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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軍報來得極多,有很多事情要陳沖來解決。
首先是關東的軍報,劉備早先定下先設營濮陽,待鴻溝封凍再騎兵渡河的策略,陳沖很快也收到了,推敲一番後,他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也同意劉備的戰略。只是劉備覺得手中的萬騎破營可能不夠保險,聽聞陳沖此前又買了一些馬匹,又找陳沖來要。
陳沖此前已把剛剛籌集的一萬匹戰馬都送了過去,又告誡了劉備一番要注意行事隱秘。但等到白馬大營設下後,劉備才發現事態遠比想象嚴重。
更蒼軍對白馬大營的設立極為敏感,在一旬之內,便在大營三面調動了近十萬大軍,其倚仗人數優勢,分為三部,晝夜不停地襲擾大營,早上做鑼聲,晚上做鼓聲,以至於全營上下難以休息。
張羨部倚靠營壘向其回擊,初時頗有殺傷。但更蒼軍意識到不能速破後,隨後造大木楯緩慢向前,在大營周遭反造營壘,以攻城之勢在周遭營建土山,有不破不休之勢。好在營壘雖被包圍三面,但張羨水軍尚能通行,於是劉備多派士卒從水上救援大營之內,又急運十萬箭矢進入白馬大營中。
這下正中更蒼軍命門,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兵器箭矢甲冑皆是短缺,兩軍在營壘上對射久了,最終反而是更蒼軍先陷入窘境,只能坐困白馬大營。到了這個地步,劉曄抵達現場,親自定策說,當務之急,還是要封閉水路。
於是張饒下令,命豫州來投的何儀何曼兄弟在濮陽渡過大河,帶兵進攻河內,在河內汲縣南方,他們如同白馬大營一般,也修繕了一座大營,而後與南岸修築了一座浮橋,將大河水路封鎖。
劉備一時突破不過去,便用荀攸計策,從上游放火船,這才將浮橋燒燬。但期間花了接近半月的時間,冬日已然來了。大河雖未封凍,但已然落潮。漢軍沒法再給白馬大營援助。這導致張羨部的情形極為艱難,帶進白馬大營的箭矢消耗得極快,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陳沖得知後,加緊調去新造的六萬支箭矢,又督促河東軍新設三座鐵官府,但更多的事情也就無能為力了,只能發信劉備說:“封凍之前,騎軍行事當隱秘,突襲的地點也當隱秘,不要提前公佈,騎軍周遭也不要讓百姓進入,以防有間。”
遇挫的也不止是關東,呂布負責的關西戰事也不太順利。
漢軍去年擊退涼軍後,涼軍殘部盤踞在陳倉一帶,休養生息後,他們放棄陳倉,轉而佔據了武都郡。而歷時三月後,呂布在今年二月整頓三萬北軍,試圖先行收復武都,計劃以此為據點,逐漸佔領涼州。
但涼軍佔領了散關與故道等地利,而呂布兵力不佔優勢,對地勢也不夠熟悉,半年下來都沒有進展。
在六月時,呂布失去了耐心,採用楊瓚的激進建議,鋌而走險,花重金招撫了一些本地氐胡,試圖繞路小道直奔河池。結果行至半路,涼軍先獲知了訊息,移軍前來截擊呂布。雙方在上葦山相遇,一場大戰,結果呂布大敗,丟下數千具屍體逃回陳倉。
敗仗之後,呂布痛定思痛,打算先放過涼軍,轉而攻打馬騰所在的漢陽郡。他沿渭水西進,直接攻打上邽,上邽的涼人猝不及防,被呂布迅疾拿下。但還未等他高興多久,西涼各部聯合而來,呂布打聽到對方軍數近十萬,心中有了懼意,最終放棄上邽,又退回了陳倉。
一年下來,呂布損兵折將又徒勞無功,心中極為憤懣,發信朝廷要朝廷加派援軍。陳沖手下並無多餘兵力派遣,只好去信勸慰呂布說,讓他先在陳倉修養,等來年陳沖再派人前來襄助。
更吸引陳沖注意的是雁門的關報,說北方的鮮卑又有異樣。軻比能佔據彈汗山後,與拓跋詰汾產生齟齬,漸有各自整兵發生大戰的意思,雁門的令狐淵來信詢問陳沖,雁門軍當如何處置此事。
陳沖回信令狐淵說,步度根死後,漢軍與拓跋鮮卑結有盟約,這幾年拓跋鮮卑也無有過錯,且拱衛幷州北疆,不宜坐觀。若是拓跋詰汾派人請援,應當應允併發兵襄助,不可有半絲敷衍之心。
即使陳沖事無鉅細地做出處理,但是如今他不在前線,很多事情也只能用言語警告,自己話語是否真的有用,前線是否能因此而受益,都是未知之數。他如今應當且能夠保證的,還是三輔與幷州的和平。
等到了十一月初,天氣驟然冷了下來,穹幕的雲朵陰翳,眼看不久後就要開始下雪了。與此同時,關東的戰事也將要進入關鍵時刻,那邊的軍報一下子又少了下來,這些時候,前線的戰局只能讓劉備自己去做決定。陳沖所能做的只有操練新成立諸軍,練兵講武,會獵狩射,既是選練將士,重振軍武,也為接下來的變局做準備。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隊使者趕到了長安。他們來自於益州,為首的是益州牧劉焉之子劉璋,隨行的乃是益州名士張松、任安、周舒、董勤等人,號稱是遵從益州牧劉焉的使命,特前來與朝廷述職並交好。
陳沖在尚書檯會見了劉璋一行人。
劉璋其人削瘦,體態清雋,雖身穿硃色朝服,戴青色進賢冠,仍不免顯出幾分清雅。陳沖還未說話,他便執弟子禮,以後輩自稱,而後又往天子方向緩緩跪拜,所行所言,皆一板一眼,彷彿古之君子。
陳沖雖大劉璋幾歲,但也不便擺長輩架子,此時親自為劉璋斟茶,畢竟劉璋的父親劉焉曾任太常,是陳沖任博士祭酒的直屬上司,按照當今禮儀,說是陳沖的舊君也不為過。事實上,陳沖能在太學裡肆意傳學辯經,也確實多有劉焉的容忍和支援。
故而陳沖稱劉璋為季玉,稱劉焉為君朗公。兩人先寒暄聊起家常,陳沖問道:“我與君朗公也有數載未見了,他現在身體可還好?背上的舊疾可還經常發作嗎?”
劉焉擔任冀州刺史時曾與人射獵,結果誤被鷹隼抓傷,從而在背上留有疽瘡,連治多年都沒法根治,故而陳沖有此問。
劉璋恭敬地答說:“託使君的福,自從平定馬相及賈龍的叛亂後,益州安逸,大人在綿竹調養身體,神思和泰,去年我們幾兄弟和大人相聚後,大人更是高興,背疽雖還有發作,但已經好了許多了。”
“這樣啊!”陳沖聞言做出很高興的樣子,慢慢說:“去年我和君朗公都收有朝廷求援的詔令。我本以為能與君朗公同救社稷,心中寬慰至極,不料蜀軍收復漢中後,也不知因什麼緣故,忽然止步不前,我還以為君朗公遇到了什麼禍事,今日得聞他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語含有對劉焉不救朝廷的責難,劉璋自然聽得出來。他對此也有準備,不慌不忙地答覆說:“使君不知,這是漢中米教譁變的緣故啊!漢中地勢險要,我家大人本以為不易收復,故而派當地米教首領張魯為將,攻打漢中,孰料其佔領漢中之後,叛殺副將,割地自守,大人幾次發兵都難以攻克,故而不得救君啊!”
說到這裡,劉璋又訴苦說,劉焉正是心懷社稷,故而雖北路為張魯所斷,仍舊派使者與朝廷聯絡。他們這一行人,從夷陵出南郡,再從荊州北上繞行武關,多繞行了近三千里,這才抵達長安,益州忠介之心,赤誠可見。
劉璋這麼說,陳沖也不反駁,只是從書表中翻出一封表奏,遞給劉璋,劉璋不明所以,陳沖示意他自己翻閱,而後說道:“最近,荊州牧劉表對朝廷上書,說君朗公在綿竹造作乘輿車具千乘,有似子夏在西河疑聖人之論。季玉可否坦誠告知,是否確有此事呢?”
劉璋聞言大懼,他連忙把表書奉還陳沖,心中思量如何回話。
劉表這封上表不可謂不誅心,所謂子夏在西河疑聖人,子夏是指劉焉,西河指益州,聖人自然指天子。劉表的意思,便是指劉焉在益州有稱帝的打算。
他沉默片刻,忽而靈機一動,回覆說:“荊州牧聞言而表朝廷,乃是正當之舉。但就是專政如董卓,尚不敢如此造作,大人不過外鎮一方,哪裡有如此膽量呢?”
“季玉之意,這都是些謠言咯?”
“樂毅王翦在外,亦有朝野譏謗之憂,燕王棄樂毅而齊亂,秦王重王翦而一統,這本就是世間常理,並不稀奇,以使君之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當年燕昭王任命樂毅伐齊,樂毅連下齊國七十餘城,只剩下即墨和莒沒有攻克。名將田單在燕國造謠說,樂毅在齊國有稱王之心,於是燕惠王將樂毅召回,以致齊國復國,燕軍功敗垂成。而始皇帝命王翦領六十萬眾伐楚,亦有王翦欲在楚國稱王的謠言,始皇帝終不改任命,而使楚國滅國,天下一統。劉璋以此二例回覆,比劉焉為樂毅王翦,暗指若朝廷擅自召回劉焉,益州必生大亂。
陳沖聞言大笑,他感慨說:“數年不見,連季玉也這般會說話了。”於是對劉焉僭越一事就略過不談。
次日,劉璋一行人在朝廷上向天子述職,並承諾來年將舉孝廉入朝後,天子賜予劉焉太傅之位,加官特進,行鎮西大將軍事,並寄語劉焉,望其能行竇融故事,為朝廷披肝瀝膽,而復有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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