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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驚雷劃破天際,‘煉境’空間的第三十六層下起暴雨。

組裝工廠外的小巷被報廢的機器堆滿,雨水擊打在鐵皮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大雨中,三個孩子共同頂著一塊麻將桌大小的塑膠布奔跑,到了堆滿廢品的小山附近,個子最高的少年抖了抖塑膠布上的水,將它仔細地摺好。

另外兩個孩子來到廢品山角落一處半人高的小冰箱面前,開啟冰箱門靈巧地鑽了進去,還不忘呼喊:“楚哥,快來。”

楚妄抱著塑膠布彎腰進入冰箱,將門從裡面關上。

這是一處被‘螻蟻流浪者’們遺棄的廢舊據點,惡劣的居住環境卻成為了孩子們的避風港。

孩子們穿過黑暗的低矮通道,為首的男孩掀開塑膠和破舊毛毯製成的擋風門簾,熱氣隨著微弱的燈光撲面而來,瞬間卸去外面溼冷的寒氣。

門簾後的空間稍微寬敞一些,高度達到成年男人胸口,足以讓孩子們站直身體。這裡像是大廢品站中鑲嵌的小廢品站,有限的圓形空間堆滿了日常用的雜物,大多都十分破舊。

唯一值錢的物件,大概就是懸掛在空間正中的微弱光源。

【螢光之石】(B級):在三米範圍內提供光源,並且產生氧氣。

這個道具是名為小詩的女孩在半年前撿到的,一個玩家不知發生了什麼意外受了重傷,血腳印橫跨半個街區,最終倒在漆黑的角落裡。

夜裡出來撿垃圾的小詩躲在旁邊等了十分鐘,確定這個人涼透了,也沒有其他玩家過來,才放心大膽地上前摸包。

一般來說,煉境空間的玩家死亡後除了積分歸零,身上的道具都會爆出來。

小詩不識字,只認識ABCD。當她發現這塊發光的石頭標註了B級之後,趕忙揣著它跑了回來,連其他普通的消耗道具都沒來得及撿。

經過孩子們當中唯一的文化人楚妄確認,這真的是一個珍貴的B級道具——是那種能在成年玩家手中兌換上千積分的中高階道具!

一般這樣的道具都在經驗老道的玩家手裡,也不知那個人是怎麼淪落到橫屍街頭的地步的。

不過孩子們沒有兌換它的想法,不僅是因為他們不是那些狡詐大人們的對手,更是因為在這裡,他們都是黑戶。

雖然【螢光之石】的照明亮度有限,但對孩子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頂著黯淡的光芒,少年們在邊緣處換下溼漉漉的大衣。

他們的衣服大多都是撿來的,寬大的外衣有些被創意地裁剪成新的樣式,有些則是保持原樣,鼓鼓囊囊地掛在外面。

其中一個男孩將懷裡抱著的袋子遞給留守的夥伴,興奮不已地小聲問,“寶寶睡醒了嗎?”

留守的女孩琳娜身邊有一個紙殼箱,箱上還蓋著一塊起球的薄浴巾。少年們團團圍住紙殼箱,女孩伸手揭開浴巾,他們便毫無防備地對上一張可愛的小臉。

紙殼箱裡面是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女嬰。

她擁有一雙漂亮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在她消瘦蒼白的小臉上顯得格外大而明亮。黑色彎曲的小卷發因為身體沒有什麼營養,有些沒精打采地搭垂在主人的耳邊。

她趴在小毯子上,仰著腦袋,一看到大孩子們,便開心地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在特殊環境生長的孩子們從未擁有過玩具,但面前這個像是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小嬰兒,顯然已經捕獲了所有孩子的心。

楚妄伸手將小嬰兒抱在懷裡,因為缺乏營養,她抱起來輕飄飄的,有一種讓人害怕的脆弱感。

“嘿,伊妮婭,今天過得怎麼樣?”他緩聲道。

懷裡的小寶寶有一個複雜完整的名字,這可不多見——整個孩子隊裡,只有楚妄擁有同樣完整的姓名,因為他是八歲患病時被玩家拋棄的。

更多的像是其他孩子那樣,叫小詩、琳娜、查理、糖豆、小不點等等,都是自己起的。

少年們生活的地方是名為‘煉境’的無限空間,祂以無法預測的篩選方式向外面傳送邀請函,同意信函的人將會被空間接納,成為任務玩家。

祂和玩家深度繫結,以遊戲系統的方式輔助玩家生存,玩家在無限空間裡所需的一切都需要用積分來兌換購買。

煉境像是一個存在於時空裂縫中的神秘位面,沒人知曉它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也不知道它到底已經存在多少年——至少現在的新玩家繫結進入空間裡時,看到內部的一切都已經很完善,各個不同區域的玩家勢力也已經發展成熟。

它一共有九十九層,每一層都和真正的現實世界沒有任何區別,孩子們所在的地方就是第三十六層。

因為這樣類似塔樓特殊的構造,玩家們也將煉境空間稱為中心塔。

在這裡,玩家可以用轉換器在不同層數來往,只是樓層之間的進入要求各有不同。

煉境空間自然是成年人的世界,但也存在兒童。

煉境系統號稱積分能夠在中心塔兌換一切東西,而孩子們,自然也是積分能夠購買的一部分。

人終究是群體動物,滿足了生存需求之後,很多人自然而然開始產生情感需求。有一些玩家在爾虞我詐的殘酷空間待久了,會懷念曾經還是正常人時的人際關係。

相比於和其他玩家構成親密關係然後承擔可能被背刺的風險,許多人會更傾向‘兌換’一個孩子,這個選擇顯然更加單純無害,回饋也更多:

如果購買一個八到十歲的兒童,既可以享受到孩子的孺慕之情,還不用付出前幾年的培養成本。買來的孩子能夠打掃房間、負責後勤,甚至可以接一些低階空間任務賺取積分。

等到再大一點,還能將其培養成小隊友刷低階副本,闖關成功玩家能支配兩份獎勵,失敗了危險時還能拉孩子擋刀——怎麼算價效比都很高。

許多中高階玩家都會領養孩子,但可惜在煉境空間,能夠被購買的孩子不再是家庭的寶貝,而是消耗品和可以賺錢的小工。

至於孩子的來源,除了那些被玩家生下然後拋棄的,很多人猜測煉境會在現實裡帶走那些瀕死早逝的幼小靈魂。至於真正的真相是什麼,誰知道呢。

所以像是楚妄這些遊蕩在養育院外的孩子們,則是少見的黑戶了,既不是玩家,也沒有被系統登記在養育院。

他們大多是被流浪者玩家遺棄的,這些玩家是中心塔的最底層,大多是殘疾或者心理出現了問題,嚴重到無法執行副本任務,又不敢一了百了,只能在空間裡進行那些繁重的後勤任務兌換少得可憐的積分,或許勞累一天也只能換一頓飯吃。

也有些流浪玩家不堪重負真的當了流浪漢,乞討、撿垃圾……可惜中心塔並沒有道德社會的溫情,哪怕在安全區,流浪玩家也會遭受正常玩家的毆打虐待,甚至會被一路跟蹤到安全區外殺掉。

久而久之,大部分流浪者聚集到了被遺棄的層區裡。

如三十六層,這一層世界被稱為垃圾回收場,中心塔產生的大量的廢品都被運轉到這裡。每個禮拜這裡會隨機清除一片區域,如果不幸選錯了落腳點,就會隨著垃圾一起被抹殺消失。

與此同時,這一層還存在著黑市交易,有些玩家願意來這裡交換危險而見不得人的東西,因為沒有安全區,也可能前腳還在交易,後腳就被暗殺。所以來到這裡的玩家,基本都是窮兇極惡之輩。

可以說三十六層黑得五臟俱全,是無限世界殘忍的具象化表現。

孩子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有些流浪者會收養孩子讓他們去挖垃圾,卻連一個名字都吝嗇施捨,通常是一些難聽的稱呼。若是孩子生病了,就將他們丟棄,大量的孩子就這樣被流浪者生下然後幾年之內死去。

楚妄和其他孩子相似又不像,他是正常玩家生下的兒子。他在其他層長大,見識過更大的世界,甚至從四歲開始被父母培養身手,學習文化。

直到他八歲時得了不明原因的重病,在喝了初級治療藥水還沒有起效後,父母果斷地將他帶到三十六層的黑市裡,想要將他賣掉回血。

無限空間的親情就是如此殘酷而現實。

楚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在高燒三個月後不僅沒有死掉,反而擁有了不同尋常的能力。

他逃了出來,從此在三十六層的世界流浪,而後的六年裡,斷斷續續撿了許多孩子,活下來的只有寥寥幾個。

伊妮婭是他撿到的孩子中最與眾不同的,雖然她小小的身體因為營養不足而十分瘦弱,卻擁有著無憂無慮的氣質。

不像是這裡誕生的孩子,似乎生來便順從木訥,彷彿已經預見自己悲慘短暫的一生。

伊妮婭的小手拽著楚妄的帽繩,她抬起頭,懵懂的大眼睛對上養兄沉靜溫和的目光。

她嬰言嬰語的啊啊兩聲,伸起另一隻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臉頰,卻因為年紀太小,還沒發育到能控制好手部力量,一不小心拍在了楚妄的下頜骨上。

嬰兒真的很有力氣,少年的側臉頓時泛起小小的紅痕。

楚妄沒有生氣,他握住她的小手,反而十分高興,“妮婭似乎比上個月有精神多了。”

“是呀是呀。”旁邊蹲著的小男孩查理後怕不已,“前幾個月她就像是小貓一樣,幾乎感受不到呼吸。我真怕她挺不過去呢。”

“將我的晚飯多分給妮婭一些吧。”小詩摸摸寶寶彎曲的小卷發,“這樣她就能變得更強壯啦。”

“她會健康長大的。”楚妄說。

楚妄是孩子們的首領,也是大家的哥哥,不論是什麼話語,只要由他說出來似乎便格外可信。

在一天多次的寶寶握手會結束之後,孩子們開始熟練地分工。有人將小基地外面積攢雨水的小桶拎進來,有人燒火做飯,有人打掃衛生。

明明只是幾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幹起活來卻像是成年人一樣麻利。

兄長楚妄是在危險的白天中尋找物資的重要力量,在忙碌一天後,弟弟妹妹們都不讓他做一點活。

於是,帶孩子的甜蜜任務便交給了他。

楚妄耐心地陪著伊妮婭玩耍,目光專注而柔和。

在當年那場持續不斷的高燒之後,楚妄的左眼從黑色異化成了銀灰色。沒有人知道,在他的異瞳下,整個世界的樣貌變得截然不同。

捲髮寶寶在破舊的毯子上無憂無慮地吐著泡泡,只有少年能夠看到她的頭頂閃爍著的簡短字句。

【??之主:伊妮婭(嬰兒)】

——他面前這個小小的嬰兒,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副本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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