,然後再依照我朝律例‘備償,原則,也沒有五十萬貫那麼多。」
所為‘備償,原則,就是一種懲罰性賠償,一般來說是加倍賠償,但那也賠償不了這麼多錢啊!
就他那些土地,滿打滿算,一年可能也就一千貫稅錢,算十年,乘以十,也就是一萬貫,再翻一倍,也就兩萬貫。
這跟五十萬相比,相差太遠了,更何況也不可能算十年。
呂公著也是充滿疑惑地看著張斐,「張三,你這索賠可有依據?」….
「當然有!」
張斐道:「公堂之上,我張三又豈敢亂言。」
呂公著哦了一聲:「你有何依據?」
張斐道:「方才我們曾提及李三才為何成為佃農,其原因就在於,他為杜紹京承擔了一部分稅賦,而正是這部分負擔,使得它賣女,淪為佃農。換而言之,朝廷是已經將這一部分稅錢收走了,李三才才是受害者,故得視李三才的損失索賠,而不能看朝廷的損失。」
眾人為之一愣。
還能這麼算啊!
可想想,也有道理,單就李三才而言,朝廷是沒有虧的,還是將錢給收走了,是李三才多交了錢,要再賠給朝廷,也是沒有道理,如果要賠,肯定是要賠給李三才。
這冤有頭,債有主。
李磊立刻反駁道:「此乃朝廷的過錯,不應強加於杜員外頭上。」
張斐道:「故此朝廷更有義務幫助受害者,追繳其賠償。」
呂公著稍稍點頭。
這就很對他的胃口,朝廷要人家五十萬貫,這確實有些過分,也難以服眾,但若是幫助李三才等受害者,去追繳這賠償,這是很應該的。
司馬光低聲向王安石道:「介甫,你還不去殺了他。」
王安石一愣,「我殺他作甚?」
司馬光道:「你看,他這是藏富於民,而非是為國斂財。」
「呃.......!」
而對面的李磊很是鬱悶,不禁抱怨道:「知府,朝廷若與對方站在一邊,那這場官司對我們而言,就很不公平。」
這聊著聊著,你們兩個站到一邊去了,那還打個屁啊!
呂公著卻道:「張三本就代表朝廷,而本官也絕無包庇之意,他所言不無道理,依照我朝律例,就是借刀殺人者,亦屬謀殺。」
李磊立刻道:「那朝廷就是從犯,當以同罪論。」
張斐道:「適才陳豐說得已經是非常清楚,並非朝廷讓他多徵收李三才的稅,朝廷是依法定稅,衙前役是依法收稅,只因那杜員外囂張跋扈,拒繳稅收,以至於那些衙前役,被迫向他人徵收,這一點杜員外方才也已經承認,從而造成李三才的悲劇,而非是朝廷故意加稅,導致李三才的悲劇,朝廷是有責任的,但主要責任還是在杜紹京。」
之前為求保命,偷稅一事杜紹京都給認了,可他哪裡想得到,張斐這裡還留著一手,導致李磊現在也很被動,但他也已經上頭,努力爭辯道:「可事實不是杜員外向李三才徵稅,而是朝廷向李三才徵稅,其主要責任應該是在朝廷。」
張斐笑道:「白契可以證明稅賦轉移的主要責任是在於地主。」
「白契?」
李磊一愣。
張斐道:「稅賦轉移的主要手段,是在於白契,而在白契這一點上,朝廷是無辜的,因為官府是沒有交易記錄的,官府只能根據地籍冊收稅,這是沒有問題的。而杜紹京是絕對清楚的,故此他是稅賦轉移的罪魁禍首,他當然要負責任,朝廷最多承擔失察之責。」….
李磊爭辯道:「昨日說得很清楚,簽訂白契,並非買方一方的責任,賣方也有責任。」
張斐道:「你們若能拿出憑據來,是可以減少賠償的,但是根據朝廷法律,契稅是由買方承擔。」
地主喜歡白契,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買了地,還不用交稅。
就這一點來看,稅賦轉移的責任,當然是地主的,你是故意為之,朝廷是不知情的。
「妙啊!」
蘇軾笑道:「真是好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們地主不喜歡玩稅賦轉移嗎?我就給你來一招,責任轉移,將朝廷的責任也轉移一部分給你們。
這樣才公平嗎。
李磊一時語塞,白契這個責任是跑不掉的,於是又道:「就算是賠償李三才,也沒有這麼多錢。」
張斐道:「昨日李三才說得非常清楚,他因此事,賣掉自己女兒,對此是痛苦萬分。你不能說,只將賣女兒的錢賠償給他就能夠抵消,我沒有女兒,不好評價,但是。」
說到這裡,他環目四顧,「在場的諸位,多半都有兒女的,我想想問問各位,你們給自己的女兒定價多少?」
一片死寂回應了張斐。
誰會傻到為自己的女兒定價?
李磊道:「你別老是說李三才,他又沒有僱你爭訟?」
張斐道:「我是代表朝廷,在此桉上面,朝廷也有責任,是有義務代他索賠的,如果李三才拒絕,那當然另說。」
李磊無言以對。
現在情況就不一樣,這麼多錢,李三才不可能拒絕啊!
張斐又繼續道:「如果說李三才僱傭我索賠,那我還會保留其追究杜紹京誤傷的刑事責任。」
李磊納悶道:「什麼誤傷的刑事責任?」
張斐道:「李三才因此賣掉女兒,其女兒如果因被賣而受到虐待,甚至死亡,杜紹京是間接關係的,只因此也非杜紹京本意,故此只能追究其誤傷,而不能追究殺傷。
但如果發生此類事,一定要追究其賠償,至少也要負擔一部分責任。」
李磊反駁道:「是李三才自己賣女兒的,又不是杜員外讓他賣的?」
張斐道:「如果他不賣,全家餓死,杜少雲可能就是死刑。」
李磊徹底傻眼了。
這一招他可是第一回見識。
打著打著,這刑事責任都來了。
這要是死了,不還得追究其誤殺罪名。
這尼瑪完了呀!
都不用想,肯定有人因此喪命,他家佃奴都上百戶。
要是說,因幫杜紹京承擔稅賦,而直接導致家破人亡,就都算在杜紹京頭上,那五十萬貫還真就不多。
關鍵這人命如何定價?
這都已經沒得邊了呀!
張斐也不去管他,又向呂公著道:「雖此非朝廷所願,但朝廷在此事中也負有一定的責任,朝廷是有義務和責任,幫助那些因承擔多餘稅賦的百姓追討賠償,同時,朝廷將不從中索要一文錢,盡數賠償給受害者。」….
說著,他彎身從桌上提起一大籮筐的文桉放在桌上,「這是我代表朝廷向杜紹京的索賠依據。但由於涉及人數太多,故我也不能做到沒有遺漏,這裡的基本賠償是在二十五貫左右,不過基於杜紹京惡劣的行徑,絕對是適用於備償原則,故總額達到五十萬貫,即便事後有人追討,依舊可以足額賠償。」
賠償依據,用籮筐來裝嗎?
這不得賠瘋了去!
「好!說得好!」
只聽門外一人嚷嚷道。
張斐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偏頭看去,只見擠在前面的曹棟棟是拼了命地在鼓掌。
旁邊一人納悶道:「衙內!你鼓什麼掌,你家可也是大地主啊!」
曹棟棟嘿嘿道:「我下注贏了錢啊。」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大變。
「李兄!」
「張哥!」
「王叔!」
......
頓時倒下一片,又聽得一片哀嚎聲。
樓頂在哪?
黃河在哪?
請帶我去也!
曹棟棟嚇到了,雙手一攤,「這可與我無關啊!」
沉懷孝見罷,突然靈機一動,又瞧了眼天色,直接往後一倒,正好倒在唐積懷裡。
「沉兄!」
唐積當即驚呼一聲。
他這一喊,頓時引來不少官員的矚目。
「怎麼回事?」
不少官員頓時圍了過來。
蘇軾湊過來,一臉詫異道:「沉判官這是下了多少錢?」
杜休瞪他一眼,「蘇子瞻,你休得胡說,沉兄可能是中暑了,這天太熱了。諸
位讓一讓,快些去請那郎中。」
沉懷孝這一暈,登時氣氛全無。
岑元禮回頭向呂公著道:「呂知府,午時都快過了。」
呂公著猶豫了半響,一拍驚堂木,道:「本官還需時日審視張三遞上來的索賠,今日就到此為止,明日再審。」
此話一出,李國忠他們個個都是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豆大的汗珠,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要命!
這審得真是要命!
他們早就已經亂了方寸,沒了頭緒,完全就是在那裡死撐,方才被張斐逼得那口氣,都差點沒有就喘上來。
忽然,一道影子照來。
李國忠等人抬頭看去,只見張斐面帶微笑的走了過來。
「承讓!承讓!」
張斐拱拱手道。
費明不服氣道:「若非證據出現錯誤,你不一定會贏的。」
張斐笑道:「證據為什麼會出現錯誤,你們心裡有數。」
費明當即語塞。
李國忠也保持風度,起身拱手回得一禮,「真不愧是張三郎,此番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張斐道:「官司還未完,不一定的。不過你們表現的非常不錯,也沒有令我失望。」
李國忠拱手道:「承蒙張三郎勉勵,我等必將再接再厲。」
「那就明兒見。」
張斐拱手一禮,大袖一揮時,一個紙團飛向李國忠。
李國忠雙手將紙團捂在胸前。
96.
南希北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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