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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重看著“梨花帶雨”的弗朗索瓦·黃微微一笑,跟其握了握手,然後來到凳子旁坐下,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緩緩問道。

“弗朗索瓦先生,你不是在江城的法國洋行工作嗎,怎麼突然跑到山城來了,還參與了黑市黃金交易,嘖嘖,這可是破壞戰時經濟的大罪啊。”

一見面還沒敘舊,左重就把一頂大帽子扣到了對方的頭上,弗朗索瓦·黃聞言躥到了他的身旁,彎著腰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解釋起來。

“長官,您不知道,我在法租界的房子被日本人的轟炸波及,要不是當天我們一家去參加領事館的晚宴,只怕已經全部死在江城了。

沒有了房子和財產,法國人不僅不幫我,還落井下石,將我從洋行中開除了,幸好之前我在英國人的銀行存了些黃金,這才沒有餓死。”

提到這件事,弗朗索瓦·黃氣得滿臉通紅,隨即話鋒一轉:“既然法國人靠不住,鄙人就只能找門路來了山城,在黑市上混口飯吃。”

左重瞟了瞟對方,似笑非笑道:“混口飯吃,弗朗索瓦先生太謙虛了,幾百兩黃金的本錢,即使在黑市上也算得上有數的大交易商了。

還有來了山城為什麼不來找左某,你應該知道左某的身份,上次臨別時我說過,以後有需要咱們可以合作嘛,莫非你是看不起左某?”

弗朗索瓦·黃連連搖頭,笑容更加謙卑:“左長官哪裡的話,您位高權重,鄙人不敢打擾,這不正好中統那邊有點門路,便沒來找您。”

兩人一問一答聊了一會,左重大概瞭解了弗朗索瓦·黃的近期經歷,至於真假很好查證,以軍統江城站的實力很容易就能打聽到。

他起身看了看手錶,對一旁的鄔春陽點點頭:“你給弗朗索瓦先生開具釋放證明,那些黃金嘛,按照規矩抽三成,剩下的還回去。”

說完又笑呵呵詢問弗朗索瓦·黃:“我的老朋友,請你理解,這是公務行為,我必須給上上下下一個交待,不能將黃金全部給你。”

“理解,理解,鄙人理解。”

弗朗索瓦·黃飛快點著頭,能從軍統完完整整出來,拿回七成的黃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沒聽到窗外已經有人在慘叫了嗎。

那是軍統的特務在審訊黑市商人,落在這幫殺┴人不眨眼的特務手裡,想出去不脫層皮是不可能的,要回錢財更是想都別想。

要不是在江城結了個善緣,自己肯定也是被審訊的其中一員,弗朗索瓦·黃很清楚這點,再三開口感謝左重和鄔春陽。

左重擺擺手,笑著回道:“呵呵,好了,不用客氣,怎麼說咱們也在江城同生共死過,沒有弗朗索瓦先生的幫助,我們也不會那麼順利撤退。

剛剛聽你說嫂夫人和孩子也來山城了,擇日不如撞日,左某和這位鄔長官今日就做個惡客,怎麼樣,弗朗索瓦先生歡不歡迎左某等登門拜訪?”

“歡迎,當然歡迎。”

弗朗索瓦·黃大喜過望,這個反應很正常,能跟軍統副局長拉上關係,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有了對方幫助,區區黑市算什麼。

於是三人說說笑笑的走出房間,拿上一皮箱黃金後坐上汽車,搖搖晃晃行駛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了位於山城市區東郊的李家花園附近。

眾人下車後,左重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林,抬起胳膊擴了擴胸,深深吸了一口無比新鮮的空氣,轉頭看向弗朗索瓦·黃。

“弗朗索瓦先生選了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啊,看的左某都想在此地置個住所嘍,城區固然熱鬧,可太過吵鬧,空氣也渾濁的緊。

只是住在這裡,做起黑市生意怕是有點不便吧,難道弗朗索瓦先生每天帶著黃金去市區,這有點危險哪,最近街面上可不安穩。”

他看似關心的提了一個問題,負責陪同的鄔春陽心中卻是一動,將目光隱蔽地投向了弗朗索瓦·黃,想聽聽對方會如何解釋。

弗朗索瓦·黃露出苦笑,指著綠樹掩映中的一座小院:“自然是不便的,可山城城區的房價太高了,鄙人本錢有限,別說買,便是租都租不起。

此地遠離市區,兼之風景優美,是合適不過的落腳之地,至於安全,李家花園臨近渝成公路,附近多有軍警巡邏,安全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

對這個回答,左重不置可否,抬腳順著山路慢慢走向弗朗索瓦·黃所指的房屋,鄔春陽和負責保護的小特務見狀連忙跟上。

等一行人慢悠悠來到小院門口,門口一個蹲在地上拿著木棍玩螞蟻的幼童看到弗朗索瓦·黃面露驚喜,轉身跑進院內大喊。

“母親,母親,父親回來了。”

隨著幼童的叫喊,屋子裡傳來物件跌落地面的聲音,緊接著一個三十多歲氣態優雅的女人衝出家門抬頭看來,淚水溢滿眼眶。

“咳,左長官,這便是拙荊。”弗朗索瓦·黃不好意思的介紹了一下女人,然後快步走到對方面前幫妻子擦去眼淚,小聲說起話來。

人家夫妻倆說體己話,左重等人很自覺的轉過臉,欣賞起周遭的景色,許久後,弗朗索瓦·黃回到特務們面前,邀請眾人進屋。

左重┴點點頭邁開腳步,在路過藏在弗朗索瓦·黃身後的幼童時突然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看著幼童惱怒的眼神,他哈哈一笑走進大門。

進了院子,入眼所見就是一棟普通的山城百姓住所,臺階蜿蜒直上,用石頭和泥土建成的坪壩上矗立著高大的石屋。

院中西北角有一口水井,井沿上有長久使用留下的痕跡,還有一個銅盆反扣在地上,可見剛剛弗朗索瓦·黃的妻子有多驚喜。

隨便看了看院子佈局,眾人在弗朗索瓦·黃的領路下進入客廳落座,對方妻子端來了幾杯紅茶,香味撲鼻,顏色煞是好看。

“哦?錫蘭紅茶,這可是好東西。”左重端起看了一眼笑著說道,隨即又放下了茶杯,幹這行多疑是個好刁慣,誰知道茶裡有沒有毒。

聞著茶香,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弗朗索瓦·黃妻子,對方身材高挑,穿著一身洋布旗袍,面板稍稍有些粗糙卻很白皙,符合一個落難的中產階級家庭主婦的特徵。

左重澹澹笑著問道:“不知道嫂夫人叫什麼,此次我等貿然叨擾,實在是失禮了,要不是上峰讓我等打擊黑市,還真不知道黃兄來了山城謀生。”

弗朗索瓦·黃妻子將最後一杯茶遞給小特務,溫婉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翁文佩,剛剛佛朗索瓦與我說了,這次多謝長官搭救。

要不是您高抬貴手,我和孩子真不知道如何辦才好,您來家中也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您和諸位長官稍待,我去廚房準備餐食。”

說著,翁文佩優雅的後退幾步,拽著好奇的幼童離開了客廳,佛朗索瓦乾笑了兩聲,主動向左重打聽起國府針對黑市的打擊行動。

現在整個山城黑市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政┴府到底要幹什麼,黑市又會打擊到什麼程度,果黨高層是不是真的要把這口鍋砸了。

這可關係到無數人的生計,搬貨的棒棒,運輸的船家,租賃店鋪的房東,甚至看場子的袍哥,以及依靠黑市交換生活必需品的百姓。

手上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左重沒有“隱瞞”,向對方直接點明瞭其中的關節,這件事怎麼結束,什麼時候結束,得看中統徐副局長。

他們軍統只不過將替人受過、被徐恩增坑了而已,畢竟他左某人在果黨是出了名的慈悲為懷,愛民如子吶,又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只要中統將打擊黑市的建議撤下,軍統保證立刻停止行動,已經抓到的人在繳納罰款後都可以離開,以保證山城百萬民生的穩定。

弗朗索瓦·黃自然是大吹法螺,將左重說得義蓋雲天,簡直是當世的專諸,民國的要離,順便把徐恩增罵了個狗血淋頭,句句不離其娘。

有了罵老徐這個共同話題,眾特務看對方頓時順眼多了,場面漸漸熱鬧了起來,鄔春陽也跟其問了問黑市和底層百姓的相關情況。

按照弗朗索瓦·黃的表述,自開戰之後,各種物┴價大都上漲,近來其趨勢日益顯,難民以及普通山城住戶的日子是越來越艱難了。

奸商為了獲利,故意囤┴積貨物、把持遊┴資、投┴機倒把,抬高市價,而交通的梗阻與貨物供給的不足也讓民眾日常所需十分貴乏。

種種因素互為交織,民眾面對日益高漲的物┴價,深深感受到對其日常生活的強烈衝擊,頓感生存壓力,生活條件也每況愈下。

比如有些山城男人跟著妻子去買肉,乾脆自己切開豬肉拿走,因為老實排隊等待的話,豬肉一少價格又要上漲,所以只好動手搶。

在戰時急劇變化的環境下,一切工商業停頓、交通滯塞、物┴價昂貴,百姓十分不安,焦慮感、不公坪感等情緒瀰漫於社會中。

一些未受教育者及沒有專長技能的人,失業之後走投無路,因為飢寒交迫走上犯罪之路,於是形形色┴色的罪行大量蔓延滋生。

鄔春陽聽得面色沉重,說實在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軍餉、灰色收┴入,根本感覺不到物資的貴乏,可普通百姓們不是這樣。

於是他連忙追問弗朗索瓦·黃更多的情況,弗朗索瓦·黃一邊回答,一邊從客廳抽屜裡拿出一盒雪茄分於眾人,又拿出了菸灰缸。

左重笑著接過雪茄,眼睛不經意間掃過菸灰缸,卻不知看到了什麼,童孔勐地一縮,隨即悄悄收起雪茄,聽著旁邊兩人的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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