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宮中風雲（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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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宮牆內，殿宇樓閣沉默地矗立在蒼茫的夜色中，霰雪不斷打在廡殿脊獸上，朔風裹挾著零星雪花呼嘯而過，脊獸上的積雪被吹得片片飛散，爭相追逐著繞過畫棟飛甍，為沉寂而肅穆的皇宮增添了幾分生氣。

突然間，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這片寂靜，迅速在偌大的皇宮中傳盪開來，緊接著，一條巨大的火龍從皇宮的東南方向猛然竄起，沖天火光將夜空照得通紅，仿若白晝。

漫天飛雪，寒風呼嘯，天地間本是一片混沌，卻被那座燃燒的殿宇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宛如一頭猙獰的巨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瘋狂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正在御膳房當值的兩名太監聽見那陣哀叫聲後，當即出門察看，卻見一個黑影從那漫天火光中飛上了屋頂，隨後縱身一躍，便不見了蹤影。

兩名太監頓時嚇得驚慌失措，愣了好半晌，才跌跌撞撞地狂奔出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呼喊著：“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刺客將採買司給燒了！”

很快，有刺客潛入宮中，以及採買司走水的訊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原本平靜的夜色，終是被嘈雜喧譁聲擊碎，各宮霎時亂作一團。

林綰綰正盤膝坐在床榻上，靜靜等著太后的人動手，可就在這時，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她當下心生狐疑道：難不成太后竟如此明目張膽地對自己下手？

就在她疑惑之際，忽聞一道急促的叩門聲響起，隨後便聽見韻春在門外喚道：“姑娘，姑娘快醒醒！”

那聲音裡透著幾分緊張和焦急，林綰綰很快便意識到，應該是外面出了什麼事，她旋即點燃了一盞燭臺，披上斗篷開了門。

一開門便瞧見韻春身旁站著一名將領裝扮的中年男子，另有數名穿著鎧甲的禁軍在院內四處搜尋。林綰綰見到這陣勢，暗道不妙，莫非盧公公的屍體被人發現了，這些禁軍正在連夜查詢兇手？

她暗暗打量著這名將領，此人約莫四旬有餘，體態魁梧，眉眼冷峻而凌厲，鬚髯如戟，此時正肅然注視著自己，眸底似乎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試探。

這目光給林綰綰的感覺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反正看得她有些不自在。而令她疑惑的是，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禁軍將領，為何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林綰綰不慌不忙地緊了緊肩上的斗篷，佯裝睡眼惺忪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還未待韻春回話，便聽那位將領開口詢問道：“姑娘可曾看見有可疑之人出入這院子？”

林綰綰心下一緊，莫非她回來之時不小心被禁軍發現了？但很快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倘若她真的洩露了行蹤，那這些禁軍也不會過了這麼久才尋來。

這麼一想，她當即定下了心，搖頭道：“我一早便歇下了，未曾看見有什麼可疑之人，也未曾聽見有什麼響動。”

禁軍將領眼眸微微一眯，如刀鋒般犀利的目光在林綰綰身上輪了一圈之後，便朝她身後的房間掃視而去。好在這間廂房不算大，屋內的陳設之物一目瞭然，藏沒藏人，一眼便知。

見他如此謹慎，林綰綰索性讓出半個身位，方便他檢視得更清楚些。

禁軍將領緩緩收回了視線，若有所思地覷了她一眼，隨即朝她抱拳道：“打擾姑娘了，煩請姑娘今夜待在屋內，不要外出。”

說完，又朝身後的幾名禁軍交代了些話，便闊步離去。

林綰綰眸底閃過一絲疑惑，旋即將韻春拉進房內，向她打聽道：“方才那人是誰，為何有這麼多禁軍在外面？是出了什麼事嗎？”

韻春神情緊張地張望了下門口，似乎有些忐忑，末了，才壓低聲音說道：“方才那位是統領皇城禁軍的周將軍，聽說是宮裡進了刺客，在採買司縱火，將整個採買司都燒成了灰燼。周將軍為了確保太后娘娘的安危，所以將每間屋子都搜查了一遍，唯恐那賊人藏進了咱們仙福宮。”

林綰綰聞言，目光一凝，心下有些詫異。

皇城禁衛軍的將軍？既然是禁軍統領，此刻不是更應該守在德惠帝身邊麼，為何會守在太后的仙福宮裡？雖說禁軍身份特殊，常年在內宮巡視，可這仙福宮畢竟是太后的居所，如今這樣堂而皇之地在宮內大肆搜查，多少也有些於理不合，難道就不怕太后降罪嗎？

不過林綰綰並未將這些疑問宣之於口，方才見韻春神色如此緊張，倒不像是在擔心有刺客，反倒更像是怕提起那位周將軍時被旁人聽見，莫非其中有什麼忌諱？

林綰綰整理了下思緒，這才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問道：“你是說，有刺客混入宮中，然後將採買司給燒了？”

“是呀，方才聽那些禁軍說，火燒起來時，御膳房當值的兩位公公曾聽見了一陣慘叫聲，後來便瞧見一道黑影從火光中飛了出來，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韻春點了點頭，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胸口，又說道：“聽說那火勢十分兇猛，四處濃煙滾滾，就連天上的雪落下來時都沾著灰燼，可嚇人了。事後在清點人數時，採買司裡的公公卻都沒有出現過，大抵是已經……”

韻春神情悲切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慘叫聲？都死了？

林綰綰心下一凜，莫非採買司除了盧公公之外，還有旁人？可她進採買司的時候分明就只有盧公公，難不成那些人在自己到之前便已經死了？可那慘叫聲又是誰發出來的？

林綰綰思緒紛亂，安撫了韻春兩句，便讓她回房歇著了。

她看了一眼院裡筆挺站著的幾名禁軍，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看來，太后今夜是不會對自己動手了。

林綰綰重新坐回榻上，陷入了沉思。

她不禁想起在密室裡遇到的那個黑衣人，難不成那慘叫聲是他發出來的？他死了？

林綰綰隨即搖了搖頭，很快便否定了這個想法。以那人的武功，縱使中了毒、受了傷，也斷不會被活活燒死才對，在火光中衝出來的黑影，應該便是他。

可這火究竟是誰放的？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燒掉密室裡的信筒還是為了毀屍滅跡？

林綰綰腦中猶如塞入了一團亂麻，難以梳理。今夜在密室裡所發生之事，就像一團團迷霧圍繞在她周圍，尚有諸多疑點都未能解開。

譬如，盧公公是被何人所殺？他手上的琴譜是從何而來？殺他之人又為何知道他有琴譜？而她在密室裡遇到的那個黑衣人，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這些真相彷彿覆蓋在層層迷霧之下，讓她一時難以看清。

不過她可以肯定，那個黑衣人雖然言行散漫不羈，但絕不僅僅是一個大盜那般簡單。

那人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盧公公的密室，卻明目張膽地說是為了盜寶，也未免太過此地無銀。令她詫異的是，他竟連身份和說辭都替自己安排好了，委實令人看不透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可如若真是他殺了盧公公，那根據盧公公臨終時所說的那些隻言片語來看，行兇者應是衝著琴譜而來，可那人明明已經拿到了琴譜，又為何沒有殺自己滅口，還要同自己在那裡周旋，甚至在被自己暗算之後，也未起任何殺心，最後還將琴譜拱手相讓？

可如若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