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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冬天很冷,幾天前下的一場大雪,積雪還沒消退,之後的每一天便都是陰沉沉地,乾冷地空氣充斥在四周的環境裡,讓原本蕭瑟的環境變得更加冷清。
我站在殘破的榆木大門前,看著門簷上掛著已經殘破不堪的舊燈籠,銀色的燈籠骨架裸露外邊,風一吹咯吱作響。突然想起去年過年時候把它懸掛到門簷的場景,我不禁感嘆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一晃一年過去了,那鮮紅的大紅燈籠如今也變得殘破不堪。木門面上硃紅色的漆已經被蠶食地露出原本古黃色的木質,貼在門上的對聯以及門神畫也泛白,破損的不成樣子,不過還是能隱約看清門神畫像殘留下的墨跡。
我久久地站在門口不敢邁進去,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院子裡的那位老人。院子裡的老人倘若生氣起來,是真的很恐怖,每次他朝我發完火,我都是心有餘悸。我躊躇著,腦袋裡設想著可能會出現的場面。或者老人滿臉怒氣地將我臭罵一頓,或者毫無情面地將我掃地出門,那樣我可真是無家可歸了。
“這不是吉祥嗎?”轉身一看是鄰居劉嬸,她是一個身材臃腫矮小,圓臉小眼睛的女人。她走近我,細小的眼睛敏銳著盯著我以及身後的行李箱,繞到我的跟前笑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站在門外不進家門呢?”
劉嬸隨即一把推開木門,開門聲吱吱作響,那刺耳的聲音掩蓋著劉嬸的聲音,劉嬸便扯著嗓子喊著:“吉二叔,你家的吉祥回來了。”女人的聲音就像二踢腳,洪亮又有爆發力,震得我耳膜發痛。
許久,屋裡便有了回應,二爺拖著佝僂的身子,從正堂屋出來,他依舊穿著肥大灰黑色的棉襖,帶著一頂老頭帽,他面板黝黑。看到我時,那雙渾濁的眼有了光。震驚又有些嗔怒。我明白他為何這樣。因為我最後還是沒有聽從他的安排,放棄了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擅自回來了。
我看得出他的心思,他現在定是滿腔的怒氣,我弱弱地喊了一聲二爺,他只是平靜地冷落著我,然後招呼著劉嬸說外邊冷,快進屋,暖和暖和。
他讓劉嬸進屋暖和身子。眼神卻從來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過,他轉身到茶櫃,燒水、沏茶一個不落,她倒了一杯茶給劉嬸。劉嬸隨意坐著。長滿凍瘡的手緩緩抱著茶杯。細細喝著茶水,最後滿意地將茶杯放在手心裡。然後心滿意足的與我嘮起了家常。
我跟劉嬸寒暄了一番之後便直接去了我的臥室。臥室的陳設跟年前走的時候一樣,臥室裡每個物件都原封不動的擺在原處,沒有絲毫的改變,屋裡也被打掃的很乾淨,見不得一絲灰塵,一如往常,這都是二爺的做的,我曾經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說以防我臨時回家的時候,如果房間髒亂的話會影響我的休息。我簡單地將行李歸置一下便去了客廳。
“這次回來打算呆幾天呢?”劉嬸見我便問。
我眼角不時地瞟向二爺,不安地說:“不打算回去了。”
二爺或許沒有聽見,或許聽見了壓根就不想言語。他沒有表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翻弄他的《六甲陰陽》。
“不回去也好,如今你二爺年紀也大了,身邊總歸也要有個人照顧的。是吧二叔。”劉嬸瞧向二爺,二爺沒有多做回應,只是起身進了裡屋,那是他的臥室。劉嬸尷尬地只能詢問我一些近況。工作是否順利,有沒有找到女朋友,我也是敷衍應承著。
過了很久二爺才從裡屋出來。出來時手裡多了幾道黃符紙。二爺把黃符遞給劉嬸,囑咐了幾句之後,便開始坐在圈椅上喝起茶,劉嬸把黃符揣進兜裡,當作沒事發生的繼續坐回原處,聊了一會兒閒天兒便說要走了,臨走前劉嬸從口袋掏出一張鈔票放在茶几上。此時我便明白劉嬸來二爺家的目的,就這樣,這場交易就結束了。
這是二爺的職業。一位算命先生。我是很反對這種封建迷信的行為,可是我又是吃這碗飯長大的。如同生在湖裡的荷花,它再如何的高雅清潔,可是它的根是生長在汙泥中的,這是它一生都擺脫不了事實。我無視著他的行為,我明白即使我再怎麼勸誡,他也會聽我的。就像我一樣,毅然決然地離開大城市回到鄉鎮工作。
劉嬸走後,客廳裡我與二爺便陷入一種很尷尬的冷場,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為緩和沉默的場面,我問二爺,劉嬸請黃符的目的,但是看二爺一臉慍色,我趕緊閉緊了嘴。二爺沒有搭理我,起身就出了院子,我尷尬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從小我便知道我的身世。那是二十多年前的驚蟄。二爺在村口的棗樹下撿到了未滿月的我。二爺見我可憐,便決定收養了我。我問他為什麼讓我喊他二爺,他說我有自己的血親爺爺,他只不過是收養我的爺爺,稱呼二爺既能表明關係又不會越了血脈。我是費解的,只能按著他給的規矩稱呼他。我的名字也是在那個時候起的。吉,祥也。因此我便有了這個富有美好祝願的名字,吉祥。
他對我是極其疼愛的,只是他有點古板,經常給我立規矩,尤其是在鬼神之間。那規矩可是多的複雜。我背後叫他老迷信,他叫我小兔子崽子。
二爺除了我便沒有什麼親人了,我對二爺的過往知道的也是很少。只知道他是逃難來到現在的村鎮的,之後便在這裡落了腳,生了根。二爺沒有成家,一輩子單著,我問他為什麼?他說自己身上是帶煞,凡是跟他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個好下場。這樣嚇唬人的話我自然是不信的,畢竟我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不照常活蹦亂跳的。可見二爺是有其他原因的,只是我問的次數多了,他就急眼開罵了,那罵的話真的難以入耳,我便不敢再過問了。
許久之後二爺回到屋裡,看著他手裡的食材,我知道他去小賣店去了。
我辭職回家的這件事,二爺始終都沒有過問,依舊做著他日常的工作,擺弄他的書籍,寫黃符籤文,羅盤。他一直很平靜,平靜地讓我有些發毛。我只能暗自觀察著他。
夜裡,下起了雪,起初還是夾雜著雨水。進而便是大片的雪傾瀉散落下來。雪很快把院子整整覆蓋著。
晚飯後。二爺便去了西里屋打坐,一打坐便是很久。在沒有二爺的允許下,我是禁止進入那間屋子的,因為那間房間供奉著很多神佛塑像,二爺說我從小莽撞,擅自進去會衝撞神像的。其實我也沒有心情進那間屋子,主要是裡面灰塵太大,我進去一會便嗆的難受,我曾建議二爺將裡面的灰塵清理一下,二爺卻說香灰是寶貝,會有大用處。二爺也倒不是不去清理,只是會在特定的時間清理一次,只是清理過後邊又開始燒香,迴圈往復下去,屋裡灰塵還跟往常一樣。
我也沒有閒著,開啟自己的電腦開始撰寫自己的文章。作為一個網文愛好者,經常會在網路上寫點小故事之類的,雖然文筆不好,但就是喜歡,因為只有寫東西才會把我腦袋中的那種天馬行空的幻想實現。
“回家的感覺怎麼樣?”通訊軟體裡傳來好友何達的訊息。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同個縣城的。畢業之後與我去了同一座城市。他目前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職業是程式設計師,當他知道我要離開城市回到老家發展的時候,開始也是震驚慢慢地開始理解,畢竟在外地打拼這麼多年,到最後卻積攢不下來一點兒積蓄,還落了一身的病症,是誰都想要逃離的。他也是有過這種念頭,回老家,在城裡開個培訓班,教小孩子程式設計,可是他只是嘴上說說,不敢付出行動。
“老樣子。”我回復著。
“再過幾周我也要回老家了。快過年了。我回家找你去玩。咱們幾個好好聚聚,對了我託王良給你聯絡了一名老中醫,對治療胃病很有研究。一會我把他聯絡方式給你。他是咱們鎮上的,你應該是認識的。”
我回復他感謝之類的詞語,又聊會兒閒談,直到他說要加班工作。之後便與他終止了聊天。
“還不睡?”二爺披著外套,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我的門口,他的身形如同一根枯瘦的竹竿久久佇立著,手裡還端了一碗麵條。
我驚嚇地猛地關上電腦,緩緩回應:“正要睡了。”
二爺似乎並不相信,冷著臉說:“晚上少玩些電腦,容易壞眼睛。”二爺沉靜了一會兒,進了屋子,他把麵碗放在我的書桌上,語氣依舊很冷淡:“今天晚上見你沒有怎麼吃東西,我煮了點麵條,你趁熱吃了吧,吃完後那你早點休息。”老人緩緩轉身看著窗外的雪,雪下的似乎下的更大了,他說:“夜裡冷記得多蓋床被子。”說完便離開了我的臥室。
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清楚二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有時候他很沉悶,有時候他很清高,有的時候他很熱情,有的時候又很孤傲,他真的讓人琢磨不透,但我只能說他是個善良的人。我之所以說他是善良的人是因為二爺每次“平”完事都會收到報酬,金額的多少取決於來人的誠意。每次收到誠意之後,二爺便取出一部分捐獻出去。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把錢捐給了福利院。
很快半個月過去,自我回家半個月的時間裡,我與二爺的相處的時間卻很少,他每次都會把早飯準備好後便早早出了門,直到晚飯的時候才會回來。我問其原因的時,他只是說誰誰家有人犯了“難”需要他去擺平。我知道這裡的“難”是什麼。便沒有多過問什麼,只是勸誡他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小時候記事起他就這樣做了,之後上了高中,大學最後又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數少了,對他這樣早出晚歸的行為也沒有什麼印象了,只記得每次我回家的時候他都會在家陪著。即使我們沒有什麼可以說的話題,他也會很少出門的。
為了保障生活的基本收入,我在鎮上找了一份較為輕鬆的雜物工作,在一家物流公司做文件整理以及貨物清點,搬運貨品的工作,收入不高但足以滿足我和二爺的日常開銷。
老闆是個中年婦女,姓金,沒有上過幾年學,物流公司是他男人留給她的,她的男人去年運貨的過程中發生車禍死了。之後公司便過繼到她的名下,聽說有人讓她把公司給賣了,可她說什麼都不肯,就這樣艱難的維持著。知道內情的人說她是為了她的一雙兒女才讓自己變得很辛苦。她的女兒現在正讀大學,兒子正在上高中。
她的兒子我見過,他每到週末都會來公司幫忙。他叫陸飛,是個高高瘦瘦的,帶著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少年。或許是因為喪父的原因他變得很內向,不愛喜歡跟人溝通,也不喜歡去接觸陌生人。總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
這幾日我的胃病又復發了,便去了何達介紹的那個中醫那裡。中醫大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穿著白大褂,當他得知我是吉滿倉的孫子時,吉滿倉是我二爺的名字。竟然熱情起來。老人介紹自己叫金阿桂,與我們家祖上帶兒親戚關係,輩份上我要喊他一聲爺。
縣城這種小地方就是這樣,人與人的關係就像一張無限延伸的蜘蛛網,即便是兩個不可能相交的結點,但凡稍微給一點外力,它們就有了關聯。談話間瞭解到金阿桂曾經受過二爺的“幫助”。我聽著尷尬至極,希望能早點離開,因為這種“幫助”的售後工作,如果事情辦不成功,可能是被捱罵,甚至還有被捱打風險。我曾見過一個算命的被當街追打的場面。那場景真的慘不忍睹。
我找了一個由頭轉移了話題,這才把有關“幫助”的故事給跳過。說到我的胃病,那應該是我參加工作之後才患上的,公司的業務繁忙,每天都是像打仗一樣,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何況去吃飯,起初不在意,但久而久之我的胃病便越發的嚴重起來了。
金阿桂說我的胃病是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養胃就要養身,為我開了副養身益氣的中藥,按著他的建議先進行調理著。
到回家時,門口有一位中年男子正來回踱步,身邊還有一輛名車,男人身穿黑色貂絨大衣,看似身價不菲的樣子,站在破敗的木門前有些突兀。
“請問你找誰?”我上前問。
“請問吉大師在嗎?”中年男人問。臉上滿是急切。
“你找我二爺?他早上出去了,很晚估計會回來。”不用多問我知道男人此行的目的,從小到大這樣形形色色的人我已經見過很多了。我並沒有打算把男人請到屋裡,只是說:“如果你想找他,可以晚上再過來,或者明天。”
男人似乎迫不及待的地需要見到二爺,便跟著我進了院子,問了我一些有關二爺行蹤的事情,我確實對不知道二爺的行蹤,便一五一十的說了,男人似乎很是迫切的,看著我。
“你是不是也會?”男人盯著我問。
我一臉懵:“這種事我怎麼會呢?”。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嘛,鬼神雖然我不相信但還是有一種敬畏之感,我可是信奉唯物主義的,何況我又不是“醫生”,沒有那樣的本事。擺擺手我拒絕著,男人似乎卻不相信窮追不捨地追問著我,也不知道他哪裡來信心,認為我定會一些皮毛。
“你是他的孫子,從小耳濡目染的應該也會一星兒半點兒的吧。”男人急不可耐:“求你幫幫忙。這是關乎到我未來的大事情。”
“可是我真的不會。”
“不會沒有關係的,你就試試吧。”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試試?”
看來這個男人真的病急亂投醫了。我拗不過男人,想著這命理學問,用現在的說法無非就是心理學。我雖然沒有系統學過心理學。但是還是多少是知曉些的。我看著這男人滿臉的橫肉顯然是得了某些機遇才發了財。再看他的身形打扮,一副暴發戶模樣,像他這樣穿著的人,在我們這裡大多是靠承包工程發了家的,他相必是為求財來的,看可他一臉的急慌模樣好像是家裡出了事情。
我勉強的說著:“看你應該是做工程的發家的。難道你在工程上出了問題。健康多少也出現點兒情況吧。”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生怕沒有猜中。
“神了哎。我就是來解厄的,你還說你不會,我看你是騙我的吧。其實你會。”暴發戶說。
我倒吸一口冷氣,慶幸自己瞎貓碰上死耗子。
“你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了嗎”我問。
“事情是這樣的。”男人說:“幾個月前在城南競標中得了一塊地,本來動工好好的,可是卻發生了些事情。幾個工人受了傷,還有幾個得了病,如今人在醫院裡躺著。工作開展不了。有人說動工時候是犯了忌。需要找個大師給平一下。我就想到了吉大師,想讓他再去看看情況。我看你算的也挺準的不如你去一趟吧。”
“平事?這個我真不會的。剛才也是我瞎猜的,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不如就等我二爺回來的。如果真的引來不好的東西,豈不是弄巧成拙。”我連連拒絕。
“那也好。只是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我這裡還有幾十口人等著吃飯呢。”
“我想他應該快回來了。您要不去屋裡等一下他吧。”我把男人請到客廳。談話間得知男人姓程。是縣城的一個建築公司的老闆。程老闆坐在沙發上左顧右盼。我在這期間也是坐立難安,不停地給二爺通電話,可是電話的那端一直處於未接通狀態,最後還竟然了關機。
“我想他快回來了,要不你再等等,我先去給他把傢伙什兒準備一下,他來的也不至於現準備。”我找了個由頭去了西里屋。
這算是二爺的工作室,屋裡滿是檀香的味道。我也不顧忌諱,學著二爺的進門之前的做法,前點了三支香拜了拜,將香插在香爐裡,便尋找著要做卜問卦的所有裝備,其實並不多,就是一本易書,一個羅盤。幾個問卜的籤文,還有黃符。五色紙,之所以找很久就是想擺脫程老闆的糾纏。
期間一本放在八卦盤上的書被我關注。
書的尺寸不大,手掌大小。書皮是藍色印花粗布包裹著硬紙板做的,有一定的厚重感,封面的字型是金文小篆,隱約可以看的明白是寫著“天官書”三個字,翻開內容原來是一本圖文結合的史書。與平常的史記書不同的是,這裡竟是夾雜著許多人物畫像,星辰圖,地形圖,頁張已經泛黃,似乎是流傳很久的樣子。每張人物畫像都有配文簡介,是從三皇五帝到現在人物的圖文描繪,簡介類似是墓誌銘。還記錄著衣食住行的日常行為的禁忌避諱。再看感覺這就活脫的是一本生活指南。
我正粗略地翻閱著,那程老闆似乎等著不耐煩了,在院子裡喊著我的。
我從屋子裡出來,男人一個箭步走到我的面前:“小兄弟,我實在是等不起了。剛才又出了一個急事,我必須回去解決一下。這樣我給你個地址。勞煩您轉交給吉大師。務必讓他去一趟。”
程老闆從口袋掏出一個名片遞給我:“電話和地址都在名片上,我現在回去處理問題。等大師回來。請你帶他過來,這裡有點小意思就當做酬勞了。”男人出手大方,把幾百塊的大鈔一同塞到我的手裡。
男人真的很忙,電話持續不斷,我連推辭的機會都沒有。男人驅車走後,我返回客廳,看著那沓鈔票和那張著閃著金光的名片,心想真的是財大氣粗。連名片都是鎏了金邊的。也知曉了男人的名字,程大志。
在等二爺回來的時候,我便翻著那本“天官書”看著。扉頁是一套掌訣,配文是:乾六戌亥艮醜寅,辰巳巽兮坤未申子午卯酉四正卦,震兌坎離中天門。緊接隨意翻了幾頁之後我便開始不耐煩了,倒不是真看不進去,只是這書天文似的內容都是繁體字。
我看著那繁體字以及之乎者也的古言文,不禁讓我記起上高中學習的文言文,枯燥又乏味,這讓適應簡體字的我看的著實費勁,理解起裡面的內容也是費盡了腦細胞。
我將書索性丟到一邊,只覺得這本天官書真的是本古董的存在。陳舊泛黃的頁面;輕如蟬翼的紙張;墨色勾畫出的神像畫卷;硃砂色的繁文介紹。家裡竟然還有隻有的藏品。如果把它放到古玩市場上,它定會賣個不錯的價格。
我把天官書放在几案上,等著二爺回家。今天也很奇怪,天已經黑了,依舊不見他的人影,我見天又有下雪的跡象。我心裡不覺有些擔心的,便出門尋尋看。
空無一人的巷口我聽到一個稚嫩的童聲喊著我:“吉祥哥哥?你在幹啥呢?”
他是劉嬸的兒子金寶,他今年六歲了,一雙有神兒的眼睛好奇的盯著我。他從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因此瘦瘦小小的,比同齡人矮半頭,一副病殃殃的模樣,小臉瘦瘦的雙頰還掛著一圈紅暈。
我問:“天這麼冷,看樣子要下雪了,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你爸媽呢?”
“我爸在工地上班,我媽說有事出去一趟,讓我在家等著她。”金寶說:“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便出來透透氣。”
沒想到小小年紀的他,說出來的語氣竟然這樣的老成持重,我繼續問:“你吃過飯沒有?”
金寶雙眼低垂,搖搖頭。我見他可憐樣兒。索性把他帶回了家,回到屋裡跟劉嬸通了電話說明緣由,又知道原來是今天金寶的爸爸在工地開工的時候,被高架的木板給砸傷了腿。現在正在醫院做手術。
知曉因由的我結束通話電話並答應臨時照顧下金寶,我沒有把電話裡的內容給金寶講,便去廚房下了點兒餃子給他吃。當他看著熱氣騰騰的餃子的時候,整個人雀躍起來。
“今天是冬至,媽媽說冬至就要吃餃子,這樣耳朵才不會被凍掉。”他把一個餃子放進嘴裡,驚喜地說:“羊肉餡的。好吃。”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放進嘴裡,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
“冬至!羊肉餡餃子!”我這才恍然,才明白為什麼剛才做飯開啟冰箱的時候,冰箱裡會羅疊著幾個餃子的餐盤。也想通了餃子是二爺提前包好放進冰箱的,或者就等著晚上回來吃的。記得小時候冬至這天二爺都會帶我去集市買包餃子的餡料。當我聽到金寶說是羊肉餡的時候,我是感動的,感動二爺還記得我最愛吃的是羊肉餡的餃子。
我看著金寶吃著很津津有味便問:“你知道為什麼冬至要吃餃子嗎?”
“我媽說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是傳統。”
我噗嗤笑出聲,果然是劉嬸的做事風格,因為老輩人就是這樣做的,因此我們照舊也要這樣做。沒有因由,只就是老祖輩人傳下來的傳統。
追本溯源,我明白這不過是人類社會發展過程成中形成的具有穩定的社會風俗和行為習俗。我怕這種解釋對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孩來講可能太過晦澀難懂,便說:“你媽媽說的很對。古人誠不欺我們。”
“那哥哥你知道餃子的來歷嗎?”金寶邊扒拉餃子往嘴裡塞邊問我。
有關餃子的來歷,廣為流傳的版本就是“醫聖”張仲景不忍心百姓受凍瘡的折磨,才發明用驅寒的藥材製作的食物,從“藥”到廣為認可的大眾食品,再到逢年過節餐桌必備餐食之一,小小的餃子就這樣賦予了很高的文化價值。這就是餃子的發展歷程。
我想金寶是不會聽的,甚至可能會聽不太懂,像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喜歡聽故事的,我便同他講了有關張仲景熬製餃耳湯故事。
不知何時,門外下起了雪。整個院子已經被雪全部覆蓋。二爺還沒回來。我不放心地再次打著二爺的電話,這次二爺的電話通了。詢問原由之後,原來是二爺的手機沒有電了,經常騎著出門的電動小三輪也出了故障。老人好面又不肯去借外人的電話聯絡,又找不到修車的地方,因此一直聯絡不上人。還好二爺遇到了熟人這才聯絡上。目前在他熟人朋友的家裡。
我邊穿著衣服邊接著電話,他叮囑我不要太著急,我忽想到程老闆的事情,便把程老闆找他的事情給簡要說明了一下。二爺沒有推辭,說既然答應了人就要履行承諾,何況已經收了錢。他刻意把收錢這二字說的高調,讓我極度尷尬。我拿著程老闆給我名片,根據上面的電話播了過去。電話的那頭是個女聲。
“你好,程總現在有事忙,我是他的秘書,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我來轉達。”
“你好,我是吉先生的孫子,程總下午有過來找我二爺。說等我二爺回來就給他回個電話。”
片刻,就聽電話的那端,秘書在彙報,緊接著說:“程總在縣醫院呢,您能帶著您二爺過來嗎?”
我答應了,可想著金寶還在身邊,便想託其他鄰居給照看,金寶撅著小嘴,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他抱著我的腿,死活不想讓我離開,我沒有辦法只能把他也給帶上。我開車驅使到二爺的熟人朋友的住處,接上二爺之後,便直奔縣醫院。
二爺看著車裡的金寶,一臉的吃驚,我低聲向他說明情況,那吃驚的臉開始有些憂慮。我不明白為什麼二爺有這樣的表情變化,想去問明情況,可是金寶在跟前兒又不能開口。
程老闆早已經在醫院等候多時,見到二爺之後便猛撲上來,拉著二爺的手就喊著救星。二爺眼睛直視著程老闆,似乎早已經看出端倪。還沒等說什麼。在程老闆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身形湊了上來,金寶清脆地喊了一聲媽媽,我才明白,原來金寶的爸爸是程老闆手下的工人,也明白為什麼下午程老闆著急忙慌的從家離開。
劉嬸安撫著身下的金寶,眼睛已經紅了一圈然後問:“二叔,你怎麼來了。”
“說來話長。劉嬸等有機會給你細說。”我示意程老闆,然後把劉嬸母子帶到一處的休息區。詢問了一些金寶爸爸的情況,劉嬸說手術很順利,目前已經在普通病房休息。只是現在還沒有醒,她很是著急。我安撫著她。她看著金寶,也向我表示了感激。我笑笑了之。街坊四鄰就要互相幫助,這是二爺教育我的為人處世之道。
我靜靜地坐著開始等著二爺。我不知道程老闆與二爺在說些什麼,不過兩人的對話時間挺長。就在這時候,我的電話響了,電話是何達打來的,他說話的語氣猶豫讓我感覺他很可疑,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但是又支支吾吾的,我便找了一個安靜的問他。
他倒吸了一口氣說:“我看到,你女朋友跟著另外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了。”
我開始很震驚,但很快恢復如常,我淡淡地回覆著他是嗎,我說的很灑脫,讓何達很疑惑,問我是不是瘋了,自己的女朋友跟著其他的男人搞在一起竟然表現的雲淡風輕。我告訴他其實我已經在回老家之前就分手了。
何達很驚異,問我為什麼分手,我想了想說:“或許是感情不合吧。”
我談戀愛這件事只有何達知道,但是分手這件事他不知道。我的女友叫新月,是大學實習時候認識的,她很漂亮,是個南方姑娘,她很溫柔,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喜歡猜忌別人。剛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有段甜蜜的時光,可是當熱戀的激情散去之後剩下便是無數的猜忌和爭吵。終於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之中我們結束了將近一年的戀愛關係。
我跟何達說了我分手的始末,他沒有說話。只是暗自的為我惋惜。我自嘲著說或者我真的不適合談戀愛。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女急匆匆地朝著我跑了過來,她不經意撞到了我,手機從我手裡脫落,摔在地上,就聽到“咔吧”手機破碎的聲音。撞我的少女一臉的驚恐,她看著我。撿起破碎的手機嘴裡無助地說著對不起,手機已經宕機,她孱弱的便問我這部手機多少錢,她賠給我,我這部手機已經用了兩年了,細算一下也不太值錢了。
我便是說:“其實手機也用了很久了,這樣你就給我維修手機屏的費用吧。三百吧。”我說了一個較為折中的金額,女孩沒有猶豫從錢包了掏出幾張零散的人民幣,可以說那三百塊是她湊出來的。
女孩的手有些皴裂,手指像乾癟的樹枝一樣細長,我問她為什麼急急忙忙的,她聽著,鼻頭開始抽泣著,聲音帶著哭腔,女孩說自己媽媽突然疾病住院了,她是得到訊息之後才趕過來的。
我聽著,看著她青澀無助的臉,心裡卻湧出一絲的憐憫,便把那三百塊錢還給她說:“算了還是給你吧,反正我最近打算要再換一部手機。正好有個理由換掉了。”
女孩執意要給我賠償款,說不然自己會心裡不安,我沒有辦法從那些湊出的三百塊中抽出一張百元鈔票,說算是賠償過了。女孩很感激我的行為。朝著我說著無數的感激之言。直到有人喊她,這才慌忙地朝著病房跑去。
我回到休息區,剛坐穩便聽到病房走廊裡傳來程老闆懇求的聲音。我隔著門板聽著程老闆苦苦哀求著:“吉師父,無論如何你可要救救我呀。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孩子要養,父母要伺候。那東西您一定有辦法給處理的吧。求求你救救我。”
那是什麼東西呢?怎麼會讓程老闆懼怕成這樣。我暗聽著,一個疑問突然冒了出來,突然二爺發話了。
“我說了,我真的無能為力,這不比從前。那東西已經成了氣候,我真的想不出辦法來了,我看你另請高明吧。”
我聽著愣神,隨後又聽到二爺呼喚著我的名字,他催促著我回家。
我回應著,來到二爺的跟前。程老闆喪氣地坐在長椅上。二爺上下打量著我,抬步靠近我,在我身邊嗅了嗅,眉頭緊皺,我不明所以,尷尬地後退一步,二爺呵斥我站好,右手順勢插進我的褲兜,緊接著掏出幾張黃符。他質疑看著我,我看著黃符想起下午去找物件的時候隨手塞進褲兜的。顯然他已經明白我去過他的工作室,我嘿嘿笑著,想要解釋。
還沒等我開口,二爺面容凝重,一言不發從揹包裡掏出手指大小的銅葫蘆,開啟葫蘆蓋子,竟發現裡頭裝滿了硃砂,二爺倒出一點硃砂,放在我的手上,讓我取一點兒清水將硃砂化開,等我做完這些事後,他變戲法般的手裡多了一支小毛筆,筆頭沾著硃砂水在黃符上寫了我看不懂的咒語,然後遞給程老闆。
程老闆接過黃符。便聽二爺說:“拿著這符,再帶著些黃錢,去工地上的西南角燒了。用這符將那東西包起來,把那東西也埋了,或許應該會抵一陣子,趁著這段時間棄了這個工程吧。如果再這樣鬧下去,我真的不敢保證再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程老闆見事情還有轉機,拼命地感謝,隨後就說安排人就去做。
見事情以了。我懷著心事和二爺回到家。二爺一言不發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對我也是不予理睬。我明白他是責怪我沒有經過他的同意進入他的工作室。從小二爺就告誡過我在沒有他的特許之下是不能進他的工作室的。這是他給我定下的規矩之一,如果真的有必要進去,也是在他在的情況下才能進去,其實那間屋子也沒有什麼是我必去的理由。無非就是每年除夕前請祖宗神位,才會去一次。一年也只有一次而已。其實從小我就是有疑問,為什麼二爺會專門空出一間房間供奉那些神像,可是不管我怎麼問他,他都隻字不提。時間長了我也就不再追問了。
我突然想到二爺還沒有吃晚飯,便把冰箱剩下的餃子一併煮了,端到西里屋的門口。我喊著二爺,二爺依舊不做回應。我敲擊著西里屋的門,嘴上說著自己錯了。裡面依舊沒有作答。當我鼓足勇氣打算開啟門的時候,二爺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那眼神讓我不寒而慄。
我諂笑地說:“二爺吃餃子了,今天是冬至,吃餃子才不會把耳朵凍掉。你嚐嚐羊肉餡的。”
二爺略過我,直步走到客廳,我緊跟其後,將手裡的餃子放到餐桌上,倒了一杯把溫好的黃酒遞給二爺。
“二爺,人家說冬至大如年,人間小團圓。自從我回來後,咱們爺倆兒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趁著今天沒事,咱們好好的吃一頓。我敬你。”我小酌了一杯黃酒,黃酒入喉,溫熱的酒氣瞬間佈滿了全身。
二爺依舊一言不發,一杯一杯的黃酒進入肚,我低頭輕聲說著自己的過錯。不該擅自去工作室拿東西。也不該擅自收別人的錢。
二爺放下酒杯,夾了道小菜放進嘴裡,眼神掃到我的身上,眼光溫和很多。“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只要你心存善意比什麼都強。”
我喝著黃酒,試探性的問:“二爺您最近早出晚歸的,每天都不想跟我多說一句話,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一聲不吭的回來工作了?”
其實這句話是我一直想問二爺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如今趁著冬至,兩人可以安安心心的吃一頓飯,我便終於找到了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二爺停住手裡的竹筷,沉靜了一會兒,喝了一口黃酒說:“既然你都回來了,我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讓我再攆你回去?”他又吃了口小菜,慢慢的咀嚼著,然後緩緩地嚥了下去:“你也大了,你自己的路,知道怎麼走就行,我也陪不了你多久,有什麼怪不怪的。”
他雙眼柔情慈愛,是我第一次見過的,他不善於言語,更不會說溫柔的話,如今說了一句傷感的話卻讓我心裡有些不好意思。
我說:“你說什麼胡話呢,咱們不是約定好,你要看著我結婚成家,生兒育女的嗎。”
二爺嘴角微微上翹,一閃而過的表情又很快的恢復嚴肅,繼續喝著酒。板著臉說:“看你這這副模樣那個姑娘會看上你。唉,我這一生就沒有兒孫命。”
我見他又開始說胡話了,快速的打斷他,找了一個話題問:“二爺,那個程老闆是犯了什麼‘難’了。怎麼看他如此要命似的。你們說的那個‘東西’是啥?”
二爺的看著我,雙眉緊皺:“小孩子家不要瞎打聽。吃你的飯。”
我無奈地往嘴裡塞了一個餃子,嘟囔著剛才還說我長大了,怎麼轉臉就不認了呢。而且自己都二十八歲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在老人眼裡,自己的子孫都是長不大的,即使已經成家立業,他們還都是需要被照顧的小孩子。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人的好奇心一旦佔領自己的大腦,就要搞個明白。可是對於這種神鬼事情我卻又是個門外漢。我滿腦子都是二爺和程老闆說的那件事,搞得自己極度的難以入眠。
我有一個很快的入睡的方法,那是我在公司上班時候摸索出來的,就是看電子書,泛著弱光的螢幕,看著狗血的流水文,視覺和大腦能很快的感到疲勞,最後進入睡眠,可現在手機壞了,我想到了天官書,或許那本看似歷史悠久的書冊,能有助於我的睡眠。畢竟上學那會兒每次上文言文的課程我都能呼呼大睡一場。我翻開那薄如蟬翼的泛黃紙張,生怕一個不下心會把它給弄碎。好在紙面上的註解是簡體字,看起來還是比較挺順暢,不同筆跡批示註解已經明示這本書已經被多人傳閱,我感慨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緣分,才使這本古書流轉到我們家。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鹹河淡,鱗潛羽翔。龍師火帝,鳥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讓國,有虞陶唐。
弔民伐罪,周發殷湯。坐朝問道,垂拱平章。愛育黎首,臣伏戎羌。遐邇一體,率賓歸王。
天官書的開篇引用了千字文的節段,寥寥幾句,言簡意賅的刻畫出一段從開天闢地到疆土統一的歷史程序。細看了下,這本書沒有記載關於作者的任何介紹,也不知道是哪裡淘來的合訂本,內容也算不上嚴格意義的正統史書,或者連野史都不算。我自己認為這算是一本融合了,天文地理,歷史民俗記載,禁忌忌諱,自然現象變化,神明故事,四時農耕有關的札記。
我再翻到扉頁上,盯著那套掌訣,左手不自覺比劃起來。大拇指抵住無名指末節。隨即壓住食指底端。食指與無名指彎曲,拇指壓住二指,右手三指併攏,右中指直擊中指第二節。操作下來不覺左手痠麻。我果然還是犯了了中二病,竟然幻想像電視劇一樣能有神奇的事情發生。我繼續看著書,左手痠麻的感覺直到左臂,我甩動左臂活血液,一個不小心竟把天官書給甩了出去。我慌忙撿起書。
“你在房間嘰裡咕嚕幹什麼呢?”就聽到臥室外,二爺扯著嗓子問,我重新跳到床上,編了一個理由,然後說自己要睡覺。尷尬地矇住自己的頭。
我真的太二了。怎麼這麼二。當我再次探出頭的時候,面前的場景如同做美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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