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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村的事情,約莫在幾日之後,當真牽來了幾匹劣馬。陳景懶得理了,他原本也沒指望,這幫子的人能送出什麼好東西。

劣馬也無妨,跑一輪馬幫,不炸肺的話,便用作莊子裡的馱馬。

蒲月末。

整個陳家馬場,終於迎來了一場喜事。兩窯燒製的青磚,終於熄火,只等冷卻便能出窯了。

雖然兩窯的青磚不算多,但持之以恆,莊人做得熟手之後,終歸要慢慢壘起一個一道護莊的磚牆。

便在這幾日,他已經聽說,當初第一批徵募的壯丁,和營軍一道,去蠻山一帶討剿叛軍,已經大敗,死傷者不知幾何。

南面的難民逃亡,並沒有結束。

馬場外的官道,時常能見著許多難民,背井離鄉,一路嚎啕悲哭。陳景多收了幾戶人,莊子的戶數,已經到了官坊定下的標準。

他只能在官路邊上,設了一個粥棚,供難民歇腳填肚。

“登豐城裡,那位巡撫大人很生氣,已經貼了第二輪的官榜,揚言要調集南方六州的營軍,將蠻山的叛軍,徹底剿殺乾淨。”趙三抹著額頭,將收集到的情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還募壯丁麼?”

“募的。聽說在偏遠些的村子,不遠入行伍的,都被直接抓來了。”

陳景皺眉。這和大先生當初定下的變法之舉,已經相違背了。這種光景之下,守舊派支援的叛軍,無疑是要給那位巡撫胡尊,一個重重的當頭棒喝。

但憑什麼,要讓百姓流離失所,生無所生。

“東家,還有一封京城來的信。一個郵人送到官坊,官坊不敢耽誤,剛派人往莊子來,我就順手取了。這定然是個官兒的,若不然,官坊不會這般緊張。”

陳景接過了信箋,沉默了會開啟,發現居然是太史青寄來的。

信裡的內容不多,云云護送大先生回京之後,已經被破格擢升,如今是朝堂的五品御史,幫助大先生定國策,行變法。

在信的末尾,太史青再次邀他入京城,共扶社稷。

陳景臉色沉默。

時局之下,他亦看出了變法的操之過急,以及弊端。當初袁四橋隱約的擔心,便是這層意思。

當然,這並非是大先生的原因。而是京城的陛下,似乎有些急功近利。便如種稻,連土肥都沒堆好,卻妄想著秋收一到,四海滿倉。

陳景嘆了口氣,取來紙筆,同樣給太史青回了信。在聚義喝斷頭酒的時候,太史青那張忠義無雙的臉龐,一直久久映在他的心頭。

“東家,我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講吧。”

“我這一路過來,聽好多人講,叛軍可能要打過來了。”

陳景聽著,知道這句話並非是開玩笑。換做以前,近萬的叛軍,沒可能攻入南方腹地。

但現在,與蠻山接壤的中州,是小門閥最密集的地方。這些小門閥雖然不大,但在暗地裡,定然和守舊派穿同一條褲的。

“這幫傻子。”

陳景皺住眉頭。再這麼鬥下去,南方變法的果實,遲早要枯萎。

而且,還有一個很大的隱患。蠻山後面,可是茹毛飲血的南蠻族,若是攻入中原——

陳景晃了晃頭,暫時將這些不安的思緒甩開。但不管如何,建造莊子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下去。

這世道,哪怕想簡簡單單地活著,對於許多人來說,便已經是一場奢望。

……

登豐城,六州巡撫府邸。

一個留著山羊鬚的男子,約莫三十餘歲,此時滿臉都是怒火,怒到極致,抬手將面前的茶盞,“哐啷”一聲撥到了地上。

他叫胡尊,南方六州的三品巡撫,是朝堂副相,大先生留在南方的掌燈人。但現在,胡尊已經焦頭爛額。

在大先生離開南方之後,這紛亂之勢,越演越烈。那些世家門閥,處處和他作對。

他甚至懷疑,那四個守蠻山的大營,極可能是被這些千年不死的老東西,合力勸反的。

“我先前就勸大先生,莫要急著離開。”在胡尊身邊,一個老幕僚憂心忡忡地嘆息,“好不容易才變法成功,沒法子穩住局勢,只怕要一團糟了。”

“你也知,是陛下要召大先生回京的。”胡尊沉著聲音,坐了下來。

“大人當知,若是南方局勢一亂,叛軍盜匪四起,京城那邊,必定會有人藉機上奏,甚至是彈劾大先生。如此,這舉國變法的大業,只怕要胎死腹中了。”

聽著幕僚的話,胡尊何嘗不明白。但現在的局勢,南方那些該死的老狐狸,明顯是藉機發難。估摸著,連陛下也不放在眼裡了。

“首先要解決的,是叛軍的事情。”

胡尊昂起頭,看向旁邊的老幕僚。如他,曾經也只是淮州的一個府官,跟隨大先生在南方變法有功,才做了六州的掌燈人。

這燈若滅了,仕途便到頭了,哪怕告老還鄉,那些曾經得罪的門閥,也定然不會放過他。

“六州之軍,先前敗了一萬,如今合計才四萬人,還叛了一萬,餘者全調動的話,只怕整個南方,都要陷入困勢。大人啊……若不然再徵募一輪壯丁?”老幕僚猶豫著開口。

胡尊久久閉眼。

“操練不過半月,便上了蠻山戰場,那戰損的軍報,我久久不敢碰。我總覺得,那軍報上面沾滿了血。若是大先生在,他必然會生氣,甚至會將我踹死。他說過的啊,這萬朝萬代,百姓才是一國根本。”

“百姓們再委屈一下……說不得這一次,便能成功平叛了。平了這四個營,南方那些老狐狸再想動,只能派豢養的私兵,他們捨不得的。”

胡尊揉著眉心,“從芝州那邊,調八千大軍,吳州那邊,再調七千大軍。另、另外,便按著你的意思,再抽五千的壯丁入伍,動員一萬民夫,合計三萬人。這一次,我親自帶軍出征,不可再有任何差池。”

“大人英明。”

胡尊閉目搖頭,“哪來的英明。大先生說過,我胡尊是南方變法的掌燈人,但我覺得啊,這盞燭燈,已經在風中搖曳不安了。”

老幕僚跟著嘆息。半晌,似是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大人,芝州那邊來了情報,說許陵君帶著百多人的騎衛,準備入江南了。”

“許陵君?那瘋狗來做什麼!”胡尊臉色動怒,“當初在平安鎮,這瘋狗可是敢殺大先生的。他是真不怕,這南方六州的維新義士,將他殺死在這裡。”

“藝高人膽大。許陵君是天下六絕,而且入了南方,還有那些老狐狸相幫。”

胡尊皺眉,“他來南方,是為了公事?”

“應當不是,穿著便袍。而且最近在京城那邊,並沒有許陵君的調令情報。”

“莫理他,他若真惹急了我,我胡尊,一樣敢動刀剁了他。天下六絕,他能殺萬人大軍不成?”

胡尊抬手,“嘭”的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案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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