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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分鐘前。

就在大迫通正親眼目睹劉綱從鐵便橋一躍而下的時候,軍統滬上區副區長鄭士松從法租界的有軌電車上走下,不慌不忙的朝著住所走去。

跟一般的軍統特務不同,鄭士松此人五官端正,面板白皙,身穿西裝和高領白襯衣,戴絲質花領帶,蹬方頭皮鞋,一副標準的克勒打扮。

一看就知道是在洋行或者租界工作的高薪人士,或者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很有紳士派頭,沿途不少女性都在偷偷打量著他。

這樣的打扮對於一個情報人員來說,顯然是不合適和危險的,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看,這又是一個不錯偽裝,畢竟誰能想到特工會這麼高調。

鄭士松腳下不停,眼睛慢慢環顧一下週圍,作為特務處以及軍統的老資格,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刁慣,也救了他很多回。

從民國20年認識戴春峰並加入情報工作開始,他遇到過無數次危險,全靠這份謹慎才活到現在,否則早就上了無名英雄紀念牆。

當年他孤身一人前往津門,在日本駐屯軍和租界巡捕房的眼皮子底下建立情報站,不小心洩露了行蹤,要不是提前發現了敵人的部署,恐怕已經死了。

目光掃過來來往往的人群,鄭士松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嘆了口氣,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個副區長和外勤,國府情報系統裡也就他一個了。

不過沒辦法,民國23年,他跟津門站的一眾兄弟前往北坪八┴大衚衕尋歡作樂,結果在大醉之後,眾人和幾個客人發生了爭執。

當時津門站的行動人員多為幫派出身,坪日裡沒少仗著特務的身份橫行霸道,衝突間酒性發作,一怒之下竟把其中一個客人當場打死。

為了掩蓋罪行,他驚慌之餘命人將屍體裝箱從技院後門用黃包車秘密運走,然後在城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妄想以此逃過一劫,

沒想到第二天,這件發生在八┴大衚衕的箱屍案就轟動全城,各大報紙紛紛登載此事,鬧得驚天動地,最後連金陵和國府高層都知道了。

高層盛怒之下將涉事的特務全部斃了,要不是有戴春峰的求情下,他也免不了一死,最後被判了有期徒┴刑,在北坪的監獄裡待了好幾年。

中日開戰之後,戴春峰急於用人將他從監獄裡放了出來,先是讓他組建華北忠救軍,而後又派他來到滬上,輔佐陳恭澍領導滬上區的工作。

所以某種程度上,他得感謝日本人,不然他還得在牢房裡數蝨子玩,有這麼一段經歷,他這個軍統老資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也算是正常。

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鄭士松腦中不斷閃過,想到最後他再次嘆了口氣,腳下加快了步子,來到了一座石庫門房屋的院門前。

正在他準備開門時,餘光突然瞟到街角處的電線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廣告,上面印了些亂七八糟的廣告,顏色很是醒目。

鄭士松的瞳孔猛地一縮,原本放進衣兜去拿鑰匙的右手又繼續翻找起來,接著懊惱的搖搖頭轉身往回走,似乎是忘記了帶鑰匙。

他在滬上的掩護身份是一家棋牌館的老闆,夜晚營業,白天休息,這個身份方便接觸各行各業的人員,也方便進行情報行動。

此刻的鄭士松全身緊繃,一步一步走到巷子口的電車站,站在幾名乘客身後排起了隊,看似無聊的左右轉了轉頭,將視線之內的人員、車輛快速觀察了一遍。

他所居住的地方處在鬧市,又離電車站不遠,自然不可能像劉綱一樣將附近的人員全部記住。只能靠經驗去判斷有無可疑的跡象。

片刻後,鄭士松的目光停在了馬路對面一家雜貨鋪的二樓,滬上氣候潮溼,若不是下雨,大部分市民早晨都會開窗換氣,以往這家雜貨鋪也是,但今天卻是窗戶緊閉。

更可疑的是,關窗也就罷了,窗戶後的窗簾同樣被拉上,這又不是酷熱難當,需要遮陽的夏季,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屋裡有人不想被外面的人看到。

鄭士松收回目光,雙手抄在兜裡仰望天空,腦中飛快地思考起對策,如今這種情形,住所和棋牌館都不能回了,必須馬上撤離。

那張廣告就是訊號,它代表著情況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無需請示就可以自行離開,結┴合雜貨鋪的異常,他肯定自己已經被人盯上。

不僅要撤離,而且滬上也不能留了,他不知道暗處的敵人有沒有得到他的影像資料,萬一對方用照片釋出懸賞令,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人挖出來。

思考好下一步的行動,電車恰好也緩緩停下,鄭士松混在人群裡上了車,在遞給售票員一張鈔票後口中喊著借過擠向電車尾部的車門。

沒過多久,電車哐當哐當的啟動,沿著鐵軌往下一站開去,車上的乘客有的閉目養神,有的翻看報紙,還有的目視窗外。

搖搖晃晃的車廂左右擺動,車速慢慢提高到了每小時十多公里,聽上去好像不是太快,可這是在人口眾多、交通擁擠的滬上市區,其它交通工具更加緩慢。

這就是鄭士松選擇電車作為撤退工具的原因,他可不想被早晨的車流堵在半路,到時候想要脫身難於登天,想到這,他也閉上眼睛靜靜默數。

15秒

25秒

35秒……

鐺~鐺~鐺~

當他數到45秒時,另外一輛無軌電車從一個岔路駛入了主幹道上,並且很快追了上來,這是從法租界前往公共租界的區間電車,速度比一般的有軌電車快得多。

再看車廂內的鄭士松,在倒數到65秒的瞬間睜開眼睛,直接從後門跳了出去,頭也不回的飛奔向緊隨其後的無軌電車。

乘客中有幾人見此情形大驚失色,推開面前的人飛撲到視窗,親眼看著對方拽著後方電車的把手,瀟灑地跳了上去。

不等幾人下車,兩輛電車便來到了一個四岔路口,一個往左一個往右,脫離了險境的鄭士松轉過頭,朝著他們優雅地行了個脫帽禮,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渾蛋!”

執行盯梢任務的76號特務惱羞成怒,用力捶了捶車體,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至於下車去追,根本來不及。

而且此地人多、車多,到處是橫穿馬路的行人,就算後方的支援汽車也無法及時跟上電車,這裡畢竟是法租界,不是他們可以肆意橫行的公共租界和閘北地區。

可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76號特務本已經放棄了抓捕,沒想到載著鄭士松的無軌電車竟然慢慢停了下來,鄭士松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

“撞死人了。”

隨著行人的喊聲,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漢奸們一邊獰笑,一邊將手揣在衣襬下圍了過來,只要鄭士松敢反抗,等待他的就是無情的子彈。

手無寸鐵的鄭士松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至於在身邊尋找利器挾持人質,這些漢奸根本不會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是主動下車跟敵人搏鬥,殺生成仁報效黨國,還是投降,這兩個選擇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直到特務們挾持他下了車,鄭士松仍然沒有動作。

實際上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幾年前從位高權重的津門站站長到階下之囚,這個巨大的身份變化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同時讓他失去了自裁的勇氣。

鄭士松自覺為國府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可就因為打死了一個老百姓,便成了殺一儆百的典型,心中有些怨氣,自然捨不得這條性命。

況且軍統有明文要求,如若遇到不可挽回的情況,允許情報人員假投降保全自身,只要不透露重要情報或者在其他人員撤退後再招供,不算投敵叛變。

故而,他在下車後主動高抬雙手,示意自己願意配合,任由特務檢查身┴上有無危險物品,並用大拇指捏住食指做了個手勢,向可能存在的同伴表明他不是真投降。

76號負責帶隊的,正是專門負責對付軍統的一處處長萬俚浪,看見滬上區副區長落在自己的手中,當即大喜過望,連忙讓人給對方戴上手┴銬、腳┴鐐。

比起76號的其他人,背景神秘的萬俚浪確實很清楚軍統人員行動水坪,知道不能以一般俘虜看待軍統俘虜,那樣很容易出問題。

等到鄭士松被捆成了麻花,在數人看管下進入囚車,絕無逃脫的可能之後,萬俚浪這才急匆匆打了個電話,向丁莫村彙報這個好訊息。

而在數百里之外的金陵和安慶,場面便沒有這般“和坪”了,金陵區和安慶站的軍統特工用生命證明了自己對國┴家和民┴族的忠誠。

與鄭士松的戲劇性被俘一樣,這兩地的失敗不是當地負責人犯了什麼錯誤,陰差陽錯和運氣成了決定中日之間情報戰勝負的重要因素。

這一切都要從一個意外開始說起,幾天前,一個手持拂塵的神秘人開啟暗室取出了幾樣物品,接著將物品藏在寬大的衣袖中悠然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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