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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正在都壇上做法,陡然看到這三顆血淋淋的人頭,唬的他直接就忘了詞兒。愣怔在那裡半晌……

還是身後的小道士提醒,他才回過神來,勉強繼續講說《太上三生解冤妙經》雲:

“此經非獨解一人之冤結。汝等各發誠心,誦經百遍,一國之人,應有冤結,悉皆解脫……”

~~

與此同時,南昌城外,贛江之畔,臨時設下的刑場上。

一批又一批的囚犯,被押到江邊,跪地垂首。

劊子手猛地砍下鬼頭刀,一顆顆人頭便滾滾落地。

然後換下一批砍頭的……

要砍的頭實在太多了。到後來,劊子手的鬼頭刀都捲了刃,累得實在抬不起胳膊,只能換官兵來替他們行刑。

最後,江邊密密麻麻堆滿了無頭的屍首,鮮血把贛江都染得通紅,一直流到鄱陽湖時,還能看到縷縷血色。

本來,看殺頭是老百姓最喜歡的娛樂活動。但今天來看熱鬧的南昌市民,全都麻了。他們今天是深深體會到,什麼叫‘人命如草芥’了。

這種大規模的集體處刑,引起他們強烈的恐懼。彷彿下一個就輪到自己被拉進去,一刀咔嚓咯。

他們再也沒法把自己當成看熱鬧的局外人,紛紛想要遠離這個人間地獄般的刑場。卻被全副武裝的軍隊攔了下來——

“燕王殿下有旨,所有人等必須觀刑到最後!否則以同黨論!”

得,這下一個也走不了了,只能留下來繼續觀看這場,給他們帶來巨大恐懼的大規模行刑……

朱棣端坐在監刑臺上,看著眼前恐懼的人群,還有那滾滾落地的人頭,非但不覺得不適,反而還感覺有些興奮。

這種主宰一切,殺人如草芥的感覺,實在太讓人著迷了……

他忽然意識到,大哥不讓老六來幹這個,是有道理的……只要幹一次這種活,就不會再把人命當回事兒了。

想到這,他搖搖頭,強迫自己正常起來,把目光投向南昌城內。心說真正的交鋒,已經開始了吧?

~~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三顆人頭的刺激,天師今日說法的時長明顯比平日短了不少。

草草講完了經,沒有再闡述微言大義,張天師便被道童攙扶著下了都壇,到衙門裡設好的靜室休息。

“那三顆人頭是怎麼回事?”他黑著臉問孫敬修道。

“本來說是明日行刑的,沒成想竟然提到了今天。”孫敬修臉色慘白道:

“而且那三顆人頭才哪到哪?他們已經殺瘋了,在章江門外殺了一批又一批,把贛江都染紅了。這會兒已經殺了好幾千了吧,還在不停的殺呢……”

“好幾千?”張天師聞言,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巨大的恐懼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時,小道童進來稟報道:“教主,楚王殿下召見。”

一聽到這個名字,張天師忽然俯身狂嘔不止。

小道姑們趕緊用痰盂接著,又是撫背又是給他喂丹丸,以清水送服……

忙活好一陣,張天師才緩過勁兒來,軟綿無力的癱在孫敬修懷裡,還在時不時抽搐道:“本座不去。”

“教主,不去怕不是不行啊。”孫敬修也被今日的集體處刑駭到了,唯恐惹那兩位王爺不快,只能苦勸自家天師道:“他們兇焰太盛,這時違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們是魔王,魔王啊。”自幼超然物外沒見過風浪的張天師,是真的怕了。不敢去面對那位殺人盈野的殿下……的弟弟。

“教主,你可是天師啊,怎麼能怕魔王呢?”孫敬修無語道。

便聽張天師幽幽道:“你可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孫敬修登時無言以對。

~~

不過張天師說得再有道理,楚王召見,他是不能不見的。

最後,他還是被下面人七手八腳換上御賜的道袍,送去正堂拜見殿下。

幸好,張天師也是自幼經過專業訓練的,哪怕心裡慌成狗,面上也還能保持天師的體面。

他深吸口氣,進殿之後,向高坐在正位的楚王殿下行稽首禮,口稱拜見殿下。

“張天師平身吧。”楚王殿下微微抬手,含笑看著張懋丞道:“你是本王老師的侄女婿,咱們也算一家人,不必拘禮。”

“多謝殿下。”張懋丞直起身子,楚王又賜了座。

待其在下首坐定,朱楨又感謝他不辭勞苦前來為大師兄主持法事。

“都是應該的。”張懋丞忙笑笑道:“正如殿下所言,都是一家人,就沒必要說兩家話。”

“好,不錯。”朱楨滿意的點點頭道:“沒見面之前,還以為天師像神仙中人,不食人間煙火呢,沒想到如此平易近人。”

張懋丞心說那也得分人,面上卻賠笑道:“貧道對殿下的想法也是一樣的。”

“好,既然伱我如此投緣,那咱們就開啟天窗說亮話。”朱楨便笑道:“天師可知,今日南昌城外血流成河,處死了多少人?”

“有所耳聞……”張懋丞臉色發白,勉強道:“但具體多少人無從得知。”

“五千七百一十二。”朱楨森然報出一串聳人聽聞的數字。

“這麼多……”張懋丞又想吐。但下一刻他就顧不上自己的生理反應了,完全被恐懼佔據了心靈。

只聽朱楨冷聲問道:“知道這些人是因何而死嗎?”

“不,不知道。”張懋丞額頭現汗。

“小部分是因為熊啟泰謀殺劉璉一案,大部分都是因為《不管賬冊》案!”朱楨沉聲道:“而熊啟泰之所以要殺劉璉,也是為了那本《不管賬冊》!”

說著他重重一拍桌案道:“所以,完全可以說,他們都是因為那本《不管賬冊》而死!那本賬冊上到底記的什麼東西,天師應該心知肚明吧!”

朱楨那鋒利如刀的目光,直刺張天師兩眼,讓他無處躲藏,只能汗如漿下道:

“貧道也是剛剛聽說,那是本記載隱田隱戶的賬冊。上頭還有正一道觀的產業,貧道確實御下不嚴啊。”

“貧道回去一定嚴懲不貸,把那些作奸犯科的道士革出山門,任由官府處置!”張天師知道這次出血是在所難免的,索性主動一點道:“此外,正一道願意捐出觀田五萬畝,作為官田。再每年各孝敬二位殿下兩萬貫,如何?”

“但就是不能重新清丈,齊民編戶?”朱楨似笑非笑道。

“殿下,江西曆來便是如此。哪朝哪代的朝廷都會給正一道一些特權的。”張天師說著朝老六拱拱手,半是請求半是示威道:“貧道是皇上欽點的天下道教總領袖,天師府傳承千年,體面還是要維護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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