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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後,陳朝還是買了兩個糖人,他的那個捏成小老虎模樣,給小姑娘的則是兔子模樣,接過陳朝遞過來的糖人,小姑娘退後兩步,鄭重其事地彎腰鞠躬,然後說道:「謝謝公子。」

這幅做派,讓陳朝更加堅信,眼前的小姑娘實打實是個出自名門的,再不濟也是書香門第。

然後兩人一大一小吃著糖人,開始在城中閒逛,一個時辰的時間太長,乾等著也是無趣,還不如到處走走看看,小姑娘沒有去牽陳朝的手,但也很謹慎地只離著陳朝半步距離,沒敢太遠,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和陳朝走丟,那就很麻煩了。

兩人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條人頭攢動的長街,兩側有不少商販沿街叫賣,中間的行人更是不少,陳朝身子雖說看著瘦弱,但黑衫底下的身軀卻如同精鋼一般,哪裡是這些尋常百姓可以撞動的,只是小姑娘就沒這麼好運了,之前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陳朝,可是人一多起來,便很快沒了陳朝的身影,只是就在小姑娘有些慌亂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從人群裡伸出來,攬起小姑娘的腰,還不等小姑娘驚呼,她便到了人群之外,身側正是那個黑衫帶刀的年輕人。

陳朝揉了揉臉頰,說道:「咱們換個地方。」

小姑娘默默點頭,但跟著陳朝走了幾步,話匣子便已經開啟了,她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很厲害?」

陳朝沒來由聽著這麼個有意思的問題,想了想問道:「你覺得怎麼才算是厲害的?」

小姑娘搖搖頭,她說道:「你肯定比福伯厲害。」

陳朝啞然失笑,那個已經年老體衰的老武夫,是真的算不上什麼,但想著小姑娘估摸著也沒見過更厲害的人物,也就釋然,只是陳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繼續緩慢向前,不斷打量著四周景象。

小姑娘輕聲道:「我爹也很厲害的。」

陳朝聽著這話,來了興致,只是不等他問出口,小姑娘便有些傷心說道:「不過他不要我啦。」

陳朝一怔,隨即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原本他想過一些這對母女南下的緣由,但卻沒有往這邊想過,原來是個負心漢丟棄自己妻女的故事?

看著小姑娘漸漸有些紅了的雙眼,陳朝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安慰道:「你還有孃親。」

小姑娘小聲道:「只有孃親啦。」

陳朝嘆了口氣,有些猶豫,是不是要仔細問問這個小姑娘的家世,但最後想了想之後,還是放棄了,有些傷疤既然已經存在了,那一次次反覆揭開,其實是顯得有些殘忍了。

之後小姑娘的情緒明顯便顯得很是低落,陳朝也沒有再到處走走看看,兩人很快回到城門處,此刻距離一個時辰的約定還有一刻鐘左右。

兩人站在城門前看人來人往。

很快,一刻鐘時間已經過去,但陳朝沒有看到那婦人和老人的身影,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小姑娘也開始四處張望

,對她來說,自己如今只有孃親一個親人了,要是再見不到孃親,對她來說,大概就和天塌下了之後沒有兩樣。

好在又在小半刻鐘之後,那小姑娘的孃親和老人才姍姍來遲。

來到陳朝身前,婦人滿臉歉意,「耽誤了些時間,公子莫怪。」

陳朝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小姑娘撲進婦人懷裡,開始悄悄抹眼淚。

婦人輕輕拍著小姑娘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孃親在的,囡囡別哭。」

陳朝默然無語。

……

……

之後四人同行幾日,小姑娘和陳朝的話明顯多了不少,兩人算是成了朋友,不過小姑娘自幼在家中長大,沒怎麼出過門,如今這一次遠行是頭一遭,雖然知曉這是不得不走的路,但比起來她的那位孃親來,其實小姑娘倒是真的不見得有多傷心,況且小孩兒的臉出了名的如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所以傷心這種事情,也極為短暫,倒是婦人,隨著將要離開長平州的邊界之前,臉色便越發難看起來。

真正分別的日子,是長平州邊界的那條大江,陳朝要渡江,前往黃龍州,而這對母女則是要順著大江南下,前往白鹿州。

站在江畔,婦人向陳朝道謝,「多謝公子數日來的護衛,公子可否留下名字,若是以後有機會,也好報答。」

陳朝搖搖頭,「萍水相逢罷了,也只是同行而已,說不上什麼幫忙,何必言謝。」

婦人雖說並不贊同陳朝的說法,但既然陳朝不願意留下姓名,她也不強求,只是再次道謝。

陳朝轉身要走,那個小姑娘又跑了過來,來到陳朝身前,將雙手攤開,一個不大,但刺繡精緻的香囊在她掌心裡,她仰起頭,「哥哥,這個送你。」

陳朝伸手拿起那個香囊,仔細打量一番,然後笑著說道:「我可沒什麼回禮給你。」

小姑娘搖搖頭,笑道:「你請我吃過糖人啦!」

陳朝笑了笑,沒說話,只是在岸邊扯出一根野草,然後在自己手裡不斷翻弄,片刻後竟然出現了一個綠油油的螞蚱。

「送給你。」

陳朝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裡突然變得有些不捨。

這對母女再一路南下,其實兇險異常,說不定這就是和她見的最後一面。

他看向那個婦人,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婦人卻是很快搖搖頭,「已經叨擾公子許久,再讓公子改道,我良心難安。」

陳朝想了想說道:「我也不是很著急,即便是繞行……」

話還沒說完,婦人便再度搖搖

頭。

陳朝只好作罷。

婦人過來牽起小姑娘,轉身離去,那個老僕人也對著陳朝深深鞠躬。

陳朝看著三人背影,沉默許久,最後只是轉身朝著前方的渡口走去。

……

……

和小姑娘母女的萍水相逢,雖說最後也說不上有什麼情誼,但陳朝揉著腦袋,始終有些恍惚,早些時日,他雖然在天青縣做鎮守使,隔三差五入山殺妖,但實際上更多地卻是為了天金錢,對於護土安民四個字,其實也沒有太多感觸,他跌跌撞撞的前半生,大多活的還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八個字,對於旁人,其實看似溫和,但骨子裡還是有些冷漠,可不知道是因為在神都經歷了太多,還是因為什麼別的事情,讓他這會兒也有些吃不準自己是否做得算是對還是錯。

恍恍惚惚,陳朝來到渡口前,一條渡船正好從遠處駛來。

渡口處的人不算多,這年頭,若是沒有非得出門的理由,大多數人是不會選擇離家的。

等到渡船靠岸,陳朝走上這條不大不小的渡船,給了幾枚天金錢,雖說船上還能容納數人,但看著渡口處沒了別的旅人,艄公也就開始撐船,要將渡船駛向對面。

陳朝站在船頭,滿腦子都是那個小姑娘的模樣。

同行許久,他竟然是連那個小姑娘的名字都沒有問。

拿出香囊,陳朝看了幾眼,這才注意到在香囊底部,有金線繡出的一個小小謝字。

那小姑娘也姓謝?

陳朝恍惚出神。

艄公是個健談的漢子,看著陳朝站在船頭有些失神地看著手中的香囊,便主動問道:「客人是想心上人了?」

陳朝回過神來,緩緩搖頭。

艄公這話沒說對,也只是尷尬笑笑,很快便轉移話題道:「聽公子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陳朝好奇問道:「這也聽得出來?」

陳朝入了神都很久,所謂入鄉隨俗,聽得多了,其實口音已經十分接近長平州這邊的官話。

艄公笑道:「公子肯定是在本地待了一段時間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口音也是接近本地官話了,只是像終究不是啊,公子口音裡,好像有些渭州的味道,不知道說得對不對。」

陳朝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說起是什麼地方的人,即便是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他雖然生在神都,但卻是在渭州長大,如今說什麼地方是他的故鄉,也不好說。

「是渭州來的。」

陳朝想了想,最後也就給出這麼個答案。</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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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公感慨道:「說起渭州,那兩三年前的那場大水,可是死了不少人啊,公子受波及沒?」

天監十三年的那場渭州大水,算是近幾年大梁朝裡最出名的事情了。

陳朝灑然笑道:「家就在渭水畔,大水衝沒了,人還活著。」

艄公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陳朝,但隨即寬慰道:「人活著就是最大的好事,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陳朝點點頭,笑道:「是這個理兒。」

大江不算是太寬,因此大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對岸,艄公將船停穩,然後人們開始緩緩下船,陳朝走在最後,艄公就坐在船上,自顧自等著下一波生意。

陳朝登上岸邊,收起香囊,緩緩朝著黃龍洲方向進發。

那座劍氣山位於黃龍州腹地,隸屬於江左郡,但卻幾乎不叨擾百姓,那幫鑄劍師,每天只怕想的事情只有一樁,那就是如何才能鑄造出來一柄絕世飛劍。

而且為了這個目標,歷代劍氣山的鑄劍師都幾乎是將一生精力獻給了鑄劍兩個字。

只是這一次,要是他們知曉陳朝上門要讓他們修復一柄斷刀,不知道會是些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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