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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參會的多達七十餘人。除去劉備陳沖外,有漢軍軍侯、司馬十三人,匈奴本姓王七人、異姓王六人、骨都侯三十七人、白波將帥八人、朔方小帥三人。與會者都刀兵相見,如今卻安處在一帳之內,眾人心中都感嘆說:世間敵友愛恨,都不過是韻味綿長的鐘聲。
人多到這個地步,自然也就不講究什麼主次尊卑了,一人一馬紮坐成四排。陳沖取出一張白布,用炭石現描了兩岸地形,再在南岸標上漢軍分佈,掛在帥帳中央,讓劉備談論現下形勢。
劉備手指沙陵兩岸,沉思少許後說道:“鮮卑人已經攻佔定襄全郡,扼守險要,才逼得我軍在此處對峙。兩軍隔河相望,我軍勢眾,而鮮卑勢寡,看似形勢在我,但卻有三劣。一則我軍人數雖多,但錢糧損耗靡費,不能與敵久持;二則鮮卑坐擁地利,我等需得渡河擊賊,縱使人眾也難以佔優;三則我軍為新成之眾,鮮卑為老成之眾,軍陣配合不可驟成。有此三劣,足以消我人數之眾,我軍卻不得不速戰速決。我心中為此困頓,不知諸君可有解決之法?”
諸人便為此議論了一夜,有築堤開路之言、也有誘敵深入之策。但最得眾心的還是獨孤力微的計謀。他雖在祁縣之戰中敗於劉備,但只是身為副將,且勇力不及關羽呂布而已,並非智謀短淺之過。眾人都聽他闡述道:“既然我軍不得不渡河作戰,就得不懼弓矢持刀爭先,只是渡河之處可以斟酌一二。”
眾人面孔皆露出贊同之色,獨孤力微非常滿意,便繼續說道:“我常駐沙南箕陵,知曉兩岸地形,便在此處向西五里,有沙陵湖位於大河之北,沙陵城之西,南北長達七里,東西寬約四里,又與大河相隔不足二里,我軍可在此處列陣做渡河狀,吸引鮮卑,再分出一支奇兵從沙陵湖渡河,只要佔住險要,敵軍如去救援,我軍便繼而從陣前渡河,敵軍如不去救援,我軍便從沙陵湖渡河,只要我軍成功盡數渡河,鮮卑狗久戰力疲,又勢寡力孤,如何能勝?”
一席話說得眾人連連頷首,劉備思量間也覺得頗為可行,他心想如要先派精銳渡河,還是需要太原郡兵先行,便先徵求漢軍諸將的意見。關羽張飛等人平日刀口舔血,自然是欣然應允,顧益、令狐淵雖說面露難色,但也知曉劉備難處,終究答應下來。
於是劉備做如下部署:以九千太原郡兵為奇兵,移陣至左翼,將二萬鐵弗兵馬移至中軍,隨時支援左翼,而劉備以為其餘匈奴諸部難堪大戰,便將其停在右翼,大作旗鼓以張聲勢,讓鮮卑人誤以為漢軍將在東部渡河,實則待太原郡兵渡河成功,右翼再尾隨中軍最後渡河。
事後劉備問陳沖意見,陳沖頷首贊同他說:“玄德你安排周全,處置得當,排兵佈陣都各得其所,若能得計,確能大勝無疑。只是料敵從寬,魁頭能代行鮮卑國政數年,亦是一世之雄,臨時機變不能小覷。不若令我暫領白波之眾,退居三軍之後,若事有急變,還能從容處之。”
劉備莫名奇妙,暗自心想:兩軍隔河對峙,我軍渡河擊之,便是先鋒危急,也是動用前軍左右救援,庭堅你退居三軍之後,濟得甚事?但他素來對陳沖膺服,既然無損前軍攻勢,他也便聽從陳沖意見,讓陳沖離去自與白波將帥協調。
計劃既然定下,漢軍就按照部署運作起來,次日,右日逐王欒提甌脫泉與赫連凡莫、粟籍蒲奴、獨孤力微、宇文器韋等十六部率眾現身河岸,從後軍運來原木桑麻,於河水南岸大肆建造木筏、走舸,又派些許騎士朝北岸鳴鼓示威,引得北岸鮮卑人頗為詫異。
而幷州郡兵則按照建制暗地西行,待一部到達地點後,後一部再輕聲開拔,儘量減小聲響,等九千人全部到位後,還需等後方的白波軍制作木筏送來,一切準備就緒後,方可渡河。
大戰之前,劉備頻頻派使者打探北岸的訊息:“沙陵湖處鮮卑人幾何?”“區區數千之眾。”“甌脫泉部對岸鮮卑人幾何?”“目力所及,旌旗連野,隱約能見單于麾蓋,約有四萬之數。”“善!善!”
劉備心中大為高興,心想如此情形,只要雲長翼德二人渡河過去,戰事總有七成把握。與信任陳沖的智計一般,他對兩位義弟勇力亦是託以生死,見形勢對己有利,他當即又問說:“關、張二司馬渡河準備如何?”使者回來答說:“今晚便能備齊,明日即可渡河。”
此時已是四月二十二,劉備衡量一番,下定決心對眾將說道:“那便明夜渡河!”決心即下,他又對親隨細細吩咐道:“今夜讓火頭營多做些肉食,送到關司馬他們處去,他二人常能日啖一牛,在沙場上方能所向無敵,將士們皆是如此。這幾日他們偏居山野,不生火,明夜渡河事關勝敗,不能將袍澤失了氣力。”
當夜全軍進行休整,除去少部分哨兵在河岸處放哨監視外,其餘將士都早早入眠,為次日的大戰做最後的準備。
但令劉備意想不到的是,在河水南岸,仍有一支騎兵在穿行,率領他們的正是步度根,在漢軍西行之時,步度根便率領一萬騎士潛行於箕陵之後的山林中,直至單于斥候來信通報說:漢軍已在南岸準備渡河作戰。他當即從箕陵夜渡大河,沙南的匈奴守卒誤以為鮮卑人俱在沙陵對峙,連放哨也鬆懈了,竟讓步度根毫無阻攔地登上西岸。
等所有騎兵登上西岸,步度根強忍下內心的歡呼,他對麾下幾名大人激勵道:“全軍安渡大河,而漢軍安枕不知,當真是天助我也!諸位當與我速戰決之,此戰若勝,西河、朔方、上郡三郡,則盡在我部掌握!闖下如此偉業,諸部定然歸心,兄長復統鮮卑之時,也就在我等眼前了!”
步度根向來以穩重多智聞名於鮮卑,如今他頭戴鐵胄,上面插著白色的雁羽,身披紅繩綁紮的玄甲,外罩黃紅色錦袍,聳起的立領更顯他威武,眾將都見了他激動的神情,心中也為此次戰事行動之大膽所奮揚,都齊聲說:“敢不為大人從命!”
他們高舉黃紅色的奔馬旗幟,忽而高舉起火把,萬人的隊伍驟然在黑暗的大地上形成一條火焰的長龍,他們策馬繞過河岸,徑直向西扎入山壑之中,行得二十里,確認無人識得他們的蹤跡後,步度根率軍提速,驟然向東北奔襲七十里,便在黎明將來未來的時刻,他們正好跨上沙陵渡的西面的最後一道山壑。
待先頭部隊上山,步度根令所有騎士熄滅火光,他在深藍的天空下,眺望兩裡外漢軍的佈置,漢軍軍營中一片寂靜,除去在河水沿岸有點點星火遊弋,顯然大部分是漢軍都還在睡夢中。
這是絕佳的突襲時機,步度根見狀吩咐諸將,提醒說道:“既然我軍繞到漢軍背翼,正可將漢軍驅逐往河水之畔,用河水盡數掩殺,切不要一時殺得起興,錯過了最佳戰機。”諸將都頷首應是。
於是號令兵便在東側吹響號角,號角聲響徹晨曦,鮮卑的騎士們歡呼著從山頂順坡而下,兩裡的路程不過是一刻之間。軍營中的匈奴士卒為角聲吵醒,卻仍然睡眼惺忪不知所以,後營的鹿角又佈置薄弱,只有寥寥數百名匈奴守卒,幾乎是一個衝鋒,後營的防禦便被輕鬆突破。
後營是宇文部的駐地,宇文器韋匆匆披了皮甲,拿出長槊,用冷水潑過臉龐後,他騎了大馬,邊呼喚士卒邊尋覓鮮卑人,但顯然為時已晚。鮮卑人已衝入後營深處,距離他不過百步。
率領此處鮮卑騎士的,乃是索頭部大人拓跋詰汾。他是拓跋鄰之子,因處事公正又身材英武而被父親看重,故而拓跋鄰提前遜位於他,兩者都為魁頭所重用,拓跋詰汾看見宇文器韋身形高大,又有不少士卒向其求救,便知曉他是此處的領袖,當即抽刀上前要與其挑戰。
宇文器韋渾沒有想到局勢已是如此敗壞,拓跋詰汾衝來時,他尚未做好廝殺準備,只能轉馬立即向後逃去,但拓跋詰汾早已提起速度,兩人相隔距離愈行愈短,拓跋詰汾見距離足夠,當即向其揮刀,宇文器韋無奈之下只能以槊杆應對,但他倉促之間拿錯了武器,這柄槊杆乃是以松木製成,拓跋詰汾兩劈之下,便將其斷為兩截。
眼看下一刀就要被拓跋詰汾砍死,宇文器韋集中生智,將槊杆砸在拓跋詰汾身上。拓跋詰汾猝不及防,被兩根槊杆砸得眼前一黑,吃力不住時又被宇文器韋在馬上踢了一腳,他跌落在地崴傷了腳。宇文器韋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但縱然宇文器韋一時得生,整座漢軍的後營都已大亂,士卒無人組織,被鮮卑人圍剿屠殺,營帳被鮮卑人扔擲火把,在漸白的穹幕下燒成一片火海。
河岸的哨兵渾不知後營發生何許事態,眼前的事態已然吸引他們所有注意:北岸的鮮卑單于高舉旗幟,無數將士從營中拖出木筏擺至河面,鮮卑人竟然先要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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