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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曼姿聽聞蘇景遷受傷後,杏眸瞬間瞪大,滿臉驚愕地看著洛淮舟,“蘇公子受傷了?”
話音剛落,史曼姿又轉眸看向林綰綰,眸底蘊含著一抹擔憂之色。她原想出言寬慰兩句,但瞧見林綰綰面色沉凝,也自知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頃刻間,又將話嚥了回去。
只見林綰綰指尖稍稍一頓,星眸裡的粲然之光一寸寸冷了下去,只餘下一片肅殺清寒,“是誰傷了他?”
她的聲音格外清冽,仿若霜降初雪,縱使洛淮舟垂著頭,卻也能感覺到她周身散發出的凜然殺意,彷彿只要他說出一個名字,她便會立刻尋到那人,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那人擊斃於掌下。
“月晚……”史曼姿從未見過這樣的林綰綰,燭燈與天光在她身上交織,半明半昧,清冷的眸底映照著躍動的燭火,卻彷彿淬了冰,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氣勢,仿若上古神只,揮手之間,便可主宰萬物。
史曼姿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心中既有些震驚,又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擔心,她下意識地握住了林綰綰的手,似安撫,又似擔憂。
洛淮舟怔忪一瞬,心中對林綰綰周身懾人的氣勢略感驚詫,但也並未多想,只當她是聽見蘇景遷受傷的訊息後才會變得如此。
“小月晚,對不起!我……”洛淮舟死死掐著手心,深吸一口氣,方才鼓足勇氣緩緩抬眸,目光中滿是懊悔和內疚。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傷了景遷,當時太混亂了……我只記得那群賊人用黑布蒙著我的眼睛,又堵住了我的嘴巴,將我關在一間屋子裡,還威脅我說,只要我乖乖聽話,便不會要我性命。後來,我聽見外面有打鬥的聲音,又聽見我府中的護衛在向那群賊人盤問我的下落,於是我便使勁撞屋子裡的東西,希望能引起他們的注意。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破門而入,而將我從險境中解救出來的正是景遷,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被山匪綁進了山寨裡。”
洛淮舟雙眼漸漸泛紅,那沾滿塵土的睫毛,微微眨動著,像是沉浸在回憶裡,他輕聲講述著自己當時的見聞,眸底的歉疚之色卻愈來愈濃。
“當時外面有好多山匪,他們手裡拿著武器,凶神惡煞地將我們圍得密不透風,並揚言要讓我們有去無回。後來我才知道,是景遷帶人硬闖山寨時殺了他們的弟兄,徹底激怒了他們。所幸,景遷還帶了幾名江湖高手,他們與那群山匪鏖戰了許久,最後合力廝殺出了一條血路,才助我和府裡的護衛脫離重圍。景遷沿路護著我,可當時風雪太大,天色太暗,我只顧著逃跑,竟沒有注意到,他其實早已在暗中替我擋了數道刀劍。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衣袍已然被劃出了數條口子,上面還不停滲著鮮血……”
說到此處,洛淮舟黯然的眸底已是水霧氤氳,腦海中又不由浮現出蘇景遷身上那一道道殷紅的血口,在他冷玉白肌的映襯下,顯得無比刺目,仿若一朵朵在冰雪下綻放的紅蓮,耀目卻又灼眼。
“都怪我,若是我會武功,也不至於將景遷拖累至此……”
洛淮舟緊咬著後牙,極力壓下喉間的哽咽,清朗的嗓音中不禁多了幾分喑啞,“當景遷將我護送上馬車後,他忽然吐了好大一口血,接著便暈了過去。我當時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馬飛奔回宮讓御醫替景遷醫治,可外面雪虐風饕,山路難行,我們在山上耽擱了好一陣才下了山。幸好景遷帶去的人裡有位大俠略懂些醫術,他喂景遷吃了一粒藥丸,又紮上了幾針,在我們進城時,景遷才總算醒了過來。我本想將他安置在我府上,讓太醫去為他療傷,可他說,你被我母后召進了宮裡,恐怕母后會因我被擄走一事而遷怒於你,讓我立刻進宮將你護送出宮。”
洛淮舟言罷,緩緩閉上了雙眼,遮住了眼底的痛楚,內心深處的自責與愧疚感反覆煎熬著他,令他難以釋懷。
若不是為了救他,景遷何至於會受此重傷?若不是因為他,母后也不會將小月晚召入宮中,那景遷也不會牽掛至此,寧可強撐著重傷之軀,也要親眼見到小月晚無恙。
一切皆是因他而起,是他愧對他們……
念及此,洛淮舟頹然坐下,以手掩面,他甚至不敢去想林綰綰此刻的神情……究竟是怨恨,還是憤怒,抑或者是失望?縱使心中湧動著千言萬語,但最終卻也只能化作一句無力的抱歉。
史曼姿從未見過洛淮舟像這樣痛苦不堪過,在她印象中,這位祿親王素來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可他在對待朋友時,卻又是如此情真意切。
史曼姿眼睫輕顫,目光落在洛淮舟指縫處那抹暗紅的血跡上,她的心彷彿被人用力捏了一把,一股難言的酸澀感縈繞在心頭。她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麼,可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聽完洛淮舟的一番陳述後,林綰綰眉心微蹙,神色幾番變換,瞳眸深處接連掠過數道難以辨識的複雜之色,漸漸地,一切又好似平靜了下來,唯餘一抹沉思之色瀰漫在眸底,如靄似霧,濃郁到幾乎要將她吞沒。
從洛淮舟的描述中,她大致也能猜測出,他口中所謂的“江湖高手”,應當就是天樞閣的人,而那位略懂醫術的大俠,說的大抵便是子衡了。子衡不僅精通醫術,易容之術更是堪稱一絕,他在蘇瑾身邊多年,恐怕也鮮少將自己的原本樣貌示於人前,就連她也是在機緣巧合下才見過一次,洛淮舟認不出他倒也不足為奇。可令她想不通的是,既然有他們在,那蘇瑾又怎會受如此重的傷?
她還記得,以前在北落師門之時,舅舅就曾說過,蘇瑾在武學方面的天賦一點也不比容綏差,若是肯刻苦研習,憑他的智慧,定能青出於藍。闊別經年,她本以為蘇瑾這些年忙於政務,已無暇練武,直到那日,她見到蘇瑾當街出手,她才知道,原來蘇瑾的武功並不在子書和子玉之下。所以,既有天樞閣的高手坐鎮,而蘇瑾的武功也已遠超於一般江湖中人,即便山寨裡的匪寇再多,也不至於會讓蘇瑾重傷吐血,以至昏迷的地步。
吐血……昏迷……這兩個詞不斷在林綰綰的腦海中掠過。
忽然,她目光一滯,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一幕幕過往的畫面逐漸在她眼前浮現,猶如一道白色閃電,在她腦海裡轟然炸開,劈散了濃霧,照亮了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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