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階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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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嗬……”

“嗬……”

白皙纖細的足踝染上鮮血和汙泥，在地上絕望又無助地蹬動著，像極了雄獅口中瀕死的小鹿，畫面極具殘虐和刺激。

超過正常人類的手足足三倍長的，生長著烏黑尖銳的指甲和指節扭曲的非人大手，在無聲中不斷收緊。

掌心之下泛著青白秀麗的面頰扭曲，足踝在細軟潮溼的沙土上蹬出了兩個深坑。

沾滿了泥土的雙手拼命地推拒，又在異生物身上抓撓，但在絕對的力量之下，一切的抵抗都無濟於事。

細小的經脈蔓延在消瘦的額角，嘴唇已經泛上了青紫，窒息感彷彿要隨著畫面衝破畫面，讓忍不住在天幕之下駐足觀看的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天幕穹頂之下，各種鋼鐵高樓的懸浮螢幕上，都在播放著本月極樂永生遊戲實時精彩畫面的同步直播。

無論是步履匆匆的行人，還是乘坐地面軌道車和駕駛懸浮車的人，他們每一個都會時不時朝著那或大或小的直播熒幕之上，投去各種各樣或興奮或漠然的目光。

甚至有些人光是這樣看著似乎還覺得不過癮，點開了手腕之上的端腦，進入極樂永生遊戲的官方直播頻道，加入言辭激烈的討論。

而畫面的底層和最上層，還飛速滾動著直播彈幕。

【殺了她！殺了她！】

【照我看，這樣死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撕碎她！】

【確實，就這麼讓她死了太便宜了，這不是一個遠古山村背景嗎，應該讓她在這裡活下去，給這些噁心的詭異生物不斷折磨，生不如死！】

【贊同樓上！讓她這麼死太便宜她了，不如讓她做孕育活體，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詭異生物從內裡撕裂！那才好看哈哈哈！她害死了我認識的人，那是個非常好的獵手小隊隊長，小時候還給過我吃的！】

【樓上我投你一票！出賣身體求生的婊，說不定她還會□□得爽到！】

【我也投你一票！話說你們不覺得她長得就像是霓虹區那些接客的基因改造人？】

【雖然但是……就算她該死，被這麼侮辱死也太慘了。】

【殺人償命就是了，一旦面對女性，性羞辱永恆不變是吧？腦子裡長的都是生殖器嗎？言辭未免太過狠毒。】

【她踩著別人屍體通關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狠毒？！】

【聖母滾粗！！！】

彈幕輪轉得飛快，數不清的文字飛快滾動而過。

很快畫面又切換到了其他的直播場景，一群壯漢背靠背站在一起，手持冷兵器時代的刀劍，正在和詭異生物展開激烈的搏鬥。

血肉橫飛，尖叫嘶吼，暴力輸出，團隊作戰。

顯然極樂永生的遊戲直播官方非常知道，到底什麼最直觀最刺激，能夠牢牢抓住觀眾的眼球，容易聯想到性和直觀的暴力血腥是人類永恆不變的惡欲。

並且官方在個人終端頁面不斷彈出激勵觀眾積極參與打賞的視窗，鼓勵他們充值，贊助他們希望活得久一點的角色。

切換了幾個驚險刺激的直播畫面之後，天幕之上的畫面再度切換到了黑漆漆的島嶼，稠密的闊葉綠植之下——陰暗漆黑的角落裡壓倒性的異生物，還有已經停止了蹬腿，翻白眼瀕死的少女。

這一次侮辱性的激烈言辭少了很多，因為異生物掌下的少女已經是渾身泛青，瞳孔渙散，顯然是真的要死了。

而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才剛剛從一場爆炸之中死去，又重新活過來不到幾分鐘就又要死去的——葉梧桐。

直播的熒幕上彈幕仍在持續滾動。

【想活下去有什麼錯？負心薄倖的男人多了去了，殺妻的事情從古至今，分屍和拋屍的方式卻從來沒停止過，我偏偏要她活！】

【叮！id星際迷航打賞182666號先鋒者一套低階護盾。】

【警告，異生物級別過高，低階護盾無法生效……】

【草！】

……

都說人在瀕死的時候，腦子裡會閃什麼跑馬燈，但是葉梧桐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

她供養不足的臟器正在胸腔之中瘋狂造反，葉梧桐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疼得像被刀絞一樣。

而大腦這個慫蛋的玩意，生怕宿主供氧不足先死的是自己，背信棄義開始迅速切斷對臟器和四肢的供氧和指令。

葉梧桐在身體到達某個臨界點之後，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嗬——”葉梧桐最後從喉嚨裡面擠出了一聲氣聲。

然後她不動了。

身體一寸寸柔軟下去，就連胸腔的起伏也徹底消失了。

騎跨在她身上的那個半遮半掩在樹叢之中的異生物，也終於停止了壓制和施力的動作。

但是“他”的雙手，還維持著扼死身下人的姿勢，像是發呆一樣，有好長的時間都沒有動作。

鏡頭始終都在追隨著這邊，在極樂永生遊戲的官方直播間中，可以隨意切換選擇你想要看的組合和個人的直播場景。

這一個小直播間的光影似乎徹底被黑暗吞沒，有些觀眾覺得人死了就沒什麼好看的了，點了離開。

但是也有些觀眾，始終停留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有點悲傷……】

【殺了自己曾經最愛的女人，肯定難受，他本來準備和她求婚的。是她背叛了他。】

【可他已經精神坍塌，他還能記得曾經的事情嗎？】

很快由於畫面長時間靜止，有更多人覺得無趣離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似乎撥開了雲霧，吝嗇地灑下了一點幽光。

“他”在漫長的愣怔過後，終於低下頭，被寬大的樹葉遮掩的頭顱，終於露出了“他”如今的樣貌。

“他”的身軀長得離譜，跪坐在地上的長腿，如果那可以稱之為腿的話，加上“他”躬下身子彎下腰的那部分，按比例來看，他整體足足有三米多長。身後甚至還增生出了一條絕不可能屬於人類，更類似大型兩棲動物的粗糙長尾。

“他”身體的關節發生了竹節樣的硬化和異變，整個頭顱大部分面目全非，被縱橫交錯生長的獠牙和增生的五官積壓得十分恐怖，是噩夢之中都很難窺見的生物。

但他的一雙眼睛卻依舊是人類模樣，只是失去了原本的漆黑清亮，堅韌剛毅，變得渾濁，佈滿血絲，而且眼球在高頻率的震顫著。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隨著“他”低頭的姿勢，涎水順著因為獠牙叢生而無法閉合的口腔流淌而出。

“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卻勒出了一圈血跡。

那已經因為他脖頸的粗大而鑲嵌在皮肉裡面的鐵牌子，刻著屬於“他”曾經獵手小隊的編號，還有他的名字。

——何鸞。

他就是那個在數月前，因為想要給女朋友一個浪漫婚禮，受惑於高昂的星幣，和極樂公司簽訂了遊戲契約，進入永生遊戲的普通人。

卻在高階局之中因為被自己的女朋友背叛，遭受異生物吞噬，極度的痛苦導致精神坍塌，不幸死在遊戲之中。

而何鸞原本也只是一個小人物，哪怕他曾經作為獵手隊伍的一個小隊長，戰績斐然，出入汙染區無數次，依靠售賣獵殺異生物為生，但這也並不多麼令人矚目。

因為這種獵殺異生物為生的高風險職業，在-br星球之中屢見不鮮。

可是永生遊戲會給每一個出現在詭異遊戲的人物，羅列出詳盡的人物生平，只需要將手指輕輕懸停在遊戲人物的上方，就能透過那幾行字，瞭解到他們淺薄一生中最戲劇性的愛恨情仇。

因此這是一場全民皆知的復仇。

這也是觀眾們最喜歡的戲碼。

“正義”以一種最激烈和最血腥姿態被書寫，能夠聊以慰藉生活中那些永遠也得不到所謂正義的壓抑。

這其實是一種興起了很久的娛樂方式，遠古時代依靠演戲和唱歌便能被人追捧的“明星時代”，已經徹底被Ar終結取代。

星元5265年，科技已經能夠將人的壽命無限延長，乃至徹底在光腦，也就是另一個次元之內以精神力的形式永生。

壟斷全球高階人工智慧的極樂公司初次提出“肉身地獄靈魂天堂”的說法，起初在整個-br星球掀起了颶風一般反對的浪潮。

這種形式的“永生”一經被提出，便受到了無數阻止、瘋狂排斥和牴觸，人們仍舊無法拋卻與生俱來的，哪怕因為星球並不宜居，導致的各種遺傳和突發惡性病症的皮囊，接受所謂的主腦異次元“永生”。

但是反對的聲音再怎麼激烈，麻木而繁重，隨時都會因為生存基地外的暴露性.病變導致的死亡而艱難生存的底層人類，依舊無法真的改變什麼。

他們需要刺激。

極樂公司將這種“永生”的形式，稍微包裝一番，變為了一種精神力投放形式的永生遊戲，繼續大肆推廣。

在高昂的星幣和各種底層人求而不得的資源誘惑下，無數人化身“小白鼠”，簽署了所謂“絕對安全”的合同。

身體躺進極樂公司的遊戲艙，接收精神被徹底掠奪和投放，在另一個次元之中進行殘酷的爭奪和相互殘殺，以獲取更加豐富的獎勵，乃至全民的追捧。

而高收益必然伴隨著高風險，肉身雖然在遊戲艙之中接受全方位的營養供給，可精神的坍塌卻是不可逆的。

而加入永生遊戲後，其中關於精神創傷和精神坍塌死亡的高昂理賠，又非常直觀且暴力地鎮壓下了反對的聲浪。

因為這可能是普通人死得最值錢的方式。

而精神坍塌之後，肉身跟隨死亡的人類，也可以永遠留在永生遊戲之中，如同何鸞這樣，在主腦的異次元永生。

永生遊戲在不斷地佐證著極樂公司最初的提議，“肉身地獄，精神天堂。”

“呼……呼……”何鸞的氣息非常亂，而且越來越急，顯然是非常的激動。

因為殺了他身下的人而激動。

關注著這直播間的人還有幾個沒有走，他們在等待著。

等待著發狂的詭異生物，怎麼徹底撕扯開曾經背叛他的愛侶，以鮮血澆滅內心被背叛拋棄的苦痛之火。

但是就在何鸞尖利的指甲，輕輕抬起，放置在那張青白又晦暗的少女面孔上，讓人分不清他是在緬懷逝去的愛人，還是要扯爛這張曾經背棄他的面孔時，異變陡生——

死去的葉梧桐突然詐屍——

上半身驟然抬起，一隻手抓著何鸞粗壯的手腕一扭，當然是沒什麼力度的，至少不足以讓已經變成詭異生物的何鸞感覺到疼痛。

而她的另一隻手以一種非常風騷的走位，順著面前這詭異生物的胸膛下滑到了他跪坐的兩膝之間，精準無比地一掏。

一攥。

一薅。

一扯。

不似人聲的嗥叫響徹整個直播間，剩下那幾個準備看剖屍現場的變態，先是滿臉錯愕，而後下意識在鏡頭之外一夾腿。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