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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潁之戰後,袁術精銳已喪,倉皇逃到平輿,勉強聚攏出三千餘敗兵後,又與上蔡的紀靈部會合,這才有了近萬人。這點兵力堅守三四城尚算有餘,但對於整個豫州而言,又太少了,近乎不設防。

劉備率部稍稍休整,繼續沿汝水向東南進軍。一路暢通無阻,只管不斷分兵接收周遭城池,十日之內,本部便已進駐到汝南定潁。袁術從逃往過來的敗兵中得到訊息,得知漢軍距離自己已不到二十里,頓時肝膽俱散,唯恐與漢軍再次相碰,夜裡,竟自己只帶了傳國玉璽與兒女,便棄放棄城池輜重與軍隊,百餘人逃往九江。

出城後,袁術見四野蒼茫,天色如墨,廣闊的天地之間,只有半輪殘月。而自己一行人渺小無助,好似蠅蟲一般,雨後的一陣大風吹來,他不覺涼爽,只覺心中恐懼。這才想起來,派人去通曉城中的紀靈與僚佐,說自己先回九江徵兵,讓他等收拾一番,也徐徐撤回。

等紀靈得到訊息,袁術已經逃到四十里外了。渾不見戰前要全滅漢軍,只破三關的豪氣。紀靈有如此主君,哪裡還有脾氣?他原本打算,豫州主力雖滅,但還是有不少匪寇,各自佔山嘯聚。故而可先招攬這些散兵遊勇,節節抵抗漢軍,好爭取些許時日,令袁術在揚州再建新軍,還有割據之望。

可如今主君逃跑的言論在城中擴散,以至於士卒們毫無戰意。這種情況下,別說守城,就是叛主降敵,紀靈也沒有辦法。他只好聯絡城中同僚,領著這萬人去追趕袁術,將豫州全然放給了漢軍。

在路上,紀靈本來滿心絕望。在他看來,這正是漢軍趁勢追擊,直逼壽春,剿滅袁術的大好機會。卻不料漢軍佔領汝南後,止步於淮水。只留下少量兵力在富波、原鹿一帶監視,大軍轉而往東北方向,收復沛、梁、陳、魯四國。至此,豫州六郡徹底為朝廷所收復。

但如此一來,豈非給了袁術重整的時機?紀靈迷惑之際,心中也鬆了口氣,先領軍進駐下蔡,遣使聯絡回到壽春的袁術。孰料使者傳回駭人訊息,說孫策帶孫堅餘部三萬,攻破了陰陵,救出被看押在城內的揚州牧趙溫,隨後便張貼布告,大肆招兵,號稱要直奔壽春,生擒袁術。

無奈之下,袁術只得請紀靈回城固守,又派出使者,向廬江梁綱求援,豫州軍雖然覆沒。但揚州各郡都還留有不少駐軍,合計約有六萬。若能運用得當,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然而袁術卻無此才能。九江郡位在兗、豫、徐三州之交,是四戰之地,所以孫策失無進攻壽春之意。他之本意,實在廬江。而這次佈告的意圖不過是虛張聲勢,調虎離山。梁綱一旦率兵出郡,廬江便空虛無主,正中孫策下懷。計策並不巧妙,但袁術已然神志不清,看不出局勢了。

等梁綱匆匆率軍趕到,孫策恰好自芍陂南岸潛入廬江,與他擦肩而過,進駐六安。並以趙溫名義,向廬江各縣廣發檄文,宣佈征討袁術。檄文之後,孫策蓋上破虜將軍印,以顯示自己乃是朝廷正朔。既有大義名分,又有強軍銳士,加之有周瑜乃是廬江大族子弟,有他聯絡相助,孫策兵不血刃,廬江全郡十四縣盡數歸降。

在此期間,袁術侷促於壽春之中,遲遲不能從汝潁之戰的陰影中走出,但周遭形勢仍在持續惡化,等到六月末,整個淮南已天翻地覆。

且不說九江上下一片紊亂,盜匪橫行,難民失所。西邊的孫策入主居巢後,並未停下腳步,而是開始廣闢才士,先後徵得魯肅、劉曄、張昭等士子。隨後他以周瑜為安豐長,朱治為居巢長,魯肅為六安長,以二萬軍眾鎮守廬江北部,自己則親率萬餘軍卒,渡江南下,直攻丹陽郡,其宰割江東之志,已昭然若揭。

但這些尚不及徐州白波軍。

楊奉在袁術敗前,便早早分兵新鄭,時刻準備撤軍。等到袁術敗後,劉備稍有攔截之勢,欲在豫州與其會戰。但楊奉毫不戀戰,按照先前計劃渡過洧水,自陳、沛二國向東疾走。兩國防禦空虛,難阻楊奉分毫。

在歸國路上,獨孤去卑建議說:“袁術崩解,豫州無主,若得讓劉備,徐州受腋肘之逼,亦難圖存”,故而在漢軍接管之前,亦當“乘利刮民,徙貨豐東,稍得西土,以備來歲大戰”。

楊奉大以為然,故而沿路遇城池,便入城索取糧草輜重,並脅迫城民東行。武平、苦、譙、臨睢、相、銍諸縣,無不遭難。等其領兵進駐符離時,挾持黔首多達十萬,所獲輜重三百餘車,途中餓死病死的更是不計其數。

如此駭人聽聞的惡行,令中原大為震動。劉備見白波速走,本打算暫時擱置,乘勝先滅袁術。但收到訊息後,也不得不調轉兵鋒,移大軍於睢水,做出會戰之態。

楊奉既得財貨輜重,也不願與劉備倉促會戰,故而放棄了佔據沛國的想法,緩緩退入徐州。但不願與漢軍大戰,卻不代表白波軍會坐觀形勢發展。韓暹趁此袁術勢衰之時,撕毀與袁術年前簽訂的和約,帶兵南下淮河,攻打廣陵郡。

廣陵郡太守乃是笮融,他自陶謙尚在時便一直在徐州任職,陶謙死後,他改投袁術,前後算下來,經營時間長達九年。由於笮融篤信釋道佛學,在徐州大肆修建寺院浮屠,廣刻諸天雕像,各郡信徒歸之如水,以致於廣陵有佛戶近萬,麾下人人能念阿彌陀佛,便連帳下親兵也是手持戒刀的僧兵。

傳聞信佛之後,這些僧人都有神力相助,無懼生死。有人能踏險峻如履平地,有人能受火烤而不流點汗,還有高人身死之後,在遺骨中燒出玉石,稱作為舍利子。這傳言是這樣逼真,以至於袁術也深信不疑,故而任由笮融在廣陵自行其是,形同獨立,即使出徵潁川,也不敢調動分毫。

在白波軍入寇之下,笮融領三萬郡兵迎戰,這些郡兵多穿僧袍緇衣,在戰前口誦毗沙門天,以求武神保佑。韓暹見狀也頗為惶恐,心想這些人如此煞有其事,莫非真有佛陀保佑?

但兩軍甫一接戰,白波軍披甲,廣陵軍無甲。或許確實有人勇猛無畏,但在無情的刀刃面前,卻難以抵擋,場面很快淪為單方面的屠殺。笮融見戰事不利,想要率部南逃,但軍中又缺少馬匹,逃不出多遠,旋即為韓暹鑿穿大軍,率部趕上。笮融平日雖自詡得世尊無上真理,再造三千清平世界,此刻卻也束手無策,只能解甲投降。

廣陵遂為白波所有。笮融平日修繕的佛寺金身,億萬功德,都為白波所得,一月下來,韓暹於廣陵得錢數億。而那些一心向佛的佛戶,也為韓暹擄到下邳,賣為奴隸,廣陵這一關東佛國,至此和光同塵,淪為虛妄。或許這便應了世尊之言,五蘊皆空,一切苦厄,就是這個樣子吧。

笮融一敗,袁術處境更為艱難,他原本指望笮融取勝後,為自己收回廬江,可如今看來,也只是妄想罷了。可如今受困於一郡之內。若是韓暹再進奪其地,他便無處可去了!

此時,袁術想起鄭渾戰前建議,心中悔恨不已,連忙找到鄭渾,對其說道:“先生多智,是我不聽先生計策,以至於有今日之辱!但難關雖險,卻不可不渡,還望先生教我!”

但這時候,鄭渾也有了遠投他處的想法,不想再為袁術謀劃,因此打算拒不相見。可下人攔不住袁術,任憑袁術闖了進來,兩人相見,一時無言。

鄭渾見袁術滿面風霜,髮鬢蒼白,神態窘迫,不由得聯想起剛見得袁術時,其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不覺一軟,心中想道:“也罷,也罷,雖是萍水相逢,但到底也是君臣一場。當年的光和三秀,如今居然顯得如此蒼老,我再為他想想,也算是盡了情分吧!”

於是鄭渾說道:“使君若想渡此難關,便須學會包羞忍辱,使君能忍嗎?”

袁術不明所以,問道:“忍什麼?”

鄭渾慢慢說:“使君若要求活,當速遞降表於臨淄。韓楊乃西人東來,管亥必不信任,使君偽降,其必然允之,勒令韓楊撤兵。唯一顧慮,便是使君之家聲了。”

袁術這才明白過來,他頓時大怒,惱羞說道:“我袁公路汝南偉男子,聲重於四海,豈能做此小兒態!”

“那使君是準備一死以彰家風咯?”

袁術一愣,面色頓時漲得通紅,顧不得鄭渾話語中的揶揄,他吞吐良久,方才說:“高祖有彭城之敗,光武有虖沱之走,真大丈夫,確當有忍困度危之量,今日之辱,不過區區而已。”

說罷,他當即回府準備。如今師宜官被俘,他身旁官吏多無文采,只好親自操筆。但書寫降表時,袁術心亂如麻,寫到半時,往往忽然抹黑,如是再三,連換了十餘張黃帛,他才寫好降表。

送出去後,袁術恍惚了好久,彷彿自己一日間老了十歲。想再與鄭渾商議時,才發現鄭府已空空如也,已不存一人。幾番打聽之下,才知道這幾日城中混亂,鄭渾趁機買通城衛,領家人遠去,已然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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