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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完午餐,陳興休息了一會兒,又喝了會兒茶。期間見月蒼蓮和她的父親在院子裡散步,算是父女道別。
下午兩點半,由於兩地相距較遠——對馬車而言,見月津島帶著老婆和孩子在門口送行,直到馬車消失在泥路上。又做了兩個多小時的馬車,陳興腰痠腿疼地回到獵鹿人大酒店。
“男爵大人,您那天的英姿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無法忘記。”
剛進酒店大門,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胖子就迎上來,似乎等待已久,臉色堆滿笑容,一上來就說恭維的話。
“你是……”
陳興不認識對方,但別人笑臉相迎,總不好拒人千里。他又不是美女,不需要展現矜持,謙和有禮才是男性之間交往的正解,所以採用“遲疑”的方式,這樣看起來有點兒像“一時沒想起來”。
旁邊的服務生躬身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的老闆,馬維斯先生。”
“不敢不敢……”中年胖子連忙糾正服務生,“在大人面前,我就是一個小老闆,稱我為馬維斯就行了。”
“你好你好。”對方客氣,陳興也跟著客氣。正所謂眾人拾掇柴火高,互相尊敬才是硬道理。陳興伸出手來,和對方握了個手,“您謙虛了,這些天來,感謝您的關照。”
“應該的應該的。”馬維斯點頭哈腰地說道,然後面朝服務生,板起臉,訓斥道,“這位是我們店裡最尊貴的客人,怎麼能按照常規收費,快去告訴前臺,男爵大人的一切費用減半!”
“是。”服務生立即轉身跑向前臺。
“馬維斯先生,您客氣了。”陳興說道。
“這是應該的,男爵大人以後來住店,一律費用減半。”馬維斯豪爽地說道。接著,兩人又互相恭維了幾句。雖然聽起來很客套,甚至有些虛偽,但畢竟兩人之前毫無交集,也算是最基本的社交禮節。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合作伙伴大多數都是這樣的認識的。
陳興從外面回來,馬維斯自然不會叨擾太久,很快就親自把陳興送上電梯,祝他有個愉快的夜晚。
“男爵大人,您的聲望越來越高了。”電梯裡,老k稱讚道。對於一個體面貴族來說,聲望無疑是最重要的一環。
“嗯……”陳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興致不高。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出了電梯,走在安靜的走道上,陳興忽然醒悟過來,頓時生出強烈的危機感。
回想起見月津島對他的態度,以及剛才酒店老闆馬維斯對他的態度,都指向一件事情——大夥都以為他是翠麗絲的人。
但他真的是翠麗絲的人嗎?
答案是否定的。
更重要的是,對方是三王子妃,賴安·馬蘭的合法妻子,而不是冰藍城的女王。
整個貴族圈子都知道賴安是個同性戀,翠麗絲守著活寡,寂寞深閨,柔腸愁楚,如今出手救下一個男人,大夥會覺得他是什麼人?
妥妥的小白臉啊!
如果這事情是真的,那還好說,但問題是,他和翠麗絲沒有半毛錢關係。翠麗絲不會真的把他當做小白臉保護起來,而且現在還沒到她和馬蘭皇室翻臉的時候,為了撇清關係,他很可能就是犧牲品!
想到這裡,他不寒而慄,從頭涼到腳。
“老,老大,有,有貴客。”
不知不覺中,陳興到了房間門口。開門的老吉一看是他,立即激動地說道。
客廳的陽臺,一名身材高瘦的黑袍老者揹負雙手,望著陽臺外面的風景。聽到聲音,老者緩緩回過身來。面容乾瘦枯槁,兩隻眼睛卻炯炯有神,彷彿能看透人的內心。
“我是諾伊斯的亞伯,主上要接見你。”老者說道。聲音低沉沙啞,卻充滿了難以抗拒的力量。
沒有人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強者的氣息,卻也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強大,這才是最讓人感到可怕的地方。
諾伊斯是西大陸的一個王國,翠麗絲的母國。眼前的黑袍老人,自然就是她從諾伊斯帶來的心腹。
“啊……”
陳興吃驚得無以復加,張著嘴巴,半天忘記合攏。什麼,翠麗絲要接見他?搞什麼鬼,怎麼完全不按常理髮展啊?
頭皮隱隱刺痛,預示著危險的發生。巨大的危機感籠罩心頭,可他敢說個“不”字嗎?
“承蒙三王子妃的關照,不知……”陳興採取了剛才的策略,用遲疑表示不明白對方召見自己的目的。
“你有選擇的權利嗎?”亞伯反問道,語氣平淡,就像在說一個基本常識。
“這……”陳興面露猶豫。對方的意思很明確,無論翠麗絲因何種理由召見他,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選擇權不在他手裡。
且不說他是個小男爵,就算他地位再高十倍,也不得不去。
“怎麼,敢算計別人,就不敢面對了?”亞伯問道。
陳興裝傻,一臉茫然,沒接話。
亞伯冷哼一聲,“王前見血,誰是王?”
被亞伯一語道破,陳興沒法再裝下去了,只好問道,“現在嗎?”
他打出“王前見血”的橫幅,就是為了引起翠麗絲的關注。因為翠麗絲認為自己就是王,又或者說,她需要隱晦地向所有人宣佈她是未來的王,所以這句標語對她有神奇的魔力。
“你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亞伯說道,然後轉過身,繼續觀看外面的風景。
陳興楞了幾秒,迅速行動起來,刷牙洗臉洗澡,換新衣服。根據上一世的傳聞,翠麗絲有深度潔癖,任何異味都可能引起她的不快。對於一個血腥殘暴、喜怒無常,並且實力高絕的神經病、虐待狂來說,很可能就是死罪。
據說她的一位女僕因為不小心在她用餐席間放了屁,就被灌了一肚子的蜂蜜,開膛剖腹,扔進紅螞蟻巢穴,足足慘叫了三天三夜。
當然,他上一世多在龍涎河北面活動,那裡是阿麗雅的地盤,刻意詆譭的可能性也有。但不管怎麼說,血腥皇后的兇名是天下皆知,並不是什麼秘密。
因此,陳興必須做好每一個能做好的細節,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慘死當場。
十五分鐘後,陳興收拾完畢,跟著亞伯來到酒店門口。
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停在酒店門口,車身比一般的馬車大了不止一倍,黑木車廂,黃金車輪,車頂蓋著紅色天鵝絨。
在冰藍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平民和小貴族是雙頭馬拉車,大貴族是四頭馬拉車,皇族是六頭馬拉車,國王則是八頭馬拉車。眼前的這輛馬車由六匹壯碩的重挽馬牽引,顯然是皇族的專屬。
陳興有些受寵若驚,遲遲不敢上車。直到亞伯招手,他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車廂內豪華無比,許多材料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他拘謹地坐在不知名的柔軟動物毛皮上,不敢妄動,生怕弄髒了地方。
“啪!”
隨著馬鞭在空氣中的脆響,細碎的馬蹄聲響起,馬車逐漸加速,離開了酒店。
亞伯望著車窗外,一言不發,彷彿冰藍城的風景永遠看不夠。
陳興現在可沒什麼心情看風景,猶豫了好一會兒,開口問道,“不知比起這裡,諾伊斯的風景怎麼樣?”
亞伯明顯地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陳興。沉默了許久,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年輕人,你很聰明。你想知道主上召見你的目的,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估計……”亞伯望向窗外,像是在嘆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陳興識趣地沒有再問,因為別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再問就沒有意思了。
一段時間後,馬車停下了幾次,似乎有人上前詢問,然後又讓開了。陳興沒有看外面,但也知道進入了皇宮範圍。
雖然他沒來過,但上一世在雜誌上看過,冰藍城宮殿的佔地面積非常大,由一座主宮殿,十一座側宮殿,二十九座高塔,七十三座城牆塔樓構成。
大大小小的花園數十個,一條幽夢迴廊將各個宮殿和花園串聯在一起,常年流水,鳥語花香。
透過狹小的車窗,能看見外面林立的雕塑和鮮豔的花朵。
“年輕人,你似乎很緊張啊。”或許是為了緩和氣氛,從進入皇宮範圍就開始閉目養神的亞伯忽然開口說道。
陳興點了點頭。這還用問嗎,一個小男爵去見未來的女王,換成誰都會緊張。
“看你那天在場上,不像是會緊張的人啊。”亞伯半開玩笑地說道。
“哈哈……”陳興乾乾一笑。那怎麼能一樣?他那天是打定主意翠麗絲會出來打壓政敵,順便撈一筆聲望。而今天,誰能來救駕?普天之下,誰又有能力來救駕?
翠麗絲真要殺他,估計只有老國王親臨才有可能。但他們非親非故,又沒有必然的利益聯絡,救他的機率為零。
“你不用擔心,或許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差,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好,用平常心對待就好了。”亞伯安慰道。他是翠麗絲的管家,看著翠麗絲從小長大,一直服侍左右,可以算得上是她半個父親。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強大背後的孤獨,風光之下的寂寞。除了他,翠麗絲幾乎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高處不勝寒,王者總是孤獨的。他由衷地希望,有一個能走進翠麗絲心裡的男人,喚醒她對情感的認知。
她的心扉從未向任何人開啟過,哪怕是他,也只是作為父親和僕人的角色,永遠在心門外徘徊。
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奇蹟般地讓她冰封的內心有了一絲波動。這是前所未見的,她沒有必要也不需要向他撒謊。無論多少王公貴族、年輕才俊、傳奇強者,在她眼中不過是過眼雲煙,激不起一絲漣漪。
儘管對方的地位是低了點,實力也差了點兒,可別說是個小男爵了,哪怕是街邊的小混混,他也希望對方能成功。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可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但不管怎麼說,試一試總是好的。
反正……
也沒什麼損失。
這樣想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
霎時間,陳興感到頭皮一陣刺痛。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馬蹄迴盪在幽靜的小路上。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下了,一座宏偉的宮殿出現在車窗外。
漆黑的石塊,高聳的尖頂,五色斑斕的玻璃,和這座夢幻般的城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陳興跟著亞伯下了車,宮殿前的圓形廣場。一道高聳的拱形雙扇木門映入眼中,上面的柳釘極為大顆,每顆都有拳頭大小,門上橫著粗大的鐵條,古樸厚重。
大門留著一條縫隙,一絲絲火光從門縫中透出。
一靠近宮殿,陳興就感到腦殼刺痛,一陣接一陣,清晰而強烈。
這是曾經無數次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危險感知在告訴他,這扇大門的後面蟄伏著一隻洪荒猛獸。每一秒都在變換著想法,捉摸不定,喜怒無常,根本毫無規律可言。也正因為如此,刺痛的感覺才會呈現出波浪線狀。
前一秒和後一秒的決定判若天淵,就像一個扯著花瓣數奇偶的生死遊戲,又或是頂著太陽穴,玩俄羅斯轉盤的左輪/手槍。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真想掉頭就跑。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根本沒法判斷下一步的行動。
靈海之中,巨浪滔天。狼靈毛髮豎起,發出戰慄的嗥叫。
思緒之間,亞伯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自知無法推拖,一咬牙,走向大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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