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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做什麼?”姬未湫聽到外頭有些動靜,隨意問了問。

侍人恭敬地答道:“稟王爺,宮中賜下了些吃用來,正在收拾。”

“很多嗎?”姬未湫倒是有些好奇,他這裡的侍人大部分都是宮中出來的,規矩極嚴,素來宮中賜下什麼來都是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哪裡會驚動得到他?

至於為什麼不告訴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宮中時常賜下點東西,通常是他母后叫送的,哪怕是今天有個果子吃得好,太后都會叫人送來。他昨日才說了要去江南,想必是他母后怕他路上短了吃用,這才叫人眼巴巴送來。

他剛想出去看一看,就聽見侍人通報:“王爺,慶喜公公來了。”

姬未湫頷首,就見慶喜公公已經進來了,他身後還跟著個眉目清秀的小太監,手裡捧著一卷明黃的聖旨。慶喜公公見他還在塌上,快步迎了上來:“哎呦,我的小祖宗哎!可別起來了,天涼,小心吹著了風!”

姬未湫心道昨天還因為跪得不規矩差點捱了一頓抽呢,今天他要是不起來接旨,說不定明天他的腦袋就掛在王相家裡頭了呢?

慶喜公公見姬未湫伸手就要掀了薄毯,連忙上前壓住了毯子邊緣,道:“聖上的性子您還不瞭解嗎?昨日恰好有人衝撞了聖上,您不巧就跟在了後頭……老奴冒死說上一句,親兄弟哪有隔夜的仇?聖上昨夜睡著也不安穩,今日天還沒亮呢,就打發老奴去私庫裡收拾東西,給殿下帶上呢!”

慶喜公公十歲就服侍在皇后身邊,後來到了十八歲,姬溯出世,他便跟在姬溯身邊。換作旁人說這話,早就被姬溯砍了,慶喜公公說這話,卻是不妨礙的。

姬未湫與慶喜公公也頗為親近。當時母后宮中不安全,姬溯養著他,慶喜公公自然是連帶著他一道照顧了。他哥不可能日日給他餵食把尿,這些都有乳母照料,再者那會兒他哥也騰不出手來,說實在的,他見慶喜公公的次數比見他哥還多。

姬未湫聽到這話,心中也有覺得此事有七八分真,到底是十幾年的情份,姬未湫想了想也就算了——慶喜公公這等在他哥身邊貼身伺候的與他說這話,與姬溯親自與他道歉也沒什麼差別了,要是沒有他哥的授意,慶喜公也不敢說這麼犯上的話。如今又送了禮物,賠禮道歉都湊齊活了,他順著臺階下來得了。

要是換作旁人,姬溯發作了也就發作了,旁人只能受著,還什麼讓慶喜來傳話解釋一二?不服憋著!不光要憋著還得感恩戴德上個請罪貼,誰敢給聖上甩臉色?敢鬧就要敢死!不僅要自己敢死,還要有帶著全家老小一起上路的決心!

皇權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尤其是他哥這等殺父弒弟登上皇位的,手就沒軟過。雖說這兩年沒聽見誰誰被滿門抄斬的事兒了,但曾經燕京上空都被殺得一片血色,不見日月呢。

慶喜公公見姬未湫臉色緩了下來,一手揮了揮,小卓公公就將聖旨呈送了上來,姬未湫開啟掃了一眼,聖旨是內閣擬的,撇去歌功頌德的漂亮話,大概意思就是讓他去江南幾個有名的寺廟裡上個香,祈求太后聖體安康,半年內回京城。

姬未湫隨手就把聖旨往旁邊一擱,看得慶喜公公眼皮都跳了一下,姬未湫笑道:“我哥……皇兄還有其他吩咐沒有?就單純讓我去玩兒啊?”

去上香……那不就是玩兒嗎?!

慶喜公公樂呵呵地說:“聖上確實沒有其他吩咐,小殿下您啊,就放放心心的去!”

說著,慶喜公公從袖中掏出一塊鑲珠嵌玉的令牌塞到了姬未湫手中,他低聲道:“這是聖上叫給您護身用的,您貼身帶著,要是遇到真的不長眼的人,殿下只管拿出來用。”

姬未湫拿著那塊令牌,端倪了許久,慶喜公公盯著他,想著小殿下一定很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便聽姬未湫道:“……好重,這真要貼身帶著?”

姬未湫拎著那絡子甩了一下,純金製成的令牌把絡子繃得死死的,這玩意兒看著不大,少說有兩斤,再加上嵌的珠寶玉石,那重量就往三斤奔去了!不開玩笑的說,這東西系在腰帶上,腰帶都能被扯得墜下去,放在袖袋裡,袖子能當武器使!

“我皇兄也貼身帶著它?怎麼戴的,戴在哪兒?皇兄他不嫌墜脖子嗎?腰帶呢?萬一走兩步腰帶被扯掉了怎麼辦?”

“……”這話慶喜公公實在是沒辦法接,他眨了眨眼,哭笑不得地說:“小殿下,這可是聖上的金令!拿著它可以調動各地守備軍,您可千萬不能亂放,萬一掉了可不得了!”

“我知道。”姬未湫把玩著金令,搖頭而笑:“下次讓我皇兄做個其他的,不要這麼實誠,重得要命,拿塊玉的多好?就做個無事牌大小,隨身攜帶往脖子上一掛也沒什麼,玉還有紋路,不好仿呢,弄個純金的隨便找個金匠就能仿……”

慶喜公公心道這天下哪有人敢仿聖上調兵遣將的金令,是真的不怕死嗎?!但又覺得姬未湫說得很有道理,別人怕滿門抄斬,可若本就做的是滿門抄斬的活計,那可就不怕了……

慶喜公公又叮囑了兩句告辭了,見姬未湫要趕在下午之前出發,便連忙告辭回宮覆命了。他上了馬車,小卓公公也跟了上去,小卓公公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茶:“師傅,喝茶!”

慶喜公公忽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卓公公手臂晃了晃,茶水都險些灑出去了,他吃驚地道:“師傅?!”

慶喜公公壓低了聲音,嚴厲地說:“小子,把剛剛看見的都放心裡,嘴巴給我閉緊了,要是傳出去一個字,誰也救不了你的命!”

小卓公公連連點頭,也不知道慶喜公公說的是哪個,下意識地應了,慶喜公公這才放開了手,接了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咱家也是為你好,在聖上身邊伺候,第一條要學的就是嘴嚴!”

“是是是,徒弟省得的,師傅您就放心吧!”

慶喜公公回了宮覆命,進了清寧殿之前將面孔堆滿了笑,迎了進去利索地行了個禮:“聖上。”

“嗯。”姬溯倚在棋盤邊上,棋盤上黑白二子廝殺,正至焦灼之處,也不知為何就停在了這裡。

慶喜公公不必聖上垂問,便笑著道:“小殿下還是一團孩子氣呢,老奴冒犯多嘴一句,怨不得太后娘娘總是不放心……老奴去時,小殿下還有些垂頭喪氣的呢,等接了聖旨與金令,又是笑逐顏開,老奴走時還聽見小殿下興致勃勃地叫收拾東西呢!”

“他能離京,自是高興。”姬溯一手支頤,不鹹不淡地說了這一句。

慶喜公公眉間微變,虧得他低著頭,才不叫人看見,他湊著趣兒回答道:“小殿下高興那是自然的,老奴沒讀過幾年書,卻也知道詩裡頭好多都是寫江南好風光的呢!小殿下自幼讀著書,想是早就嚮往了呢!”

“你這老奴,刁鑽得很。”姬溯心知慶喜有意維護姬未湫,平淡地道:“可還說了其他?”

“自然是有的。”慶喜公公笑著道:“小殿下問老奴,陛下也將那金令隨身攜帶嗎?這麼沉的東西,會不會有些墜脖子?還說等他回來後要向聖上提一提,改成玉的戴著許是能舒服一些。”

後面那個‘不好仿造’他就不敢說了。

姬溯一嗤,睜開眼睛來看,目光幽邃:“他還嫌棄上了。”

慶喜公公只能乾笑——他還能說什麼呢?

姬溯不以為意,他的目光轉向窗外,窗外晴光正好,算算時間,姬未湫也該出燕京了。

實際上……

“王爺,您這要是要出遠門啊?去哪?帶上我一道啊!”這是顧相家不成器的弟弟。

“呦,殿下,這麼大的陣仗是去哪兒?不嫌棄的話帶我一個!”這是戶部侍郎不成器的幼子。

“哎哎哎未湫,你怎麼要走?去哪?說好了今天鬥蛐蛐的呢?”這是宗親王家裡二少爺。

姬未湫翹著二郎腿坐在馬車中,掀開簾子笑眯眯地說:“去江南,你們去不去?”

一眾紈絝還以為是有什麼好玩的,一聽先愣了一下,隨即回過味兒來——這不是更好玩了嗎?!

於是七嘴八舌地問起來:“去江南?殿下你怎麼去江南?”

姬未湫眉目微動,說不出的神采飛揚,他指了指天空:“正經路子,你們走不走?”

眾人哪有不走的道理?只不過事出突然,又是去那麼遠的地方,倒不是他們不樂意,而是家裡估摸著不會同意。已經有機靈的一躍上了姬未湫的馬車:“未湫,借你的馬車,我們先走!回頭我家裡馬車再跟上來!”

說罷,還踹了一腳貼身的小廝:“還不快回去稟報我爹,就說我跟著瑞王殿下下江南了!”

小廝:“……啊?”

雖然他沒搞明白,但還是連忙回身家去了。

宗親王二少爺對著其他幾人使了一個眼色!

其他紈絝一聽,豁,好有道理!去家裡問那肯定是不讓他們走的,就算同意,家裡不得收拾收拾,準備準備?看瑞王這架勢,今日必出燕京,等到家裡打點好哪裡還能追得上?還不如他們現在跟著走,玩到哪裡是哪裡,哪怕家裡不同意,使人來追,大不了到時候再回來嘛!回來就說是瑞王殿下盛情邀請,推脫不得不就完了?!

大家好歹也是在一起混玩了幾年,經常幹這種事兒,都很有默契。

一時間幾個紈絝都上了姬未湫的馬車,只剩下各家小廝大眼瞪小眼。

“少爺!少爺……這……不……”

***

清寧殿。

慶喜公公接了青玄衛的密報,看了一眼後苦笑著呈送給了聖上:“聖上,青玄衛來報,說是小殿下……小殿下……邀了幾個好友,一道下江南去了!”

姬溯接了紙條,眼中居然閃過了一道笑意,他道:“讓人放行。”

還算是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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