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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道離開赤火礦場時。
遠在數百里外的廣慶府重地,青元郡城中,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
內城。
四海幫總部。
佔地極廣,奢華莊嚴的園林建築腹地。
嘩啦啦~
錦鯉戲水,荷葉青青。
廣慶府聲威赫赫的四海幫當代幫主孟懷山白髮披肩,樸素灰衣罩住骨架寬大,老而不萎的雄武體魄,蹲於池邊,灑弄著餌食逗弄池中錦鯉。
兩鬢斑白,褶皺橫生。
歲月風霜侵蝕過後的滄桑面容上帶著和煦笑容,探手撫摸一條條爭食的錦鯉,好似一位頤養天年的慈藹老者,不自覺讓人親近。
前提是。
忽略其身後血腥暴力的一幕。
噼啪!
長鞭破空,皮開肉綻!
“不……我不敢了……饒我一次……啊!”
庭院中央,有氣無力的慘叫聲響個不停。
木樁之上。
正束縛著一個披頭散髮,華貴錦衣被血水浸透的文弱青年,遭受著黑瘦老頭的鞭打。
“小雜種,你舅舅都得給我們四海幫面子,否則他就當不了縣令,你倒好……”
噼啪!
又是一鞭子。
明明一副儒雅書生打扮的老者性情卻異常狠辣,陰鷙的臉上,三角眼綻放兇厲:“敢和我們搶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
“不……我不要了……長樂坊……長樂酒樓……都……都給你們……求求你放過我……”
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文弱青年,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帶著哭腔一個勁求饒。
“哎,這就對嘍,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陰鷙老儒立馬喜笑顏開,主動給青年鬆了綁,皮笑肉不笑伸手招呼一旁的下人:
“呵呵,通知那位縣令大人,讓他帶一萬兩來領人,老小子最近可沒少搜刮民脂民膏。”
血葫蘆一樣的青年被拖走,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陰鷙老人舒展了一下身軀,提著血鞭,對身旁的下人問道:“下一個到誰來著?”
“回師爺話,尚縣錦繡布莊的陳員外,骨頭可硬了。”
下人諂媚回答。
“硬?呵呵。”
三角眼中譏諷之色一閃而逝,正要招呼拖上來。
咔嚓!
但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一陣地磚破裂之聲,陰冷如臘月寒風的氣息洶湧如潮,讓他猛身軀的一僵。
渾身冷汗,哆嗦轉身。
池邊原本慈眉善目的孟懷山此刻捂著胸口,面容猙獰好似惡鬼,眸中森寒之光幾欲化作毒蛇越出。
其身下方圓數丈的上好石磚成為其怒火下的第一個受災品,碎裂塌陷為了蛛網。
庭院中的所有人都感覺黑雲壓頂,心臟被一隻大手捏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爺……發生什麼事了?”
四海幫師爺呂玉韜沒了剛剛的威風,牙齒打架,顫顫巍巍的出聲詢問。
他跟了孟懷山三十年,親眼見證四海幫從二三流到橫壓一府的霸主,一路大風大浪孟懷山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從未見其有如此失態過。
呼~
孟懷山長舒口氣,收斂渾身駭人的氣勢,強自鎮定下來,但還是微微咬牙道:“去……去柳仙堂看一下,是誰的命燈熄了。”
柳仙堂……命燈……
呂玉韜悚然一驚,作為四海幫師爺,他自然清楚四海幫不為人知的黑暗一面,也知道柳仙堂是幹嘛的。
裡面供著著一尊大妖!
四海幫這些年異軍突起,高手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背後就有那尊大妖的影子。
若非如此。
四海幫根本不敢在廣慶府內隻手遮天,肆無忌憚,畢竟說到底,主宰天下格局的那些規則制定者並非凡夫。
“是!”
呂玉韜沒有多嘴詢問,躬身作揖,快步離開。
片刻後。
滿臉煞白的呂玉韜折返庭院,神色略作猶豫,最後還是咬牙躬身道:“爺,是……是四少爺的命燈熄了。”
“……”
沉默,壓抑,死寂!
整個庭院的溫度都好似下降了十數度,化作寒冬臘月。
當呂玉韜後背溼透,腰快被那恐怖氣勢壓斷之時。
孟懷山終於開口了,沒有想象中的暴怒癲狂,而是冷漠似冰:“通知老三青山,讓他快馬加鞭,即刻啟程去赤火礦場,查一下霜兒到底招惹了誰才遭了難,妖種之事有沒有暴露。
若是不該惹的就當無事發生。
若是無根狂徒……”
說到此,孟懷山眸中血光閃爍,紅口一開,吐出一條尺長的青色小蛇。
小蛇精氣神皆具,長著和孟懷山一樣的面孔,異常的驚悚詭異。
“殺了霜兒,身上留下柳仙印記,一里之內,必有感應。”
孟懷山口中叮囑,將小蛇交給呂師爺。
末了。
他神色一動,似乎又想起什麼,繼續吩咐道:“那人既然能殺青霜,修為必然不低,為防意外之變,黑海堂破繭五鯊,可由青雲挑選調動一人隨行。”
“是,是,屬下這就去辦。”
呂玉韜小心記下,挺直腰桿,又面露憂慮道:“爺,最近朝廷‘驚蟄’的人盯我們盯得很緊,多半是柳仙的事已經暴露了。
五鯊若分離調走,各地堂主又無法第一時間馳援,萬一他們動手……”
“呵,無妨。”
孟懷山嗤聲一笑,眸光深遠道:“如今大麗風雨飄搖,人道氣運衰落,魑魅魍魎聞風破土。
驚蟄這把太祖鍛造的鎮邪之刀,歷經幾代昏主之手,早已不復往昔鋒利。
鎮住那些被壓制了幾百年的妖邪巨擘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分出多少精力管我們這些雞毛蒜皮,有也是小貓兩三隻,不足為懼。
相比他們,我更擔心那位南陽王……”
“南陽王?”
呂玉韜神色一驚,接道:“他真敢啊?”
“有何不敢?”
孟懷山滄桑面容上多了些許凝重:“如今天下哀鴻遍野,腐蛀弄權,除了一些愚忠頑固,民心早就不在九五,真起事了也根本沒有多少聲音討逆,反而一呼百應。
那南陽王就是明白這點,幾個月來才在南疆九府明目張膽的拉幫結派,幕僚到處遊說,所過之處豪紳土財,官府衛所無不投效。
就連那些‘山上’的古老隱宗,山下的千年世家,也有好幾家開了口。
到了如今。
恐怕就只差一紙檄文了。”
“那就麻煩了。”
呂玉韜面露憂色:“南陽王為人雖然剛烈霸道,但心繫黎民,頗有德望,最不喜陰邪鬼祟之物。
若是他起了事,攘外先安內,必第一時間清算南疆的蠅營狗苟,到時候四海幫的處境……”
“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我才會有所憂慮,不過……”
孟懷山輕舒口氣,回身望著池中不停跳躍嬉戲的金色錦鯉,眸中浮現些許狠色:“四海幫歷經兩代人,百年摸爬才有如今風光,背井離鄉,喪家之犬絕無可能!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徹底選擇與人為敵了。”
與人為敵……
呂玉韜悚然一驚,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了柳仙堂中供奉那尊張著血盆大口的“仙家”神像,不由打了個哆嗦。
幫主這是準備徹底不當人了啊。
“哦,對了。”
呂玉韜臨走之際,孟懷山平淡中帶著些許冰渣子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轉告青山一句,如若抓到兇手,務必留一口氣帶回來,老夫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毛神!”
“放心吧爺,絕對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呂玉韜也是恨得咬牙切齒,重重點頭,便快步離開了庭院。
庭院再次安靜下來。
孟懷山負手凝望著池中鯉群,剛剛臉上那失去義子的悲憤都化作了森冷無情:“五十個妖種,幾萬兩銀子的藥材就這麼沒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真是廢物!”
孟青霜出了事。
那就代表著其鎮守的赤火礦場必然也遭禍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方人乾的。
驚蟄?
還是廣慶府其餘兩大勢力白鯨武館,方寸劍館?
“嘿嘿,你我五五分成,這事伱可別忘了,半個月後,若是份額不夠……”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陰邪森冷的怪笑聲,打斷了孟懷山的思緒,心臟一陣撕咬絞痛。
孟懷山眸中畏懼之色一閃而逝,臉色有些難看,招手喚來一個親信護衛:“城外流民招收的怎麼樣了?”
護衛躬身答道:“回幫主,按您的要求,一百來人都是青壯,半個月已經養的差不多了,嚷嚷著要為我四海幫建功立,基本都可以栽種了。”
“恩,讓老二盯緊點,我不希望再發生赤火礦場的事!”
“是!”
……
黑石大漠。
下午之時,雲開雨歇。
熱浪蒸騰,灼熱烈陽再次烘烤這片不毛之地。
一處碎石戈壁。
哇哇哇……
禿鷲低空盤旋,聞到了地面濃郁的血腥味,但又顧忌什麼,不敢下降。
地面之上。
遠處風沙滾滾,四個打扮異域的頭巾漢子騎著彪馬驚恐逃離,好像後面有什麼洪荒猛獸在追趕一樣。
不遠處的戈壁灘上。
腥味混雜在風沙之中刺鼻沖天,到處是橫七豎八的殘肢斷臂,宛如一個小型絞肉場。
嘭!
虎掌大腳踩碎驚恐哀求的人類頭顱。
吳道魁梧如熊的體魄罩在染血黑袍之中,迎著風沙,舉目四望。
片刻。
辨認了方向後。
他才回頭看著滿地碎肉,又撇了眼染上血肉汙垢的黑袍,一臉的陰鬱不爽。
離開赤火礦場後。
他一路狂奔近百里,烈日灼燙,體能極限燃燒,人都差點燃成火炬。
本想就地歇息一下。
沒想到碰到了一群遊蕩呼嘯的沙匪,二話不說就給他圍了,哇哇怪叫。
他一路劇烈運動過後,本就氣血躁動,又來了群蒼蠅圍著嗡嗡亂叫,心情可想而知。
正常來說。
吳道雖然崇尚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但人和野獸最大的區別就是擁有自制力。
他終歸是人性具備的社會情感生物,而非智慧矇昧,只會在本能支配下殺戮果腹的嗜血野獸。
他也不屑於用殺戮弱小的方式來展示自己的強大,因為那是虛榮不自信的表現。
但這一切準則的前提是無仇無怨,無利無益!
若這群沙匪只是路過的話,哪怕其後面拖著個人肆意玩弄,吳道也懶得多看一眼。
可惜。
他們想找點刺激。
那吳道只能滿足他們。
“不過,就這破地也能養匪?”
殺戮過後,吳道心中火氣也洩了,無視了那幾個逃走的沙匪,只是望著滿地血肉碎片,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路狂奔過境黑石漠,沿途別說村落,野獸都沒遇到幾隻,完全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這種極端惡劣環境。
搶沙子為生嗎?
“恩?”
吳道正疑惑之際,沙土血肉堆中,一道劇烈痛苦的喘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還有剩一口氣的?
那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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