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潮湧動（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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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如此質疑自己，太后感到既失望又痛心，她沒想到洛淮舟竟會將這些外人看得如此重要，甚至連她這個母后都可以不在乎了！

即便她曾想要對付林月晚，那也是怕他受人矇騙、被人利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著想，可他非但不領情，還幾次三番出言反駁、質疑自己。如今林月晚既已無恙出宮，他竟還如此不依不饒，她不敢想，若是昨日之計事成，那舟兒又將會如何對待她這個母后？

太后越想越憤懣，心裡亦愈發不安，甚至有一絲驚惶之感，自她心間秘而不宣地流淌而出。

還未待太后從思緒中緩過神來，便見洛淮舟深深地吸了口氣，繼而說道：“兒臣本著孝道去皇寺為母后祈福，只望母后來年能夠康順如意，卻不曾想兒臣此舉竟給了母后一個可乘之機，險些將兒臣的朋友們置於險境。您費盡心機去試探、對付兒臣身邊之人，心裡可曾有一刻在意過兒臣的感受？”

洛淮舟悽楚的聲音在殿內迴盪，語氣中透著無盡失落與悵然，猶如深秋殘紅，片片凋零在瑟瑟寒風中，或零落滿地，或飄零自心間消散，徒增悲慼。

德惠帝目光微閃，眸底暗自劃過一道悲涼。

而洛淮舟這一番話卻猶如一把利刃在太后心頭割開了一道口子，寒風猛然灌入心間，令她的心不由一顫。

太后沒想到洛淮舟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來，更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篤定自己的動機，一時間憤怒、驚慌、不甘、痛心、失望等諸多複雜的情緒充斥在她心頭。

即便她對他人可以不擇手段，但對於洛淮舟這個兒子，她卻是問心無愧的。自他出生起，她便對他百般呵護，儘可能地將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給他，她自認為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可如今卻被這個兒子這般質疑和指責，這無疑讓她倍感痛心與憤懣。

太后眼底頓時氤氳起了幾縷水霧，原本保養得宜的雙手因緊攥而變得泛青，她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兀自將眸底的脆弱給壓了回去，但心底的憤怒與失望卻如同浪濤般一波一波拍打在她內心最脆弱的位置上，讓她難以自抑。

太后猛然抬手指著洛淮舟，痛心疾首地怒斥道：“好啊，好，想不到哀家竟教出了你這麼個兒子，委實好得很！”她的心在洛淮舟犀利的目光下逐漸發冷，眼神也不由變得凌厲起來，“今日你不但一再頂撞哀家，竟還因外人而對哀家心生怨憤，這便是你所謂的孝道？！”

太后憤怒而悲痛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了洛淮舟的眸底，讓他的心猶如被刀子狠狠刺了一下，竟又生出一絲不忍和內疚來，可他一想到太后的所作所為以及她如今仍舊執迷不悟的態度，他又生生將那股翻湧而起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洛淮舟定了定神，卻下意識地避開了太后的視線，就在他正欲開口之際，卻聽一旁的德惠帝忽然輕笑一聲，幽幽道：“母后何必如此疾言厲色，淮舟他有說錯嗎？”

德惠帝此言一出，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洛淮舟微微一愣，似乎從德惠帝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端倪，落在德惠帝身上的目光不由多了一絲探詢之意。

洛淮舟原以為皇兄與母后爭執一番後，心情已然不佳，無心再理會其他事，沒想到他卻為自己再度開口，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還蘊含著某種深意。

太后聞言，赫然轉眸看向德惠帝，悲憤的眸中劃過一絲警惕。她緊緊盯著德惠帝，眸底迸射出絲絲寒芒，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揣摩德惠帝的用意。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德惠帝，只見德惠帝將拿在手中把玩的血玉扳指往案上一扔，隨即抬眸朝太后看去，唇邊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朕確實聽聞母后昨日曾傳召了一名女子入宮，可母后既邀人賞梅，為何不一早便將人召進宮裡，又為何要待到宮門下鑰之前才將人召進宮？母后此舉著實令人費解。”

他說著又不由嗤笑了一聲，眸底似有陰霾籠罩，讓那雙本就略顯涼薄的眸子看上去愈發冷沉，繼而又道：“不過朕現在算是明白了。”

太后眼角一跳，驟然色變，目光閃爍間，掠過一絲驚惶與不安。

“皇帝！”

太后正欲開口制止，德惠帝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他抬眸看著她，兀自往下說道：“難怪昨日傍晚母后會特意派人前來請朕去御花園裡賞梅，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幸而左相入宮議事，這才將此行擱置，否則朕這後宮裡恐怕又要添一位新人了。”

德惠帝話音方落，只見洛淮舟霍然抬首，怔怔地看向太后，眸中盡是震驚與憤怒。

德惠帝微微眯起眸子，唇邊笑意一斂，眸中倏然凝起一道寒芒，而他接下來的話猶如簷下冰凌，既尖銳又寒涼，彷彿要將其刺進太后體內。

“母后往朕這後宮裡塞的人夠多了，如今竟還將主意打到了淮舟的朋友身上，母后此舉可有想過淮舟的感受？您讓他往後該如何去面對他的朋友，又該如何自處？！”

太后沒料到德惠帝竟會毫不顧念母子之情，當著洛淮舟的面毫無保留地將此事道出，她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似乎太過驚愕，竟連眸底的驚惶都沒來得及隱藏。

洛淮舟見太后一時失神，露出這般神情，便已知德惠帝所言恐怕盡是事實。

洛淮舟心中巨震，只覺得愛恨交織，憤懣難平，滿腔悲憤難抑，他對太后的作為感到既震驚又失望，既憤怒又無助。他緊攥的雙手因過分用力而隱隱發顫，彷彿有一隻怪獸從他內心深處竄出，在用力地撕咬著他的心。

他雖然已經猜到母后趁著自己不在之際將小月晚召入宮中，沒存什麼善念，但以為頂多是訓誡、威脅一番，卻沒想到她竟會對小月晚生出加害之心。母后為了不讓他們母子之間生出嫌隙，不惜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將小月晚強留在宮中，好讓她遠離自己。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昨夜皇兄沒被事情耽擱，真的去了御花園，究竟會發生什麼？他又該如何去面對小月晚和景遷？而今日小月晚若在母后的嚴刑拷打下屈打成招，那母后會不會順勢對小月晚痛下殺手，還是說，母后本就打算將小月晚置於死地？

思及此，洛淮舟緊緊攥著顫抖不已的雙手，彷彿要將心中壓抑的情緒統統宣洩出來，那雙噙著水霧的眼睛，正流露出一抹絕望和痛苦。

見洛淮舟雙眼通紅，神情悲慟，太后不禁心生惻隱，剛想緩下態度試圖維繫這段母子情誼，卻聽見洛淮舟聲嘶力竭地衝自己吼來：“您為何要這樣做？您這樣做，將兒臣置於何地？兒臣在您心中究竟算什麼，您可曾有一絲一毫在意過兒臣的感受？！”

「最近這兩章是最難下筆的，反反覆覆修改了很多次，就是為了儘量去挖掘人性的多面性。就好比太后，她很愛自己的兒子，可越愛就越想去掌控他，甚至可以不顧及他的感受，這樣的感情無疑有些畸形。要想將這樣一個人物展現出來，需要儘量去揣摩她的心情，包括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需要反反覆覆地去思索、挖掘。故而更得有些慢，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