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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
還是在英國駐民國總領事白龍度的辦公室之中,福摩沙一五一十的向白龍度說起了自己在案發現場的經歷,最後提出了一個請求。
“領事先生,我確定沙律勳死亡案件背後有中國人的影子,現在請您安排領事館的電臺向這個頻率傳送一封電報,我需要您的幫助。”
他說完從內兜拿出了一個信封,信封表面鮮紅的mi2印戳說明它來自軍情二處,這個為英國擴張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機構無處不在。
旁邊的白龍度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他並不願意跟情報部門打交道,這些傢伙沒有一丁點紳士風度,同時擁有高得嚇人的權力。
就比如在領事館內,他們可以隨意檢視所有人的信件,監聽所有人的電話,甚至連自己這個總領事也不例外,搞得大家十分緊張。
他已經多次向倫敦方面提出了反對意見,明確的要求限制軍情部門在海外的許可權,因為對方的存在已經干擾到使領館的正常工作。
再說了,身邊全是眼睛他要怎麼撈油水,不是他貪婪,而是光靠國王陛下發的那點薪水,退休後恐怕連倫敦的一個廁所都買不起。
我大英自有國情在此。
一瞬間白龍度想到了很多,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接了過來,抬頭略帶諷刺的說道:“真是難以置信。福摩沙先生竟然是軍情二處人員。”
“不,領事先生您誤會了,我只是在執行蘇格蘭場的命令,信封裡有我要發出的電文內容和一份一次性密電碼,請您立刻派人傳送。”
福摩沙面無表情的交代了信封裡有什麼,對於嘲諷沒做任何回應,他能理解白龍度的想法,其實他自己也很反感軍情部門的作風。
並且要不是事關國家利益和帝國的尊嚴,蘇格蘭場可不會跟那些黑西裝合作,萬一此事洩露出去,警方的聲譽將會受到巨大影響。
畢竟在大部分人看來,血腥、陰謀、背叛、謊言是情報行業的代名詞,與其同流合汙沒有好下場,必須堅定地劃清界限和保持距離。
白龍度看了對方一眼,明白這位也被軍情部門坑了,便笑吟吟走出了辦公室前往電訊部門,至於電文內容,領事先生沒興趣知道。
在殖民地和民國混了這麼多年,他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管的不管、不該聽的不聽,只有這樣才會活得長久。
在英國人之間互相勾心鬥角的時候,左重收到了新人關於福摩沙的彙報,他大概看了兩眼就將報告扔到了一旁,結果在意料之中。
自己親自安排的現場、佈置的證據,出事的機率不大,何況那些服務生早就離開了金陵,人海茫茫,想再找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沒有證據。
沒有人證。
除非福摩沙做法讓沙律勳從地獄上來作證,否則這件案子到此就結束了,自己算是圓滿完成了光頭交給的任務,沒白拿這份軍餉。
左重將雙腳敲在辦公桌上,伸手拿過電話抱在懷中,轉動話柄對外打了個電話,好些日子沒有見班軍和邢漢良了,真有點想他們。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現在他的身份很敏感,跟任何人走的近了都容易給對方帶來大麻煩,最好疏遠一些。
正想著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的班軍聲音有些疲倦,不過聽到邀請還是很開心的答應了,看來海關緝私科最近的公務繁忙的很哪。
只是老班的職務屬於事少錢多那種,不該如此辛苦,難道又有人欺負老同學,要是真的話,他就要查一查海關裡有沒有跟日諜了。
左重一邊思考,一邊跟班軍約好晚上的見面時間,並讓對方喊上邢漢良,今天晚上他決定不醉不歸,好好跟老同學老朋友聚一聚。
幹了情報這行,神經老是緊繃著容易出事,適當的放鬆是必不可少的,順便再聊一聊大家近期的狀況,看看自己有什麼能幫忙的。
俗話說幫人就是幫己,特務處跟內政部警政司關係這麼融洽,其中就有邢漢良的功勞,不然那幫軍中出身的警官可沒那麼好說話。
還有海關方面,他們之前調查日諜案件時對方一直非常配合,提供了很多商業機構的資料與人員資訊,這一切都靠班軍從中斡旋。
在官場之上,同鄉、同學就是最好的利益紐帶,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是做不成大事的,幹事業不能單打獨鬥,要善於借力。
所以一到下班時間,左重就開著車提前到了德鶴樓,自從藥品案時來了一趟,這裡就成了他宴客的固定場所,此地除了貴沒毛病。
他在門口沒等多久,就看見一輛警車遠遠地駛了過來,顯然邢漢良這小子混得不錯,連專車都有了,這可是高階長官才有的待遇。
這也正常,有遠房舅舅留下來的人脈,又有特務處的特殊關係在,加上楊科長關照,這樣的人才不升官誰升官,想混得不好都難。
“左重。”那邊邢漢良一下車就用力的招了招手。
左重同樣笑著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漢良,老班。”
見了面,三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開心地站在德鶴樓門口聊了好一會,直到夥計詢問是否可以上菜了,三人這才一起走進了飯店中。
剛一坐下,邢漢良就興奮的通報了一個好訊息:“左重,我現在已經是治安股副股長,以後若是你有什麼案子想調檔案就簡單多了。”
“哦?”
左重聞言眼睛一亮,警政司治安股的位置非常重要,掌握了很多金陵頭面人物的檔案,黑的白的都有,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好訊息。
以往情報科調動檔案都需要走正式程式,雖然也沒有人為難,可總歸不夠保密,如今治安股有了自己人,再想查什麼人就簡單多了。
他笑著問道:“是不是你舅舅那邊使了力,這個位置雖然官職不高但油水頗大,還能和方方面面建立關係,對你未來進步很有幫助。”
“是啊,我舅舅也這麼說,他在地方上站穩了腳跟。跟了一個大長官,內政部的老關係願意幾分薄面,這不,我就坐上了這個位置。”
邢漢良幾句話說出了升官的來龍去脈,想想剛去警政司時被排擠到分署的事情,心中不禁感慨,果然是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哈哈,左重,你就不要說漢良了,你如今是堂堂的中校情報科長,在咱們杭州警官學校的結業人員中可是官階和軍銜最高的一位。”
一旁的班軍插了句嘴,接著面色複雜地說道:“想當初我還勸你不要進入特務處,現在看來是我錯了,你小子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只是幹這行太得罪人,你做事情要三思而後行,有時候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他這些話不好聽,卻是肺腑之言,俗話說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要是在得勢時不思退路,爬的再高到最後也很可能是一場空。
“老班你這話說的不對,金子到哪都會發光,信不信,說不定我到了警察廳混的比在特務處還好,沒看漢良這傢伙都當上了股長嘛。”
左重先是開了個小玩笑,而後一臉嚴肅回道:“多謝提醒,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做事向來謹遵內心的良知,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進入特務處之後,所抓、群殺之人都是國家和民族的敵人,就算百年後因此下陰曹地府,受盡十八層地獄的酷刑,我也絕不後悔。”
“那就好,那就好。”
班軍很是欣慰。在警官學校相處了這麼久,他是真不希望這位小兄弟最後走上絕路,幹情報這行能得善終的很少,必須時刻警惕。
“老班,別光我們說啊,嫂子和孩子最近怎麼樣,老人家的身體也還好吧,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看一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邢漢良見話題有些沉重,便說起了班軍的家人,同窗兩年,他知道這位老大哥心裡最牽掛的就是親人,一旦提起來那就說個不停。
左重也轉頭看向班軍,其實他早就想勸對方將老人送到歐洲或者美國治療,現在這個年代,西方的醫療水平確實比民國要好很多。
如果錢方面不湊手,自己可以幫忙,總不能看著老人受罪,反正那些工資放在銀行裡也是放著,還不如借給朋友解決實際的困難。
聽著兩位好友的關心,班軍笑了笑說道:“他們都回老家啦,金陵的物價太高,我那點薪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不如回鄉自在。”
“回鄉了?”
“什麼時候的事?”
左重和邢漢良都有些驚訝這事也太突然了,金陵的教育、醫療都比鄉下好得多,回去之後孩子上學怎麼辦?老人的治療又怎麼辦?
“恩。”
班軍笑眯眯地回答道:“就是前兩天的事,現在多存一點錢,將來可以給孩子多留點,老人那有醫院開的藥,吃完買了寄回去就是。”
“喔,這樣也不錯。”
邢漢良本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立刻不再追問了。
而左重見對方說的輕鬆,又是別人的家裡事,便也不好再勸說,可看了一眼與往日有些許不同的班軍,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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