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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是各軍送來的名單,”謝坦之將一份名冊呈給李江遙,介紹道:“頭一批迴鄉探親的將士,總共一千八百二十八人,請你過目。”

看著薄薄的折冊,李江遙好奇道:“居然這麼少?三十萬大軍,只有不到兩千人返回西疆?”

徐友長在一旁說道:“我專門去問過了,將士們都是同樣的心思。大戰在即,同袍兄弟沒走,自己卻先回到故鄉跟家人團聚,誰也不願意。更何況,聖王殿下還在這裡,西疆子弟哪個能離開?等著回家被人戳脊梁骨嗎?”

謝坦之點點頭:“是啊,各軍皆為這種情況。將校們原本指定了不少放假回鄉的戰士,卻又被本人一一拒絕。冊子上面這一千八百來人,大多是在戰鬥中負傷殘疾的,實在沒辦法才答應離開。”

聞聽此言,李江遙的眼眶不禁有些溼潤。西疆人實在,只要認定了你,就會誓死追隨。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沉聲道:“那就先定這些吧。坦之,你正好要回去主持西疆大局,帶著他們一起,路上也能替我好好照應這些兄弟。軍府多拿錢出來,再撥些土地,確保傷殘的將士們生活有著落。”

“請大人放心,”謝坦之答應道:“咱們很早就定下了作戰撫卹的各項條令,將士們無論受傷還是陣亡,鎮疆軍府都會管到底的。”

李江遙微微頷首,又問道:“你這回來中原,事情辦得如何了?之前我一直忙著打仗,在帝都又耽誤了好久,都沒顧上關心。”

謝坦之笑道:“一切順利。我聽從董大人的建議,沒有去找戶部和官市署,而是直接拜訪了那些大老闆。大家都對恢復絲路商道非常感興趣,尤其是把東西賣到西大陸,收益極為豐富,他們早有這個打算吶。”

徐友長也道:“上回參加慕容雪的婚禮,他們家老爺子還專門跟我念叨這件事,說要儘快恢復商道貿易。慕容家族願意出錢出力,全憑你差遣。”

“大都護的名頭確實非常好使,”謝坦之點點頭:“我走訪了十幾個州府,只要抬出鎮疆軍的旗號,當地商賈無不熱情接待,更對您的構想表示全力支援。鎮疆軍府出面,組建商團聯盟,幫助東西兩個大陸的商家對接生意,同時提供沿途的安全保障和誠信擔保,商人們感覺這個辦法非常可行,也願意支付交易抽成。我粗略算了一下,這將會為軍府增加數千萬銀錢收益。”

徐友長高興地說道:“多了這麼一大筆錢,不僅打仗的軍費夠用了,還能貼補百姓,幫助西疆鬼漠恢復生機。”

“坦之,這件事你辦得很好,”李江遙囑咐:“回到西疆,抓緊時間推進聯盟的設立,儘快把聖唐的貨物賣出去,將西大陸的商品引進來。只要恢復了絲路商道,西疆各地很快就能迎來繁華。”

謝坦之答應一聲,正打算起身告辭,玉陀羅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沉聲道:“大都護,卑職有要事稟報。”

李江遙示意謝坦之和徐友長也留下一起聽聽,然後吩咐玉陀羅不用在意,儘管彙報。

玉陀羅微微頷首,認真講道:“總共有三件事。其一,因為前次水戰失利,勞劍華已經對包遇春非常不滿,決定收回部分兵權,轉由原玄甲軍大將葉榮成和謝光的乾兒子謝豹分別接掌。長期以來,南方叛軍內部一直存在兩個派系,一是玄甲軍團舊部,另一是闊海水軍。兩派人明爭暗鬥,始終不怎麼和睦,這次趁水軍大敗,玄甲系人馬再次得到重用。”

李江遙點點頭:“叛軍內部的勢力變化,需要持續關注。今後咱們發動南征的時候,還少不了要利用他們的矛盾。”

玉陀羅拱手應道:“請大都護放心,卑職會多加留心。”

說罷,他繼續介紹:“第二件事,與包信巖有關。他奉包遇春之命,分兵增援鳩茲後,不但沒有收縮防線,反而加緊了備戰的動作,並不斷刺探蒐集夷陵水寨的各種情報,可能有所圖謀。”

徐友長大感疑惑:“這包信巖很有勇氣啊。本來在夷陵那邊就並不佔優,分兵之後反而更加活躍,當真瞧不起楊厲和紋烈他們嗎?”

李江遙思忖了一下,搖頭道:“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或許包信巖是想學學咱們,明著針對夷陵,暗地裡卻瞄向了其他地方。”

謝坦之對此表示同意:“大江之戰,依照地形特點,往往會出現相似或相近的作戰策略。聲東擊西,乃是應有之意。”

李江遙想了想,對玉陀羅吩咐道:“繼續加強上游方向的情報力度,不僅盯住包信巖,同時再查查別的地方,多方面分析敵軍意圖。另外,儘快通知王紋烈,讓他提醒楊厲。小心防範。”

“還有荊襄防線的朱雀軍團,”徐友長補充道:“有必要通報馬洪傑,畢竟包信巖離他們不遠,同樣需要多加註意。”

玉陀羅答應一聲,接著道:“第三個訊息來自帝都。稟報大都護,在西鳳山偷襲您、殺害蓮姬姑娘的真兇,我們已經查出來了。”

聞聽此言,李江遙連忙問道:“是誰?”

“鎮國公府二公子,程西。”玉陀羅回答:“經過暗探反覆核實確認,事發當天,程西正在帝都休假,他收到您離城的訊息後,遂帶領白虎軍部下駱勇濤等人,尾隨至西鳳山,並從後山野徑上山,趁您跟哥舒玄激戰負傷之際,臨時決定出手偷襲。”

李江遙冷冷道:“這麼說,那天晚上險些被我宰了的殺手頭目,就是這位程家二少了。”

謝坦之眉頭緊鎖,問道:“大人,此事如何處置?”

李江遙反問:“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一向文質彬彬、謙遜和藹的謝主簿,此時面罩寒霜,咬牙切齒地說道:“卑職認為很好辦,取那賊子狗命!”

對於這個答案,李江遙不禁有些意外。

這話若是出自徐友長杜建等人之口,倒還算正常,沒想到謝坦之也這麼大火氣,於是他忍不住好奇道:“老謝,我還以為你會說‘戒急用忍、謀定後動’呢。畢竟,程西的妹妹剛當上皇后,其中牽連甚廣……”

謝坦之擺擺手:“別說皇后,皇帝也不行!大人,當初您為了救我,獨闖突厥大營,在強敵圍困下,硬逼著坦利羅尼亞他們交出瞭解藥。我這條命是您給的,而您的命,對我來說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程西膽敢對大都護下手,是直接挑戰整個鎮疆軍,您可以問問,數十萬將士答應不答應?”

徐友長在一旁喝道:“絕對不答應!”

李江遙瞧著好兄弟義憤填膺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轉頭問玉陀羅:“程西現在怎麼樣了?我聽說他升任禁軍將領,最近很風光呢。”

玉陀羅表情平靜地答道:“程西已經死了。”

“死了?!”李江遙和謝坦之聞言都是一愣,反倒是徐友長毫不意外。

玉陀羅拱手施禮,坦然解釋道:“請大都護恕罪,卑職自作主張,已經命令帝都分部制裁了程西。不僅是他,當晚參與襲擊大都護的殺手,全部處死,無一漏網。”

李江遙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徐友長在旁邊朗聲道:“這事兒不能怪玉陀羅。幹掉程西是我的主意,他不派人去辦,我就從第一軍裡面挑人去辦了。反正,我不能允許那個傢伙活著。”

謝坦之見李江遙臉色有些不好看,連忙替二人解圍:“徐帥和玉陀羅做得沒錯。大人,偷襲刺殺你的先例一開,今後只怕會有更多的對手效仿,我們必須剎住這種情況。這幸好還是情報司出手,若是讓白袍軍知道了原委,興許程家滿門都難逃一劫了。”

李江遙輕輕地嘆了口氣:“唉,我不是怪他們,也明白大家因為在意我的安危,才會動了報復的念頭。只不過……”

他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有些話,我一直憋在心裡,從沒對你們講過,今天正好藉著這件事,和你們聊聊。來,玉陀羅,你也坐下。”

面對三位兄弟加戰友,李江遙繼續道:“小時候,我特別喜歡一句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你們說,我當初為什麼要孤軍奮戰、抵抗突厥,如今又帶領你們平定叛亂,哪怕被帝君和朝廷誤解陷害,也始終無怨無悔呢?”

徐友長三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不是因為他們心中沒有答案,而是他們都清楚,自己想到的答案,肯定與李江遙的不一樣。

大都護,沒有誰能真正猜透。

李江遙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忠君報國,更不是為了高官厚祿,甚至連為了天下蒼生也不算十分準確。在我的眼裡,什麼帝君、什麼朝廷、什麼聖唐的江山社稷,全都不重要。”

“我為的,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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