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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湖會戰結束,在隗湖陪同何萘當戶築城的八部四萬眾,少數戰死,半數被大且渠俘獲,餘者多畏懼於夫羅的暴虐,要麼向西逃回朔方大城,要麼向北從虎澤逃亡。
朔方大城剩餘的六部見何萘平林逃回,又聽聞何萘當戶戰死,大且渠即將帶兵前來合圍,自也都神魂俱喪,紛紛攜部眾繼續西行,他們決定穿越大漠,一直到河水的最上游,在正處戰亂的隴地求得一席之地。
但高準李侯還是留在大城,他們私下商議說:“當初我等襄助何萘當戶,為的正是殺光民賊,當年我們加入白波,也不過是刀口上討一條活路。一個念想,人就變了模樣,何萘兄弟死了,還有他妻兒,還有這麼多人指望我們才能活,怎能越活越不成器?”
於是他們安撫剩下的部眾,放任想離開的人離開,轉眼間在大城寨中,人人擁堵的情景不復存在,只剩下萬餘人而已,其中大半還是不能也不願遠離鄉土的孤寡老人與孩子,但高準他們並不以為意,只要還能動,他們便不嫌棄,修繕工事說難很難,但總不至於誰也幫不上忙。大不了是有的人多做有的人少做,有的人搬磚有的人糊牆,只要盡力了便罷。也不用他們多說,留下來的人都知曉此時的困境,也沒有人不想活著,加上高準不克扣糧食,他們沒有理由不為駐防盡心竭力。
但只是這樣還不夠,高準一行人也明白,如今只靠他們,在圍城之下也只有困死一條路,想要破局,還得堅守待援。但援助不會是鮮卑人,他們需要的是實際的能直接到城下解圍的力量。
“去找郭帥?”王囂先如此問,畢竟大夥都是白波出身,首先想到的便是在圜陽的郭大。
但李侯立即否定說:“郭帥如今處境尷尬,我等隨何萘兄弟鬧了一月,匈奴王庭多少都知曉我們出處,想必對郭帥也有所提防。何況我等出戶又未與郭帥稟告,如何再能麻煩他?”
高準對此贊同,不止郭大尷尬,最重要的是郭大率軍來救,也未必能勝。如要求援,最好援軍還有必勝之能。對此他早有腹稿,他說道:“如今局面,我看還得求助龍首,他如今雖說褪去官身,但與劉使君乃是結義兄弟。劉使君身為護匈奴中郎將,仁義之名你我都有所耳聞,他又有朝廷大義,只要帶兵前來,便是不能勝,也能力保這萬餘民眾罷!”
眾人紛紛稱是,便讓高準前去晉陽求援。
而另一方面,大且渠雖取得隗湖會戰大勝,但傷亡也算慘重,無力整兵再戰,他本欲在隗湖休整旬月,待單于補充萬餘士卒,他便可進剿朔方,將餘寇一掃而空。卻不料捷報傳上去後,單于的命令卻是要他退兵到沙南整兵,隨時準備援助定襄。
正當智牙斯調令難以理解之際,於夫羅又下令麾下五十二部各出千餘精壯,加上王庭將士,竟湊出約六萬步卒,三萬騎軍共約九萬大軍,匈奴王侯盡皆隨行,一路浩浩蕩蕩地向朔方大城開去。
大且渠與劉宣在廣衍以北與單于大軍撞上。見大軍浩蕩的行伍有如神龍一般不見首尾,各部諸王的旗幟在春風中招展如林,狼虎豺豹,雲野山日,這些振奮士氣的圖畫夾雜在行伍間,將士們卻情態困頓,精神萎靡,讓大且渠深感不吉。
大且渠便與劉宣一同前往中軍拜見單于。單于被王侯與親隨簇擁著,頂戴金冠,腰纏金絲衣帶,腳上長筒馬靴鑲有兩塊紅玉,顯得貴氣逼人,他見到得勝歸來的兩人,很是高興地對王侯們說:“這是滿載的獵人歸來了。”
說罷,他下令賞給兩人一人一杯玉盞,玉盞上刻有雙獅互逐,匈奴單于笑說:“兩位便如同我美稷的馭獅勇士,正當作為我全軍的表率!”諸王侯也都堆起笑臉,對二人送以重禮,心知從此以後這兩人便要扶搖直上。
但大且渠心不在此,他好不容易寒暄過去,才找到機會對單于問說:“敢問單于,單于在美稷問計之時,已全然應允於我,讓我全權處置朔方事宜,為何如今”
他話未說完,單于便聽出他對自己此行的不解與不滿,好在大勝在前,單于心情甚好,又知道自己理虧在先,便溫聲對大且渠解釋說:“我本欲率大軍直撲定襄,奈何集結將士後,聽聞將要對陣鮮卑,將士士氣低弭,大且渠當已可見。不如先率大軍剿滅殘賊,揚我王威,再攜大勝之勢北上擊寇,那時軍心可用,敵寇自然也就退去了。”
大且渠聽到“揚我王威”四字便都明瞭了,哪怕其餘理由他都不贊同,但此時他頷首良久,只能說道:“只是資費糜耗,單于當注意才是。”單于知曉他同意了,便揮手笑道:“大且渠且先去沙南,對陣鮮卑還需勞君心神。”
大且渠默然退下,他回首望單于的蒼鷹振翅旗,才發現蒼鷹旗下正掛著的何萘當戶的首級,正在風中來回飄蕩,有一瞬自己對上其眼神,其嘴角彷彿在譏諷自己所託非人。大且渠收回眼神,在人群中穿梭,所有士卒都帶著失意的神情,這讓他默然失笑。
於是兩軍再度分開,大且渠要沿著北邊的河套沙漠直至雲中郡,在河水由東至南的拐角處休整,準備接下來與鮮卑的會戰,而於夫羅的單于大軍則重新踏過隗湖,沿著南邊的大漠向最後的叛軍發起圍剿。
幷州這一月來亂象迭起,陳沖對並非沒有耳聞,但劉備遭此大敗,整日在府中養病,而郡內的事務皆由陳沖操持,他實在無力關注。鮮卑雖說撤軍,但經此大敗又須重新募兵練兵,而郡南則需勸學勸農,清查郡內田畝,將荒田分予災民。
一春過去,郡內授田者多達兩萬餘戶。不少去歲逃難的大族聽聞訊息,便派蒼頭回來打探情景,多見舊田中圳壟分明,圳土內麥苗青蔥,阡陌之間四處布有翠綠輕紗。男子耕種,稚童則多在山野間收集桑麻騰皮,回家交由婦女整理曬制,以待郡府紙曹下鄉收購。
如此和諧景象,郡中望族無不大喜過望,便整理家產陸續返鄉。返鄉之前,不少郡望派族中子弟先後來劉備處說情,希冀郡府主持公道,將匈奴亂前的田地歸還原主。
劉備先是接見幾人後,隨即以養病為由緊閉府門。求而不得並另闢蹊徑,於是這群青年才俊紛紛轉頭謁見陳沖,畢竟現下他處理全郡事務可謂人盡皆知。結果十來日內,郡府的門檻都踏破一條。
世家子弟們基本都是老三套:先是談玄,再是送禮,最後哀聲懇求。陳沖面不改色,談玄的他閉口不言,只交由弟子對付,送禮的他全部收下,然後掛在門樑上,一一用紅紙註明:中平x年x月x日,x縣x氏xxx贈禮於陳某。幾日內梁木上漆盒累累,好似柿樹豐收,琳琅滿目。
至此對陳沖談玄送禮的,基本都絕跡了。唯有懇求直言之人,陳沖便打探其家境年齡,若是確實困難,便自己私下用錢扶助些許;若是家產殷實,便掏出田冊與其理清數目,除去隱田,允許其用六成市價贖買冊中田地。
除此之外,還有些試圖賄賂縣中官吏的,陳沖對此早有準備,便派張飛做督郵,由徐庶陪同前去行縣,竟挖出近百名貪墨小吏,皆被張飛綁了在樹上鞭笞責罰。如此一月下來,陳沖鐵面之名聞名遠近,想用人情謀得些許好處的豪強,自然也就消遁無影了。
在這期間,陳沖對何萘當戶其實非常關注。何萘當戶起事兩日後,郭大便得到訊息,得知自己部屬參與其中,郭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想起陳沖預言匈奴早晚內亂,便將此事轉告陳沖。
陳沖立刻派魏延前去上郡打探訊息,魏延行至平定時,三縣已被何萘當戶擄掠一空,只看見一片斷壁殘垣,以及滿地的屍首鮮血,魏延深為之震怖,回到晉陽,既感到痛快又感到心悸地對陳沖說道:“王侯暴政,反為民所殺,世上當真有果報!”他在陳沖身旁待得久了,也能略談幾句佛學了。
聽得何萘當戶率軍向朔方而去,陳沖失望至極,扶額悲嘆說:“自蹈死地!自蹈死地!何不東行來此?”於是他又與劉備商議,遣簡雍往美稷而去,試圖說服於夫羅與其議和,但於夫羅聽聞來意後,見也不見,直接讓簡雍吃了個閉門羹。
收到訊息後,陳沖煩悶至極,想起這一年開頭至今諸事不順,再記起蹇碩辭別前的言論,陳沖更覺心中有一股狂風在呼嘯:家事國事天下事,竟然無一可為?
好在有一件事值得他高興,當然高興的也不只有他,關羽,張飛、簡雍、劉德然、連帶著晉陽城裡裡外外都興高采烈,主動為之張紅結綵。
原因其實很簡單,劉備今年已然二十八,他終於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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