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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飛的請戰言語雖慷慨,但鮮卑人雖然勇猛,卻也不是硬碰硬的白痴,看見漢軍援兵趕來,這五千人當即向北撤離。而劉備麾下騎兵稀缺,步卒又追趕不上,只能放棄追擊,帶著漢軍進入馬邑。

進入馬邑,劉備見到呼廚泉的第一句話便是:“點齊兵馬早日休息,明日一早便與我出城決戰。”

呼廚泉仍為于勒都慘敗的情形所震懾,為此不願出戰,婉拒說道:“將軍何其謬也。鮮卑勢眾,我部眾少,雖有將軍相助,倘若出城決戰,魁頭攜勝而歸,我軍新敗,士氣低沮,決戰如何能勝?”

呼廚泉此念實屬正常,此次前來,劉備除去東平七千舊部外,又帶有六千原太原郡兵,在難民中招募部眾約有八千人,合計約有兩萬有餘,尚不若於勒都軍數。

而魁頭麾下約有五萬餘眾,人均配馬,來去如風,自從漢匈百年戰爭以來,騎兵從來便是戰場的主角,如今鮮卑騎兵為天下之最,方才每戰必勝。

如今劉備麾下配馬不過五千餘匹,尚有不少駑馬,遠不能與鮮卑馬相提並論。在呼廚泉看來,如此情況下,如何能與鮮卑騎兵決戰?

劉備倒也不多勸說呼廚泉,只是徑直問道:“敢問右賢王,城中存糧可守幾日?”

呼廚泉面露難色,但考慮到劉備遠道而來,誠意昭昭,最終還是據實相告說:“可足城中九千士卒食用兩月有餘。”

劉備又問說:“單于可有派遣援兵?”呼廚泉一時諤諤,劉備便趁熱打鐵,勸誡其說:“右賢王糧食不足久戰,除某之外亦無援軍,如若今日不戰,歲後也不得不戰。劉某亦非好戰之人,然需知置於死地而得生,存求活者不得僥倖。男兒豈能懼危行?當為戎馬付此生。右賢王且不可猶疑!”

呼廚泉眼瞼低垂,沉默片刻又來回徘徊,待兩刻後他站定,呼廚泉最終向劉備拜服,取出專屬右賢王的鹿紋金帶,獻給劉備說:“那小王生死,便繫於將軍一身了。”

劉備將金帶遞還給呼廚泉,正色道:“大漢與匈奴,本就是舅甥之國,劉某身為護匈奴中郎將,帶軍相助本就是職責所在,右賢王以為劉某為何人?無論大王贈不贈這條腰帶,備都帶兵親至!大王如要相謝,不如今夜犒賞三軍,主帥以恩,將士用命,明日縱無大勝,亦不至敗!”

呼廚泉聞言大為感動,將劉備奉為上賓,取出珍饈如葡萄石榴,佳餚如熊掌野彘設宴款待,又令屬下開啟米倉,廣做麥飯肉食為漢軍接風,他本欲再請劉備品嚐美酒,只是劉備拒絕道:“明日大戰,飽食即可,飲酒恐怕誤事。”

次日卯時一刻,城中將士俱已食飽喝足,休憩完畢。冬日的天幕尚未明朗,劉備與呼廚泉帶軍出城,五千鮮卑騎兵在城外虎視眈眈,但考慮再三,也只能坐視其行至浴水間。

等魁頭率大軍回返,行至原先營寨處時,正見劉備令張飛領三千車兵涉過浴水,佔領住南岸的一處小丘,而漢軍大部分仍然位於浴水北岸,北岸的拓跋鄰派出信使過來說,馬邑中的軍隊已經傾城而出。

“那是劉備的雲紋飛虎旗。”魁頭眯眼打量完,對麾下各小帥說道:“我本以為陳沖辭官後,劉備亦會偃旗息鼓知難而退,不料今日還能再於此地相會。大軍陳北岸,先鋒上南丘,如此作態,乃是向我軍邀戰啊。”

魁頭便問道:“他欲於此地於我一決雌雄,不知你等作何想法?”

鮮卑諸帥眾說紛紜:此前樹洛於齊光與宿六斤黑躂戰中立功,志得意滿,當下揮刀高喝主動請戰,侯莫陳苦陵與乙弗單虜未及立功,心中不忿,亦是蘸血塗面求為先鋒。魁頭沉默不語,又轉而問其弟步度根道:“你覺得如何?”

步度根不過二十餘歲,與劉備陳沖彷彿年齡,他與其餘諸將相比,身形較為淡薄,可他處事公正,善團結眾人,智名廣聞於三部。魁頭膝下無子,便把步度根當做繼承人,對他寄予厚望。

步度根不理會其餘幾名小帥的積極請戰,自顧自說道:“我方才估量漢軍,數量不過三萬,堪堪及我軍二一,如今卻列陣於浴水,主動與我軍請戰,可見劉備必有後手,我等不如先派散騎一試,而後再定是戰是退。”

侯莫陳苦陵雖不解其意,但他向來尊重步度根,便問道:“如今我等大勝而回,敵軍此時士氣定然跌至底谷,試戰是否會傷及士氣?”

步度根搖首否決,乘馬至眾人前方說道:“如今我軍固然大勝,但匈奴也無退路可言,如今於夫羅內虐在後,而我等逼殺在前,馬邑匈奴心懷悲憤,與我等背水而戰,縱然我軍得勝,定然也多有損失。漢人常說窮寇勿追,便是此理。”

“且此陣怪異非常,我軍貿然相擊,不知深淺,倘若決戰失敗,戰時還能後悔嗎?劉備並非于勒都,不得不再三小心。”

魁頭頷首稱讚說:“度根不愧我家千里駒。”顯然他決心已定,轉而對樹洛於齊光道:“齊光,你帶兩百甲騎,環視漢軍南岸之陣。”又對侯莫陳苦陵說道:“苦陵,你帶兩千輕騎,在齊光之後為其掩護,如漢軍有變,你便上前接應齊光。”

兩將領命,樹洛於齊光率兩百甲騎自軍中出,自正南方踏馬奔向漢軍的南陣。漢軍南陣列在一處小丘,身後便是浴水,浴水之後便是一條長陣。

齊光先望向長陣,長陣佈置一如往常。步卒手持長戟位於浴水河岸,防止騎兵衝陣,而在射手則位於中陣,唯獨不見騎兵何處。

想到這裡,齊光再率隊緩視南陣。南陣位於小丘上,居高臨下,丘上面積約有六十來丈方圓,可容納兩千餘人,但齊光卻不知丘上佈陣如何。

張飛在依據地形,背水繞丘,用營車列出一道半圓,這些車營與別處不同,車廂皆是用兩尺厚的棗木製成,堅硬且耐用,且車廂高有丈餘,將丘內兵陣佈置盡數隱藏。

齊光此時本欲撤回,但他轉念想到,未知南陣如何佈置,豈能回去覆命?便又帶隊駐足陣前,對陣中叫囂道:“漢兒敢做死戰狀,如何在我面前做枝頭雀?”

張飛聽聞後騎馬披甲,從車陣中走出,但對樹洛於齊光笑道:“鮮卑狗也敢在我面前狂吠,你可敢隻身與我一戰?”

眼見張飛雄壯如山,一身橫肉,比齊光還有高上半頭,但齊光卻欣然應戰。雖說魁頭下令齊光率隊試戰,但鮮卑騎士聞名天下,自有一番勝負之心。

齊光心想,若是能殺退此人,漢軍南陣必有動作,於是他提起隨從攜帶的長柯巨斧,策馬前去與張飛相殺。

張飛平常步戰用斫刀對敵,此時馬戰,便換成精鐵打造的蛇矛。兩人馬力相當,兵器正好撞在一處,一擊之間沒有高低。但兩人分離之時,張飛橫置矛柄,蛇矛有丈八之長,這一刻他借力擊矛,用矛身打在齊光背部。

齊光反應不及,硬吃了這一擊,雖有鐵甲護身,但仍覺背脊劇痛,猶如火燒一般,而胸中又湧起一陣甜意,令他險些嘔吐,差點握不住兵器。

一擊之下,齊光便知不能久戰,他便俯低身軀,趴在馬上,不與張飛再戰,便繞圈回到甲騎隊中。身後傳來張飛如浪濤般的嘲笑聲,令他的武士之心備感屈辱。

勉力再三,樹洛於齊光率隊回到大軍中。魁頭知他吃了苦頭,便趕忙招來巫醫為他觀看傷情。解甲後巫師但見齊光背上一條紅痕,搬著點點紅斑,巫師便沿著紅斑切出一條淺淺的切口,紫色的淤血自切口中紛紛冒出。

齊光長舒一口氣,隨即便昏昏沉沉睡去,顯然一段時間內他不能再戰了。

聽聞隨行的甲騎講述漢軍的佈陣後,魁頭思慮再三,對其餘小帥說道:“我等撤軍。”

未等眾人反對,他解釋說道:“如今漢軍佈陣事有蹊蹺,不可浪戰。而昨日以來,我軍已殺獲萬餘匈奴,於夫羅鼠目寸光,定然挑起內鬥,而置馬邑於不顧。我等只需身處平城而等佳報,雁門一郡,必早晚為我所得。”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劉備的雲紋飛虎旗,他抽刀指旗,而後笑道:“至於劉備,我已有良策,如今張純劫掠幽冀,圍困公孫,大漢朝廷當如何作為?無非是抽調援軍罷了,我等正可從中謀劃,則劉備大敗之日不遠!”

此日,在漢軍眾目睽睽下,鮮卑五萬大軍只是與南陣稍一接觸,便轉頭離開,踏上返回平城的道路。

劉備本欲追擊,但缺少馬匹,終究只能放棄,眼望鮮卑旗幟在天跡裡漸漸模糊。張飛轉頭對劉備遺憾道:“可惜!可惜!大哥,竟沒讓鮮卑狗見識見識卻月陣。”

劉備心中卻升起警覺,鮮卑這次不戰而退,威脅遠勝過與其決戰,但他心中還有另一件事急著去做。

他轉首問呼廚泉道:“大王視單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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