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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沒好氣地瞪著他:“我要給你上藥了,本小姐手上不知輕重,如果弄疼了你就且忍著吧。”
謝妄聽罷,不知是認命還是怎麼,乾脆闔上眼皮將頭扭了過去,不再看她。
之後上藥的時候更是一聲沒吭。
因為看不到,落在身上的觸感便鮮明起來。
少女的指尖蘸著些微的涼意,輕柔而又小心地塗抹那些被惡鬼撕咬過的傷口,因為湊得近,甚至能感覺到她清淺的呼吸,羽毛一樣搔刮人的心頭。
謝妄睫毛抖了抖,不自覺握緊了手心。
接著卻聽到少女“啊呀”一聲:“我不會真的弄疼你了吧?”
謝妄扭頭橫了她一眼。
綿綿立馬想起來:“差點忘了,我剛才不讓你說話來著,別擔心,我這就給你包紮。”
她似乎對自己的包紮技術很有信心,將乾淨的手帕拿出來,隨手利落地在他手臂上打了個結釦兒。
結釦兩邊翹起來,像蝴蝶的翅膀尖。
“這下包好了,等之後再還幾次藥差不多就全好了,就是有可能會留疤,你可切記不要沾水啊,洗澡的時候避著點兒,最好也不要動用魔氣,否則傷口裂開藥就白上了!到時候留疤可是會很難看的!”
絮絮叨叨的話音,根本沒有停止的打算。
聽得謝妄終於忍不住,擎著蒼白的臉冷颼颼看過去。
“你終於肯理我了嗎?”
綿綿戳弄著蝴蝶結的尾巴,託著圓圓的鵝蛋臉,水杏般的眸子倒映出他的模樣,似乎已經不生氣了。
她豐潤的嘴唇泛著溼軟的水光,是飽滿的蜜桃色,只聽她輕輕開口詢問:“喂,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綿軟的聲音,像水裡吐出的泡泡。
謝妄頓住,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方才說什麼?不想跟他吵架?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還是覺得他可以任她耍弄?
光影黯淡的床帳裡,披著豔麗皮囊的魔物冷冷牽起嘴角:“虞小姐是糊塗了嗎?愛吵架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可是我現在不想跟你吵了。”
原本含怒張揚的人兒忽然安靜下來,跋扈的眉眼耷拉著,一副喪氣的小模樣。
好像是受了什麼打擊,花翅膀都蔫兒了。
謝妄抿唇覷她,難得沒有打斷,安安靜靜地聽著她絮叨:“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跟我綁在一塊兒,可血契的事不是我能改變的,我也不想跟你有什麼牽扯呀。”
“虞小姐是在向我這個魔物訴苦?”
不知為什麼,聽到“不想跟他有牽扯”這句話時,莫名覺得刺耳。
綿綿立馬搖頭:“我哪有訴苦,我分明是在跟你講道理。”
“哦,小姐竟還知道講道理?”
“你是不是隻會挖苦我?”綿綿沒好氣,卻又忍了,“我知道我打過你,還把你丟進池子裡,可你也想要殺過我啊,咱們扯平,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從今天開始我保證不再為難你,你也要答應我不許惹事跟我對著幹,怎麼樣?”
她說這話的語氣萬分的誠懇,兩隻手扒在床沿上,眨巴著水杏眸直勾勾地瞅著他。
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卷翹著,眼尾的水痕劃出了一抹小勾子,瀲灩中透著乖巧的靈動。
像是招搖的花蝴蝶落在最豔麗的花苞上,溫聲軟語地懇求他施捨一些花露來果腹。
卻不知道他是一株邪惡的食人花,他美麗的根莖上長滿毒刺,地上更是堆積著無數死人的屍骨。
那都是被他的偽裝欺騙無辜慘死的人。
“好啊。”歪著榻上的少年松懶一笑,畫皮妖一樣轉著蠱惑的眼珠子,“我答應你。”
“真的嗎!”少女激動的臉上浮起梨渦,玲瓏的水杏眼燦若星子,還情不自禁地拉著他的袖子搖晃,像吃了蜜一樣衝他甜甜地笑。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你放心,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欺負你,等到找到解除血契的辦法我就放你離開,絕不糾纏!”
謝妄眼神懷疑:“我怎麼覺得你像是在哄我呢。”
綿綿聞言當即胸膛一挺:“這你大可放心,我向來說話算話!倒是你……”
她眼裡帶著不信任,眼珠子骨碌一轉,扭頭便跑去拿紙筆了。
先是將紙攤開在桌子上,然後將兔毫筆蘸飽了墨,躬著身子趴在那兒,一筆一劃飛快地寫著什麼。
溫暖的燭暈落在少女絨絨的面頰,藕粉色的春衫勾出迷人的蝴蝶骨,白皙的頸子很是無害地垂著,眉眼臉廓都透著難得的安靜和乖巧。
謝妄盯著那細頸,頭一次沒有生出想要捏斷它的衝動。
下一刻,少女便將滿紙的墨香戳到他跟前:“我寫好啦,你看看!”
謝妄被迫縮緊瞳孔,看到歪歪扭扭慘不忍睹的字跡後,表情很是難以形容:“你寫的是什麼?”
“字啊。”某個草包小姐絲毫不覺得羞恥,甚至還大大方方地拿著自己的狗爬字在他眼前晃了晃,“咱們約法三章,沒有問題的話你就簽字畫押吧。”
還簽字,還畫押?她是認真的嗎?
謝妄本就臉色蒼白,如今眼前更是眩暈,本想隨口糊弄過去,又怕她藏了心思算計自己,便強撐著眼皮看了兩行,這不,剛掃了兩眼就發現了不對。
他捏著草紙的一角,眼神銳利質問:“前兩個我沒有異議,只是第三條是什麼意思?要我時時刻刻保護你?”
綿綿心虛眨眼,嘴上卻冠冕堂皇:“我也不想這麼麻煩你,但是你現在跟我綁在一起,我若是出了事你也會遭罪,保護我就是保護你啊!”
謝妄差點被她忽悠住:“哦,既然這樣,那你怎麼不讓你的君遙哥哥護著你,比起我這個魔物,他不是更能保護你嗎?”
少女立刻狡辯:“這跟魔不魔物有什麼關係?君遙哥哥他會保護我,可是也得保護別人,我又不能時時刻刻指著他在我身邊,但你就不一樣啦,當然,我也會保護你的身份不被發現,這不是很公平嗎?”
囂張跋扈的嬌小姐,下定決心要拉攏人的時候,連聲音都變得嬌滴滴。
好像比起那個名義上的未婚夫,他才是更為親近的那一個。
謝妄抿著薄唇,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刺癢。
他將眼簾壓低,沉默半晌後點了頭:“好,就這樣吧,印泥在哪裡?”
“沒有印泥,用這個。”綿綿將繪著青色花紋的胭脂盒掏了出來,蓋子開啟,只見是豔麗的桃紅色,還有淡淡的茉莉香。
她寶貝地拿在手裡,接著很是小心地擦了一下,先是在紙上按了個指印兒,接著又來拽他的手腕。
謝妄有些抗拒,奈何她力氣大,手指被扯過去,往胭脂盒裡飛快地一擦,再往寫著名字的地方用力按了個戳兒。
“好啦。”勾纏的手指分開,綿綿很是認真地將契約紙疊了起來,“這個就暫時交給我保管,你不用擔心。”
話說完,半晌沒聽見這人的動靜兒,低頭一看,這人垂著眉眼,陰沉沉地盯著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在想什麼。
……他該不會是剛簽完就後悔了吧?
綿綿一邊心裡打鼓,一邊將他的賣身契飛快地捲進自己懷裡,裝模作樣問:“你怎麼啦阿福,是餓了嗎?要不要我給你拿點吃的?”
病怏怏的少年魔頭歪過了臉,冷漠的眼梢掃過她,緩緩啟唇道:“我不是什麼阿福,謝妄……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所以,以後不要再叫那兩個字。”
哦,原來是嫌棄名字啊。
“可我覺得阿福也挺好的啊……”剛嘀咕完,就感覺到涼涼的視線。
綿綿立馬改口,用十二分的誠懇恭維道:“我是說謝妄這名字聽起來真是不俗!比阿福強多了!那我以後私底下就這麼叫你吧?”
謝妄冷冷翻了個身:“虞小姐的目的達到了,這下該回去睡覺了。”
“我正要回去呢,不過你現在是凡人身軀,不吃東西可不行,我去隔壁房間拿點吃的,很快回來!”
說完,像翩躚的蝴蝶一樣飛出了門外。
此時烏雲散去,瓦簷上落著濛濛的銀霜。
潮冷的溼氣捲過少女浮動的裙襬,打著褶兒晃進了滿是艾草香的房間裡。
“叮——任務物件謝妄黑化值-5,現黑化值87!”
聽著系統的提示音,綿綿頗為欣慰地勾起嘴角。
果然哦,坦誠布公的交流還是很有用的,總算沒白費她那一番口舌。
看在他那麼配合的份兒上,就賞他一頓飽飯吧。
這麼想著,便一邊哼著小調兒,一邊將梅花餅棗泥糕之類的點心齊刷刷往盤子裡裝,絲毫沒有注意到客棧裡詭異的安靜。
等她踏出門檻時,房間裡的燭火噗嗤一聲熄滅了,兩邊的壁燈也都在一瞬間變得幽暗迷離。
客棧的走廊長得看不到頭兒,朦朧中似乎還有鬼影在走動。
綿綿嚇愣在那兒,只覺一股寒意沿著尾骨爬上來,而後眼皮子就開始迷糊了。
不對勁……分明哪裡不對勁。
身體……她的身體動不了了!
另一邊,沈君遙冷楚音趕到魔淵的時候,只在結界前發現了一灘血跡。
身為神宮新一任的聖主,冷楚音對魔物的氣息再熟悉不過,她神情凝重:“這麼濃烈的氣息,不是一般的魔物。”
沈君遙持劍仰頭:“可這裡的結界並沒有損壞,不像是有魔物從裡面逃出來。”
“應該是結界之外的魔物,看這血跡的方向……它是奔著城內去的。”
沈君遙豁然抬眸:“那我們趕緊回去。”
冷楚音點頭,寡淡的眉眼間也不由浮現擔憂之色,可等兩人轉身之時,卻不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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