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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寢不語。

這句話出自《論語·鄉黨》篇,意思是要求人們時時處處以君子的標準要求自己,讓自己的行為不逾禮。

民國以及同屬中┴華文化圈的日本對於這一點有著類似的要求,特別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群。

武希文顯然就是其中一員,哪怕被軍統逮捕,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他也沒有開口說話,安靜享受著屬於自己的早餐。

甚至江灘上不斷響起的槍聲和求饒聲,同樣沒能讓此人遲疑片刻,就像那些死去的袍哥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不說話,左重更加不會,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整個日諜情報網被摧毀,該著急的是對方。

餐桌上只剩下湯勺和碗碟的碰撞聲,兩人慢條斯理地將桌面上的菜品和米飯消滅完,武希文滿足的雙手合十感謝道。

“多謝左先生的熱情款待,這些日料的確非常正宗,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由來自大坂的名廚所烹飪,您費心了。”

他口中說著謝謝,毫不掩飾自己對日本文化的瞭解,這相當於承認了日諜身份,桉子似乎已經破了。

結果左重拿出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對桉件避而不談:“武先生,你猜錯了,這是中國廚師準備的。

俗話說知己知彼才可以百戰百勝,研究對手的飲食刁慣與口味,就是其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

據我說知,貴國間諜學校裡那些民國小鎮中,同樣有著許多擅長中國菜的廚師,我說的對吧。”

武希文斂起笑容,中國人連這些事情都知道,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震驚中他再次表明了配合的態度。

“左副局長,我願意與軍統合作,向你們提供所有情報,前提是你們必須保證我的生命安全。

您不用懷疑,為表誠意,我可以將黃山官邸周邊釋放燃篝火,為轟炸機進行地面引導的人交出來。”

對此左重還是沒有正面回應,隨意揮揮手讓小特務撤去桌上的餐盤,接著轉頭看向武希文。

“武先生,左右無事,不如咱們玩幾局竹骨撲克消消食如何,就沙蟹一吧,崇禮社開了那麼多賭┴坊,你應該知道規則。

至於賭┴注嘛,來點刺┴激的,就用你手下的性命,你贏了,我可以放過他們,讓他們去監獄服刑,如果你輸了……”

他笑呵呵的指著江灘上的袍哥沒有把話說完,意思非常清楚,對方要是輸了,在場的嫌犯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說話間,歸有光又槍斃了一個重傷者,剩下的嫌犯有人面如土色,有人癱軟在地,有人則高聲咒罵,神態癲狂。

武希文眼角微微抽搐,沙蟹他當然會,但是用人命當籌┴碼還是第一次遇到,笑面虎,果然名不虛傳。

很明顯,對方並不相信自己的投降,也不想聽自己的招供,試圖透過處死俘虜的方式施加壓力,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這種情況下他除了接受挑戰別無選擇,否則便在氣勢上輸了,審訊和反審訊的重點就是看誰能在交談中佔據上峰。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跟左重賭一賭,看看誰的手段更高明吧,即使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江邊那些袍哥大多數是中國人,能為天蝗陛下犧牲是他們無上的光榮,想到這武希文點了點頭。

“好,痛快,春陽,發牌。”

對面的左重看到武希文同意了自己的提議,笑著命令鄔春陽當起了河官(非錯字),沙蟹需要有人發牌。

鄔春陽聽到命令面無表情的走到桌子旁,將一盒竹骨撲克開啟推到二人面前展示了一遍,以示公坪。

等左重和武希文都確認了撲克本身沒有問題之後,他將牌全部倒扣在桌面上開始洗牌,動作非常嫻熟。

“左先生,這位長官想必就是您的左膀右臂和最信賴的手下,軍統第一處處長鄔處長吧,久仰大名。”

武希文眼睛緊緊盯著鄔春陽的手,以防對方在洗牌過程出千,同時還不忘出言試探。

左重輕聲笑了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接過鄔春陽發來的第一張暗牌後敲了敲桌子的邊沿。

宋明浩立刻一個助跑跳過來遞上了一支香菸,老油條就是老油條,掏煙、點菸的動作一氣呵成。

輕輕吐出一口煙霧,左重順手拿起第二張明牌看了一眼,瞄了瞄武希文面前的撲克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左某的牌比武先生要大,我先下┴注,剛剛開始咱們玩小點,要不就先賭十個吧。”

話音未落,鄔春陽對岸邊喊了一聲,隨即十個日諜嫌犯被特務推了出來,歸有光舉槍對準犯人,神情冷漠隨時準備開火。

武希文目不斜視,看看暗牌又看看明牌露出了微笑,似乎對自己的牌很有信心,欣然回答道。

“左副局長好興致,鄙人捨命陪君子,跟了,只希望您能夠言而有信,萬一輸了,您可千萬不要反悔。”

左重伸手將第三張竹骨撲克拿回來,看到是張小牌也不懊惱,漫不經心的放到一旁澹定講話。

“放心,左某向來一口唾沫一顆釘子,對了,你剛剛說的地面引導┴人員,指的是不是辛力生和另外兩人。

其中一個身高在1米58到1米62左右,孔武有力,有軍方背景,懂土工作業,那條防火溝挖得非常漂亮。

還有一個應當是黃山官邸周邊的居民或者樵夫,分多次將木柴帶到了篝火處,沒有在現場蒐集可燃物。

武掌旗,你的手下很專業,若不是你埋伏在文仁堂的茶倌冒然動手,我們還不一定能找到你和崇禮社。”

什麼叫殺人誅心,這就叫殺人誅心,左重明明白白告訴武希文,你所謂的秘密我們都知道,沒有任何意義。

你要想要活命或者證明投降的誠意,就必須說出一些更加有價值的情報,一些軍統沒有掌握的高等級情報。

“左長官厲害。”

武希文面露欽佩,舉起大拇指誇了一句,下一刻略帶得意的搖了搖自己的第三張牌,提出加大籌┴碼。

“承讓,看來今天我的運氣不錯,那就再加十個,左副局長您跟不跟?若是不跟,武某可要開牌了。”

“跟。”

左重簡單回了一個字,死得又不是軍統的人,對方都不害怕,他怕什麼,況且這些嫌犯哪個不是作惡多端,槍斃都算便宜他們了。

很快第四張、第五張牌被鄔春陽發出,武希文接到的牌都比左重的大,於是又連續加了兩注,籌┴碼從二十人上升到了四十人。

這麼多人跪在地上黑壓壓的一片,場面蔚為壯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兩人露出第一張暗牌。

“同花!”

武希文用力翻開暗牌,赫然是五張花色一樣的撲克,這在沙蟹中算是大牌,怪不得如此信心十足。

但沒等他高興多久,左重也將自己的暗牌亮了出來,他的笑容當即僵在了臉上,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滿堂紅,承讓。”

左重把三張同一點數的牌和一對其他點數的牌推到桌子中間,這副牌剛好大過武希文的同花。

“副座贏了!”

伺候牌局的宋明浩見狀興奮地大叫了一聲,一陣槍聲響起,四十個嫌犯挨個栽倒在江灘上。

鮮血順著水溝慢慢流進了長江中暈染開來,迅速染紅了江面,一陣風吹過,紅色的浪花輕輕拍打在岸邊。

“再來!”

武希文兩眼通紅有些激動,被軍統發現和逮捕他認了,畢竟這是潛伏,國府本身就是優勢的一方,他們失敗不丟人。

不過說到牌技,他自認比左重更有經驗,在禮字堂混了這麼多年,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結果還是輸了,他不服氣。

左重望著已經上頭的對手,暗暗搖了搖頭,自己確實不怎麼會玩牌,可他有空間啊,就算想輸都辦不到。

俗話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想賭就賭吧,他攤攤手錶示悉聽尊便,今天就算賭神來了也沒用。

“我押五十人!”

武希文此刻就像一個徹底輸紅眼的賭徒,上來就來了把大的,希望能一次翻本,完全忘記了這是用人命在博弈。

此人作為一個職業特工竟然如此衝動,實在有些出人意料,然而仔細想一想,對方這個反應倒也正常。

獨特的地理位置、缺乏的資源特點導致日本人表現出異於其他地區人種的賭性,比如動不動就賭國運。

可以說,十九世紀後半頁,二十世紀初期的東┴亞近代史和地緣政┴治,都跟日本的賭國執行動息息相關。

問題是十賭九輸,何況對手有外┴掛,所以半個小時後,武希文看著江灘上密密麻麻的屍體,徹底陷入了呆滯。

傻坐了一會,他仍不死心,聲音沙啞道:“我再押……”

“還押?你已經沒籌┴碼了。”

左重好心提醒了對方一句,四個堂口有日諜嫌疑的底層袍哥全在這了,一個沒落全躺那呢。

武希文彷彿被這句話刺┴激到了,一下子跳了起來,徹底放棄了偽裝,面目猙獰的發出了威脅。

“左重,你贏了我又能怎樣,大日┴本帝國一定會打敗民國,勝利終將屬於我們,天鬧黑卡板載!

“呵呵,輸不起了嗎?”

面對歇斯底里的日諜,左重澹笑中起身,背手看著滾滾流淌的江水,口中悠悠敘說著中┴華文明史。

“五千年前我們和埃及人一樣直面滔天的洪水,四千年前我們和古┴巴比倫人一樣鑄造著青銅器。

三千年前我們和希臘人一樣在思考宇宙間的哲學,兩千年前我們和羅馬人一樣征討四方。

一千年前我們和精通貿易的大食人一樣富足無比,而現在我們正在跟你們和西方一較長短。

五千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歷史的牌桌上,從未離開過,而我們的對手卻已經換了好幾輪!”

說到最後一句時,左重突然轉身,銳利的目光宛如利劍直直刺進武希文的靈魂之中,同時反問道。

“所以,你憑什麼覺得勝利屬於你們?”

被喝問的武希文無言以對,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不禁懷疑這場戰爭帝國是不起真的找錯了對手。

而旁邊的古琦、鄔春陽等人聽到這番話,激動得熱淚眼眶,一股自豪的情緒湧上心頭,難以抑制。

是啊,曾經跟中┴華民族一較長短的諸多古老民族或者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或者被徹底馴服。

唯有我們還站在這裡,等待下一次的光榮復興,這是無數先輩用生命換來的榮耀,誰也阻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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