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瑪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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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人，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戰勝一個三米多高的異生物，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人類的潛力無限，腎上腺素飆升到極致，小貓咪永遠也幹不過大老虎。

除非“上樹”。

葉梧桐其實早就看好了落腳點，就在山崖下面，一塊很小很小的，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一個人重量的落腳點。

幸虧她這具身體是系統比照她原本世界的樣子生成的，她對自己身量的認知比較清楚，才敢冒險。

雖然非常非常危險，她也是在賭。

反正已經是生死關頭，必死無疑和九死一生她選擇後者。

因此在異生物何鸞暴怒追過來的瞬間，葉梧桐看準山崖下面落腳點的那一塊石頭，毅然決然地跳了上去。

果然異生物瘋起來不夠理智，不比人聰明，不出意外，他上當了！

葉梧桐眼看著那個異生物追著她跳下懸崖，小心翼翼地貼在山崖邊上，蹬著那一塊窄小的平臺轉身，扒住了山崖邊上，抓住了她之前尋摸好的幾個石塊，這才艱難地重新爬回了山上。

她身上裸露的肌膚也多處被刮傷了，腳底也被扎得生疼，因為山崖下的那個小平臺上並不平整，嶙峋得很。

但是這都沒關係，葉梧桐終於重新爬回盤山路上，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身的熱汗。

躺在涼爽的地面，山風盤旋著從山崖下面捲上來，讓葉梧桐舒爽得像是體驗到在夏天掏出冰箱裡面的汽水喝一樣的愉悅。

直播間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彈幕。

兩極分化得特別嚴重，愛與不愛永遠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愛你一眼萬年，不愛呼吸都是錯。

但是大家感嘆的基本上都是一件事。

那就是這女的看著就像是大棚裡面扣出來的嫩青菜，四肢是嫩杆子一掰就斷，身體是葉片一碾就碎的樣子，但是——是真他媽的難殺啊！

而就在眾人，包括葉梧桐都以為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的小腿上突然纏上了一條自山崖下面甩上來的尾巴。

粗糲而強壯，雖然很多的尾部鱗片顯然都掀起來了，但是精準且靈活地死死纏住了葉梧桐其中一條小腿。

“山雨驚雷”還是來了！

命運似乎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在你以為成功的時候，一個大逼兜把你扇成陀螺。

幾乎是瞬間——直播間裡面的人還沒能反應過來發彈幕的功夫，葉梧桐就已經被這條邪惡而險惡的尾巴，從山崖上面朝著山崖下拖拽而去——

“嗥——”熟悉的嗥叫之聲，如同橫貫長空的電閃驚雷，在所有人的精神上燃起了一串噼裡啪啦的火花。

“草！”葉梧桐率先替直播間的眾人爆了粗口。

但是她反應極快地死死扣住了剛才的那兩塊石頭，手指用力到泛青，連指甲都快要掀起來，疼痛難忍。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只能崩潰地發出嘶吼，眼看著自己一寸寸朝著山崖下面滑去——

但葉梧桐縱使是滿心絕望，也絕不肯認命鬆開手，她和異生物相比簡直不堪一擊的孱弱力度，只為她爭取到了十分短暫的時間。

很快她被拽到了山崖邊上。

但是就在她馬上要被越卷越緊的尾巴扯落山崖的瞬間，她一直扒著的石塊，有一塊在巨大的扳動力量之下，竟然直接脫落了！

直播間的一部分人都不忍心看地閉上眼睛，當然也有人在叫好。

在人的潛意識裡面，正義的一方就應該獲得勝利，這也是千百年的傳承和刻在基因裡面的認知，而顯然，葉梧桐至少在“倫理道德”這一塊，並不是正義的一方。

有那麼瞬間，似乎連山風都已經停滯下來了。

葉梧桐彷彿又回到了導致她死亡爆炸的現場，看到了自己無能為力只能化為飛灰的結局。

可是在連抓住的“救命稻草”都斷裂的當口，她依舊沒有輕易放棄，而是“藝高人膽大”地抓緊了那個足有人頭大的石塊，回過身，雙臂高高舉起，直接朝著——自己被纏住的小腿砸了上去——

“砰！”

“砰！”

“砰砰砰砰砰——”

跪坐在山崖邊，距離山崖只有不到一掌距離就要跌落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用她看上去孱弱無比的雙臂，一次次舉起石塊，朝著異生物的尾巴，也朝著自己的小腿狠狠地砸。

越來越重，越來越猛！

“嚎叫之聲響徹山林——”原本就已經因為跌落山崖而重傷的異生物，竟然再一次在這個他眼中的“螻蟻”手中吃了大虧。

異化後的精神體總有致命的弱點，尾巴不是最致命的，但作為一個人長出尾巴肯定不擅利用，確實是弱點之一。

直播間裡面湧出去的人，再一次瘋狂湧入，在直播間把彈幕刷得密密麻麻。

【反轉反轉再反轉，我過去一年看的直播，沒有今晚一晚上精彩！】

【這小辣妹真他媽的辣啊，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她把那怪獸的尾巴砸爛，自己的小腿也血肉模糊，可是她竟然一聲都沒有叫過！】

【我真的敬她是條漢子！】

【這執著的求生精神真的感動了我，媽的這樣的人不活誰值得活？！id你自己看看好看嗎，為182666號遊戲角色，打賞666星際幣~】

【id爺青回，為182666打賞高階護盾！】

【id只可意會，為182666遊戲角色打賞666星際幣~】

【id***666~】

……

隨著葉梧桐砸得越重越狠，這個連新人都算不上，更是和那些混了幾年的極樂遊戲的明星主播根本無法比擬的小主播葉梧桐，用她頑強的求生意志力，收穫了無數人的打賞。

甚至有高階護盾。

只要開啟高階護盾，至少今夜，沒有任何異生物能傷害到她。

但是葉梧桐根本連直播都不知道，早逝的系統讓她根本不熟悉這詭異遊戲的所有規則。

她只把這一切都當成是真的地獄求生模式。

她甚至沒有任何的怨言和負面情緒，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因此她格外珍惜。

即便是遊戲介面盆滿缽滿的畫面甚至吸引來了幾個眼紅的“網紅選手”，她也始終沒有點開哪怕一下手腕的終端。

而在她彷彿失去了痛覺神經的瘋狂攻擊下，那傷痕遍佈的尾巴，終於不堪痛苦，縮回了懸崖下面。

葉梧桐全程一聲不吭，死死咬著牙關，額頭上汗如雨下，但是她始終瞪大眼睛，並沒有立刻像直播螢幕催促的那樣，離開山崖邊，全力奔跑逃生。

她咬牙挪動了一下，竟然直接蹲在山崖邊上，高舉著石頭，眼神漠然而冷酷地盯著黑漆漆的山崖下面。

而直播間的所有人，知道她是要“不自量力”地和異生物你死我活，一部分誇讚，更多的是在說她不知死活。

但是葉梧桐知道，這是她幹掉何鸞最好的機會。

他們實力相差太多了，只要給對方一丁點喘息的機會，有何鸞和原身的生死糾葛在，她就永遠不得安生。

而剛才她眼睜睜看著異生物跌落山崖，他竟然沒摔死，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爬上來，葉梧桐猜測他也沒有摔到底。

如果不是重傷，一個人化成的異獸，最擅長用的該是雙手把她撕碎，不會是不敢露面從山崖下伸出尾巴，試圖把她拽下去。

他一定是重傷的狀態！

葉梧桐清瘦的脊背，在夜色之中繃緊，分明是兔子一般的無害模樣，雙眸卻猶如狩獵的雄鷹一般銳利。

而終於在彈幕吵瘋後，尾巴被砸得稀巴爛不能再用的何鸞，開始從山崖下朝著上面攀爬。

他一冒頭，葉梧桐就看清了，他半個腦袋都摔得塌陷了，血肉模糊了整張臉，大概是為了減緩下墜的姿勢，雙手尖利的指甲，幾乎大部分都脫落了。

他對著葉梧桐張開巨口，發出震耳欲聾的威懾。

但是葉梧桐卻已經毫不遲疑地舉起了大石頭，朝著他凹陷的那一側頭骨砸了上去。

“噗呲！”

獻血飛濺——

“噗呲噗呲——”

異生物何鸞連尖叫聲都發不出，喉嚨之中盡是嗚咽一般的痛苦聲響。

他不再試圖威懾葉梧桐，想要換個地方爬上來，但是葉梧桐也爬著追他，他從哪裡冒頭，她就從哪裡給他重重一擊！

場面一時間十分的血腥且……令人膽寒。

夜色之中纖白如曇花般脆弱的少女，竟然完完全全壓制了異生物，並且就要殺死對方。

最後的一下，何鸞張開殘破的口腔，準備發出最後的威懾，卻被葉梧桐一石頭砸進口腔，滿口的獠牙碎了個七七八八。

他堵在喉嚨中的叫聲聽上去是那麼哀切痛苦，而他猩紅的雙目，也在這持續性的劇烈疼痛中，褪去了粗壯蔓延的血絲。

在墜落的前一刻，他的雙眼幾乎恢復了人類的漆黑和純淨。

他眼中溢滿了錯愕和痛苦，也盛滿了葉梧桐。

但是山崖上的少女一眼也沒有看他血肉模糊的醜陋樣子，最後用完好的一隻腳，把他徹底踹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雙手撐著山崖邊，像一頭必須確認獵物死亡的貓科動物，聽到了山林下傳來“砰砰砰”連續撞擊的聲音，這才總算是深深吐出了吊在胸膛的那一口氣。

然後她稍微朝著寬闊一點的地方挪了挪，接著癱倒在地上，她已經滿身的泥濘和血汙，頭髮糾纏似蛇一般貼在臉上，是活生生被汗水浸透了。

她躺在那裡，暴力和纖柔極限衝擊著人的視覺，像看一眼就要致人死命的美杜莎。

彈幕已經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除了刷禮物，就是那句恆久不變的“牛逼”。

刷成了一排排的序列，像是戰場聽到了將軍號令，整隊的列兵。

甚至有人說只要她不死，就會一直看她直播，作為一個新手主播來說，直播間的人氣，就是她活命的根本。

這其中大部分人，一開始就是盼著她死的。

而創造了“諸多奇蹟”的葉梧桐，此刻仰頭看著天上孱弱的月光，其實也沒有真的在休息，她在安撫人。

方才她叫也沒叫一聲，但是現在她淚如泉湧。

甚至不大一會兒，就開始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直播間：……

【也能理解吧，畢竟是個小姑娘，人在大難不死之後，總會忍不住落淚的。】

【對對對，她哭了，我給她刷點星幣……】

好多人都表示理解。

但是地上躺著的少女越哭越可憐，甚至蜷縮起來，用剛才砸自己的手，攥起拳頭，狠狠砸自己胸口。

“你好殘暴，還打我嗚嗚嗚嗚……”

“我不跟你好了，我要給你告訴媽媽爸爸！你打我！”

“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哇……”

哭聲從一輛小火車，很快變成了千萬只吵鬧的青蛙。

而地上躺著的少女，哭了一會兒，又把拳頭給鬆開，溼漉可憐的貓眼，透出了些許無奈和冷酷。

微微蹙著眉，安撫自己一樣，拍著自己的頭，又撫摸自己哭得溼漉漉的臉。

那畫面詭異極了。

她溫聲對空氣道：“別哭了瑪利亞，已經沒事了……”

“嗚嗚嗚嗚……剛才嚇死我了。”

“瑪利亞，我們不是贏了嗎？別哭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他媽的別哭了！剛才你怎麼不出來哭，把那個怪物哭死啊！”

“嗚嗚嗚嗚嗚，你罵人。我告訴媽媽！”

“你不是聽媽媽話的乖女孩！”

“你去告訴吧！我們死了，這裡不是家裡，我看你能告訴誰！”

葉梧桐最後怒吼了一聲，一個用力，撐著手臂爬了起來，竟然一瘸一拐地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她剛才雖然砸得足夠兇狠，但是卻不會真的朝著自己的骨頭砸，因此這會兒確實有傷，但不至於走不了路。

但才走兩步，“她”就又哭了。

“腿疼，嗚嗚嗚嗚……走不動。”

葉梧桐走了片刻，又撐著山壁站定，她短暫地將頭靠在山壁上，然後抬起雙臂，緩緩抱住了自己。

“你睡，我揹你走。”

抽噎聲終於慢慢停了。

葉梧桐這才繼續走，但是一邊走，一邊還小聲唱著：“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聲音一會兒哽咽，一會兒清越，時不時還溫聲細語地和自己說話。

直播間裡面的人，看著扶著山壁走得一瘸一拐的少女——齊刷刷的全是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