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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監十一年發生的那些事情裡,渭州大水和陳朝息息相關。
可以說,沒有那場大水,陳朝的未來或許不會如此發展。
“大梁這些年雖然都把心思放在北境的防務上,每年國庫收入的一大半都用在了北邊,但這絕不意味著,大梁境內其他地方,大梁便不管不問。”
周枸杞平靜道:“大梁立國兩百多年,渭水氾濫一共十三次,太祖初年曾經在下游淹沒了岸邊的一個縣,而後太宗年間,幾次大水,也沒有如此大的規模,到了靈宗皇帝朝,朝廷興建新安在內的五座大堤,徹底解決了渭水之患,此後數十年裡,渭水再也不曾淹沒過兩岸。”
陳朝等著答案。
周枸杞說道:“那幾座大堤是由工部興建,不會有什麼問題,至少再維持百年,都不是什麼問題,但卻偏偏在天監十一年的大雨裡被毀了。”
陳朝琢磨出了味道,蹙眉道:“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毀堤?”
周枸杞點點頭,這些年的調查,他已經探得真相。
“可為什麼?”
陳朝看著周枸杞,有些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定然是那隻鬼做的,可那隻鬼又為什麼會做這種事情,自古以來,最底層的百姓,都不值得大人物如何上心,在他們眼裡,這樣的百姓和螻蟻沒有什麼兩樣,別說特意去做些什麼了。
“發了一場大水,朝廷拿不出賑災的錢,百姓們屍橫遍野,自然也就失了人心,一座王朝,人心離散,距離傾覆也就不遠……這些都是大水之後附帶的東西,但在那個時候,實際上最重要的,則是大水之後,會有很多人死去。”
周枸杞看著陳朝,說道:“你不也是在那場大水裡,而不得不離開渭州?你逃難途中,想來看到過許多此生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陳朝沉默,的確,當年那場逃難,他一路上看到過許多在史冊上才有的景象,易子而食,不是簡單的四個字了,而是真實發生在眼前的故事。
“那場渭州大水,死了多少人?”
周枸杞忽然問道。
陳朝想了想,輕聲說道:“那或許是歷史上最大的一場大水,渭水兩岸,幾乎無一倖免,死了很多很多人。”
一場大水,有些人立刻便葬身其中,能夠活下來的,也因此失去了家園,不得不背井離鄉。
“就連朝廷都無法統計出具體的傷亡數字,這是不是意味著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大水之中?”
周枸杞微笑道:“如果在大水之前,有人將那些百姓早就擄走了呢?”
陳朝一怔,隨即抬起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之前的猜想便會有答案了。
一場大水,不過是為了掩蓋擄走那些百姓的真相,讓世人都不知道有這回事,所有人都會覺得那些百姓是被大水捲走了,而不是被某些人擄走了。
陳朝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多的百姓。”
周枸杞看著陳朝,平靜道:“妖族有拿人族做血食的習慣,前齊不僅割讓了漠北三萬裡,還曾簽訂了屈辱和約,每年要送無數同族去妖族為人族換取和平,方外修士們所需的各種修行資源,哪樣不是民夫去採集的?海外有一種鮫珠,每年為了這等鮫珠死在海里的漁夫便不知道多少,這個世間,尋常百姓生活在最底層,但很多地方,卻又離不開他們。”
“不過做了這麼多,大人物依舊看不起他們,視他們為螻蟻,無視他們的生死。”
陳朝問道:“想來也是那隻鬼身後的人授意,只是不知道是往北,還是往什麼地方。”
北邊是妖族,其他地方自然是方外。
藏在大梁的那隻鬼,身後無非就是這兩種身份。
周枸杞說道:“或許都有。”
陳朝吐出一口濁氣,平靜道:“既然這樣,便真的該殺。”
“這只是冰山一隅,在大梁立國的這兩百多年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做過多少事情。”
周枸杞輕聲說道:“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那隻鬼到底是誰呢?”
陳朝很認真地看著周枸杞,周枸杞肯定知曉,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前來殺他的事情。
或許這個時候,就連陛下也知道了。
大梁皇帝早知道大梁朝有一隻鬼,藏在最深處,這些年一直在查,周枸杞便是那個人。
如今只怕已經到了快要收網的時候。
周枸杞伸手在地面緩緩寫了一個字。
“鬼。”
陳朝看著那個字,沒有說話,那個鬼字,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彆扭。
沉默許久,陳朝忽然看懂了些什麼,然後便想通了一切的故事,說道:“原來是這樣。”
周枸杞沒說話,只是安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朝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周枸杞說道:“自然是該回去的時候。”
陳朝皺了皺眉。
周枸杞從懷裡拿出一個玉簡遞了過去。
“所有的真相都在這裡面了。”
陳朝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問道:“為什麼。”
周枸杞這些年做的事情,對大梁來說,是極大的功勞,有朝一日回到神都,憑著這功勞,他便能在大梁朝重新站住腳,甚至有可能再次成為院長的繼任者。
不管怎麼說,至少有了這東西,周枸杞的日子都要好過很多。
拔除一直藏在大梁朝兩百多年的那隻鬼,這樣的功勳,就算是給周枸杞封侯拜相也一點不為過。
“我拿這東西無用,我一直在等你。”
周枸杞看著陳朝,微笑道:“周氏已經覆滅,我心不在廟堂,也不在書院,即便有這等功勳,又有何用,反倒是你,你如今是什麼處境,難道自己不知道?”
陳朝沒說話,他殺了自己的親兄長,處境已經很微妙,雖說前朝餘孽的身份已經暫時用不著擔心,但仍舊有很多潛在的麻煩。
“陛下活著的時候,自然沒有誰能動你,可陛下總是要走的,你又不去做皇帝,那之後新帝登基,會怎麼對你,誰也不知道。”
周枸杞微笑著看向陳朝。
就拿之前已經死去的二皇子來說,他要是還活著,以後成了大梁朝的新帝,那麼絕無陳朝的容身之地,雖說他死了,但皇帝陛下的其他兩個兒子以後會怎麼做,誰又知道?
“你身份微妙,而且人心不會一直不變,刀也不在你手裡,你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不管刀在誰手裡,始終都不能落到你的頭上。”
有人想殺你,沒關係,只要他永遠都只能想想便好了。
“陛下定然有大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你以後定然會是大梁朝最重要的幾人之一,到時候無數人想殺你,有的很直接,有的卻沒有那麼直接,在朝堂上,做忠臣的,下場往往身不由己,做權臣的,下場也不會太好,我希望你以後是個名臣,進退都在自己手裡。”
陳朝聽懂了,感慨道:“你們這些讀書人,懂的道理真多,不過這話,一般讀書人一定會嗤之以鼻吧?”
周枸杞笑道:“我又不是腐儒。”
陳朝站起身來,接過玉簡,感激道:“欠你個人情。”
周枸杞擺手道:“不用,誰叫我是你小子半個姐夫?”
陳朝沒說話,只是翻了個白眼。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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